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8)

  怎么?我教训我家的下仆你也要管?林李氏满脸疯狂,削尖的指甲直指着小厮,骂道:背主的无德小人,端起碗你叫娘,放下碗转头就骂娘!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就是扒你的皮、喝你的血都不解我心头之恨!
  恐怕不行。王沐泽看了管事一眼,让他带着这小厮离开这里,去郊外的宅子躲几天,他家里人估计现在已经送过去了。
  他已经不是你家下仆了,他家人也不再是。
  你说什么?疯了不成?林李氏讥笑了一声,他全家的身契都在我这
  他家所有人在官府登记在册的奴籍已经销了,你有身契有什么用?
  王沐泽往前逼近一步道:你若不信就去找户房的书吏问问,不过我劝你安静一些,免得惹大人心烦,临了临了来了个抄家。
  王沐泽看她满脸愣怔的样子忍不住低头笑了几声,微微弯腰悄声道:以后小心着点儿。
  这才刚开始。
  转身走出府衙忍不住伸了伸懒腰,这赵二和言起在郊外倒是耍得欢快,他忙里忙外,还要一个人吃饭,唉,惨。
  记得查查林家生意场上的事。他临上马车前吩咐手下的人道,打算去靖水楼解决午饭。
  老夫人已经被送走了,但林李氏站在原地许久,不信邪地转身专门跑去户房问了一趟,万一是诈她的呢?但结果还真是如此。
  谁允许你们不经我家点头就随意销我家仆人的奴籍?一个一个都不顾王法吗?
  户房的书吏将户籍册拍在她面前,道:是局物官刘大人担保的,你要不同意就去找他,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局物官?那是她夫君头顶上的官,林李氏突感一阵阴寒,身体也软了下来,被身旁的丫鬟扶住才没有倒在地上。
  她喘不上气。缓了半晌才道:
  走,回去。
  林府。
  老夫人的院里已经乱成一团,林茂和林淼也都回来了,正坐在厅堂之上,老夫人躺在后面的内室里,嘴里呜呼哀哉地被大夫医治。
  林李氏走了进来,战战兢兢地,本想进内室里面伺候,却被自己夫君呵斥住:
  到底是谁带头去公堂上闹的事?!林茂嘭地一声站起身问道,脸上的肉都抖了三抖,眼神嫌弃地瞅着林李氏无德无才的样子,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他早就一纸休了她!
  夫君,这事可不是
  就是她,里面的老夫人挣扎着坐起来扯着嗓子说道。
  这个毒妇,一直在我耳边说蛊惑之言,我被她蒙蔽了才去官府状告的沈文宣,结果.....老爷啊,你休了我吧,年老年老,却给儿女闯下如此大祸,老爷,我、我不配为林家的老夫人
  说着说着竟又哭嚎了起来,身旁守着的丫鬟婆子赶忙安慰,林茂心里冒火,就要跨过去一巴掌打在林李氏的脸上,却被从内室赶出来的林霜儿拦住:
  爹!
  行了!林淼沉着脸道,还嫌家里不够乱不成?!
  林茂被迫停手,满脸晦气地甩了一把袖子。
  林李氏一脸震惊和悲戚,被林霜儿搀扶着瘫倒在地上,她虽是说了一两句,但去公堂上状告沈文宣可是老夫人提的啊,如今竟全盘推在她身上,忍不住委屈得抽泣不止。
  林淼嫌她哭得心烦,吩咐人把她拉去祠堂里罚跪。
  林茂心里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满是心焦:父亲,这、这该如何啊?
  他们本想着拿宏章书院的事好商好量地在沈家家业中分一杯羹,却不成想提前撕破脸,满腹算盘一场空。
  林淼拧着眉在厅堂内来回踱步,知府要他回来休息几天,却没说归期,其中是何道理他清楚得很,他若保不住,林家贩盐的生意怕不是要被那些豺狼虎豹分吃个干净。
  沈家找的夫子如何了?
  林茂:好的夫子都被安排在了宏章书院,他们能找到的也就是我们推过去的人,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已经进沈家大门了。
  林淼转过身,心思一转:发拜帖给沈家,这因沈家而起的损失自然应由沈家来赔。
  ......
