第433章 司马光的书生意气!

  面对韩琦期待地目光,司马光忍不住心下苦笑。
  韩琦的意思他懂。
  韩琦想要告诉他的,无非是两个字--妥协。
  哪怕皇帝此时仍然坚持错误路线,韩琦也希望他留在皇帝身边。
  因为,留在皇帝身边才有可能影响政策。
  韩琦期待地看着司马光,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韩琦是和范仲淹一辈的资深政治家。
  他们的儒学修养未必及得上司马光、王安石辈,却有着更丰富的政治经验,洞明世事。
  特别是韩琦,历事三朝,操持过两个皇帝的葬礼,把两个皇帝扶上龙床,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什么委屈没遭遇过?
  二十六岁,韩琦被派去管理左藏库。
  国库管理,“油水”很大,社会认可度很低。
  而韩琦是进士高科,二十岁一甲第二名及第,当时已经进入馆阁。
  人人都为韩琦抱屈,唯独他自已泰然处之,“凡职事未尝苟且”,最终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六十岁,扶助神宗顺利即位之后,为了让皇帝放心,他主动求退,要回河北老家休养,可是一旦西北边境形势危急,神宗相召,韩琦二话不说就奔赴了陕西前线。
  韩琦的人生不预设前提,他始终保持着内在的高标,勇于妥协,积极接纳人生的种种不如意,在有限的条件下最大限度地实现了自我。
  韩琦希望司马光能像自己一样妥协,接纳,实现。
  什么是妥协?
  妥协就是冲突各方在激烈的较量之后,各方在激烈的较量之后,各让一步达成和解建立平衡,能妥协才不会崩溃。
  妥协是一种智慧,而智慧比聪明更高级。
  韩琦看着司马光的神情,但渐渐地他失望了,因为在司马光的眼神里面,他看不到妥协二字的存在,而是一种刚硬的决绝!
  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
  这些在侧厅的张夫人自然是看不到的,她的心渐渐提起,现在她的夫君是到了要抉择的时候了,她实际上并不愿意她的丈夫再投身到朝堂里面去,因为里面着实不适合夫君这个皎皎君子。
  她自己对司马光知之甚深。
  她的夫君,对有无下一代并无苛求,所以也不会为了后代去谋划什么利益与否,只有对这个国家,他是真正的爱得深沉。
  虽然如此,但张夫人还是希望司马光能够置身事外,因为她的夫君的确是不适合玩政治的啊!
  现在司马光若是答应了韩琦的请求,那么就要夫君这个皎皎君子,就要投入那肮脏的政坛里面去,和韩琦这样心思深沉之辈共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当成替罪羊!
  张夫人提心吊胆之时,只听到司马光道:“从古至今,被名利二字所诱惑,毁坏了名节的人,已经不少了。”
  闻听此言,张夫人顿时轻轻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明白司马光意已决,是断不肯接受枢密副使的任命了。
  想来也是,在夫君的眼里,枢密使的头衔所代表的首先是名利地位,而在目前的情形下,接受它就意味着对原则和理想的背叛。
  只听到韩琦发出了一声难以察觉的叹息,他想起文彦博给他写的信,文彦博这样写道:“君实作事令人不可及,直当求之古人中也。””
  文彦博对司马光的评价是,把上古三代奉为黄金时代,相信人的道德水准高于今人,是传统中国的普遍迷信。
  古人未必皆高尚。
  韩琦当然明白。
  他这时候深深觉得,司马光太书生意气了,实在不像是现实政治中的人。
  韩琦只能遗憾的离去。
  张夫人从侧厅出来,看到司马光的脸上满是挣扎。
  她不由得心疼。
  ……
  司马光踱步到了院子,月色更加的皎洁了,他思忖了许久,回到了书房里,提笔疾书。
  “……臣天性质朴,资质愚钝,不通时务;
  枢府要地,任重责大,光不堪重任……”
  司马光手中之笔挥洒,一字一句如同发出金石之声一般。
  张夫人悄悄进来,她终究还是不太放心。
  她就站在司马光的身侧,看她的夫君在纸上陈述,却是越看越是惊心。
  因为司马光所写的东西着实过于吓人了。
  司马光这么说道:一言以蔽之,我不合适后三道的理由也很简单,请陛下取消制置三司条例司,废除青苗法陛下听我一言,胜过给我高官,如果陛下以为我的想法全无道理,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当这个枢密副使呢?
  张夫人捂住了胸口,她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她的夫君终于还是书生气涌将上来了。
  司马光所写之文字,一言以蔽之,便是在拿个人前途来赌政策走向!
  而这场豪赌夫君却是丝毫看不到胜利的希望的。
  张夫人虽然自己并不从政,但是耳濡目染之下,她对国家大事还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的。
  在司马光平时的牢骚之中,在她的脑海中,描绘出一幅景象。
  现在整个大宋这艘大船,在赵顼皇帝的掌控下,由他任命的参知政事王安石操纵,整个大宋在风雨的大海上航行,现在整个大宋都停不下来了。
  而自己的夫君却要去做一个挡在大船前面的阻拦者,就像是一小只舢板一般,只能被撞得粉碎!
  但她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的。
  她的夫君究竟有多么的固执她是知道的,平日里似乎什么都好,什么都能够答应自己,但涉及到朝廷大事,夫君是如何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
  司马光写完奏疏,回头看到兀自抹眼泪的妻子,他反而飒然一笑:“有什么好哭的,大宋刑不上士大夫,我再怎么过分,陛下也不会杀了我的头,最多就是便贬谪而已。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远离朝政么,这恰好就是一个好机会啊,我正好去洛阳好好地写书去,我的《通志》到现在才只完成一小部分呢,我岁数也不小了,正好腾出时间好好地写,再不写恐怕就没有时间了!”
  张夫人还是流泪不止:“话虽如此,但你开不开心妾身还能不知道么?”
  司马光沉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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