  西城郊外。
  沈文宣负手站在打铁铺里面,这里的人都是精壮汉子,除了专门的铁匠,也有一部分是从流民堆里招过来的,此时在闷热的铺子里面劳作,看上去井然有序。
  他们在造枪燧发枪。
  最里面有好几个高炉,将铁矿石打碎和焦炭一起放进去高温煅烧,从炉子底部流出来的铁水就是液体状的生铁,不断搅拌之后会变成熟铁,而炉底不断流出来的生铁和熟铁混合很大程度上会合成钢。
  有了钢材,造枪的基础也就有了,燧发枪的原理是扣动扳机时,钳口的燧石在弹簧的作用下重重击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点燃药池中的□□,进而激发出子弹。
  精巧之处在于点火的装置,而难点就是枪管,造不好容易炸膛。
  造枪管简单来说就是用平板的钢材热锻,在不断捶打下卷成一个空心的无缝钢管,再通过水力机床的运作打磨内膛,划出膛线,在造好的钢管外部用薄窄铁皮斜着敲一圈上去,再反向斜着敲一圈,可以增强枪管的自紧效果,提高膛压。
  温老头肩头挂着一条汗巾,一边擦汗一边走过来,把造好的几支递给他:这些已经测试过了,还行,打只鸟不成问题。
  沈文宣笑了,接过来仔细摸索了一会儿,旁边的桌上有已经打磨好的铅弹弹头,可惜没有□□,装弹的时候需要先在枪管内填入□□,再装入弹头,最后用探条用力捅两下才行。
  怎么?你还想打两枪啊?焦焦还在外面,小心你吓到他。温老头将他手里的枪夺过来,用肩膀上的汗巾仔细擦了擦。
  唉,这就是他的大宝贝,别人用一下就可心疼了。桐老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
  去去去,温老头拍开他的手,将枪装进木盒里收起来,你要摸就摸你的琉璃去,这东西危险得很,哪能随便碰。
  桐老不服:不能碰你昨天还拿它打兔子?
  我打着的兔子没给你吃啊?
  你
  咳咳沈文宣咳两声打断他们俩的吵架,看向温老头问道:这样的枪你一天能造出多少?
  一天?温老头忍不住笑了一声,三天能造出一支能用的就不错了,还有不知多少废了不少劲儿根本没做成的,也有几支测试的时候炸开、炸裂了,根本不能用。
  沈文宣估摸了几息,道:那就先送两根给赵二和言起,剩下的你慢慢做,那些做废的回炉锻造成刀戟。
  温老头闻言从头到脚地看了他一遍,问道:不做甲胄吗?
  这要看你的意思。沈文宣笑道,说完转身去了外面。
  臭小子,贼得很。温老头咕哝道。
  焦诗寒站在外面的那条瀑布边,瞅着上面不断转动的滚筒,脚下是一块不高不低的平面石头,此时站在上面看上去像只蹲守的猫,眼睛里透着惊叹,不知道已经在那儿待了多久。
  焦焦小猫咪,该下来了。沈文宣仰头看着他道,伸出双臂俨然要一副要他跳下来的架势。
  焦诗寒低头瞅了瞅他与自己之间的距离,他爬上来的石头有沈文宣那么高,没敢跳,蹲下身慢慢坐下,伸长胳膊钩到他的脖子就不动了。
  沈文宣笑了一声,无法,只能拖住他的腰把他抱下来:胆子小得很,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敢爬上去?
  焦诗寒埋在他脖子里脸颊有些红。
  因为阿宣肯定会抱他下来,所以爬再高也没关系。
  沈文宣调整了一下姿势,拖住他的臀部抱着他转身往回走:等会儿赵大夫还有言起、赵二就会从西坡上下来,我们今天在桐老的宅子里吃饭,听说他们昨天打了不少野味。
  吃完饭之后呢?焦诗寒问道。
  沈文宣亲了一口他的鼻子:自然是你说了算,好不容易带你
  你给我站住!我让你站住你听见没有?!这里不让外人进来,你这个和尚怎么回事?!停停停!别再往里走了!
  一个穿着破烂僧袍的年轻和尚疯疯癫癫地跑过来,脸上笑嘻嘻的,手里拿着一串念珠,像逗狗似地左躲右闪,逃过身后好几个小厮的抓捕。
  那身僧袍虽然破烂,但并不陈旧,看上去像是新做的,却被刮破了好几个口子。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一边笑一边说着,视线瞥到到沈文宣时突然停止了蹦哒,又将视线移向他怀里的焦诗寒,眼睛瞬间瞪大:我看到了!
  突然跑过来这么多人,焦诗寒忙从沈文宣怀里下来,整好衣摆站在旁边,脸上有些热。
  快把这疯癫和尚弄走!管事跑过来骂道,注意到沈文宣的黑脸忙歉意地笑了笑,催促着小厮手脚快点儿。
  和尚突然矮下身从围了一圈的小厮脚边滑不溜秋地爬出来:我闯祸了,你们去找我师兄,我闯祸了,你们去找我师兄......
  沈文宣看着这乱成一锅粥的场面,吩咐道:这人抓到之后先关起来,等弄清楚他的来历再放他走。
  这周围荒山野岭的,有人突然闯进来,不太寻常。
  紧拉住焦诗寒的手本想从侧边绕过去,却只见那和尚被人拽下僧袍子也要跑过来,停在两人面前双手合十道:
  佛语说,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悟佛之言,定要行佛之行,真心虚灵,照而常寂,德者心用,纯善无恶
  这说的什么东西?沈文宣皱眉。
  小厮跑过来困住他的双手双脚:绳子、绳子
  沈文宣护住阿焦经过他逐步走远。
  施主,不要碰水,会死。
  沈文宣一顿。
  一个五魄不全,一个天生早夭,按理俱是早亡人。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造枪的内容来自百度和知乎问答。
  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悟佛之言,定要行佛之行,真心虚灵,照而常寂,德者心用,纯善无恶来自百度佛语经典语录600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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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沈文宣拿勺子舀了舀手里的药,抿了一口感觉不烫了才递给对面的焦诗寒。
  赵大夫改了药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苦了,焦诗寒两手捧着,喝一口歇一会儿,视线时不时瞥向坐在院子里吃饭的和尚,周围站了三四个小厮紧盯着他。
  管事:他说他是崇福寺的和尚,那崇福寺是我们平乐府香火最旺盛的寺庙,离这里得有两个山头,我问他为何来这儿,他也颠三倒四地说不清楚,不过我看他的面相,是有些像崇福寺里的那个疯和尚,法号好像是慧寂。
  焦诗寒一顿,他记得相国寺那位年轻大师的法号是慧生,这两个和尚是一个辈分的吗?
  沈文宣瞥了和尚一眼,他此时坐在地上扒拉素面扒拉三碗了,被人困在这里一点儿都看不出害怕,倒是心大得很。
  慧.寂?沈文宣迟疑道,等他的视线从饭碗里的面条移向这里,便问道:你说的那些早夭、早亡......是何意思?
  他问得有些僵硬,重生之前他对这些牛鬼蛇神的封建糟粕丝毫不感兴趣,可他这个早该死的人如今却好好地坐在这里,心里难免对这方面开始在意起来。
  而且这人一见面就说死、亡这些晦气的字眼,沈文宣余光瞥着喝药的焦诗寒,心里不甚舒坦。
  慧寂仿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傻乎乎地冲他笑了笑,而后低头继续吃面,嘴里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对着看守他的小厮说道:还、还要一碗,我还要一碗,还要
  这个怎么也不大可能是个大师的样子吧?
  沈文宣略感无语但又松了一口气,看到焦诗寒喝完药便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公子,小厮从外院跑进来禀告道,有个和尚说他是崇福寺的住持,过来这里接自己的师弟。
  沈文宣还没开始说话,慧寂便突地蹦哒起来,将手里的碗连汤带水地丢给小厮,兴奋地喊道:师兄!师兄!慧宝在这里~
  一个年纪看上去三十多岁、穿着朴素的和尚走进来,头顶上六个戒疤,看上去很是亲和:师兄看到了,慧寂莫要乱动,不要在施主面前失礼。
  温老头跟在其后:慧真大师还请不要拘束,年轻人爱动是件好事,也是我眼拙,竟没认出来是崇福寺的僧人,若非如此,我早将人送回去了,哪能劳烦大师您亲自跑一趟。
  温施主客气了,我师弟不懂事,私自闯进各位施主的地界,老衲在此赔礼了。慧真双手合十向温老头拜了一下,又转身向沈文宣这里拜了一礼,温老头赶忙回礼,焦诗寒也站起来双手合十回拜。
  沈文宣:......
  此时还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合时宜,沈文宣只能站起身。
  师兄,慧寂拉拉慧真的袖子,我看到
  慧寂。慧真打断他,脸色由和善变得微微严肃了些,慧寂见状委委屈屈地咬住自己的袖子,扯着他的衣带往他身后躲着了。
  诸位施主见笑了,慧真笑道,从袖子中掏出几个护身符做成的穗子,这是我们崇福寺自己做的,可以驱邪避祸,招财进宝,求缘得子,喜结良人,卖得十分不错,赠予几位施主,还请不要嫌弃。
  温老头笑了一声:多谢住持。
  这什么都能做的护身符多半求个吉意,沈文宣接过来将其中一只系在阿焦的腰间,焦诗寒从他手里也挑了一只系在阿宣的腰上,和玉佩挂在一处倒也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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