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_分卷阅读_398
穆元帝叹,“太后上了年岁,为人愈发糊涂,说话也不着边际了。”只得自陈老娘糊涂。
苏相道,“陛下不如好先抚慰太子。”
“苏卿的意思是——”
苏相道,“提前册封太子妃。”
穆元帝一时没说话。
苏相这里来劝穆元帝,李相就去皇子府劝太子了,太子有些倦意,道,“李相不必说了,这个太子,不做也罢。”
李相劝道,“说来说去,不过是妇人之间的小计较。殿下一国储君,焉能说不做储君的话。”
“不是。孤实在是累了。”太子道,“王妃没有一样不好,太后仍是挑剔不止。既如此,倒不若换个太后喜欢的来做太子,孤与王妃,在哪里都能过日子。”
李相道,“老臣知道殿下的感觉,其实啊,这样的事也不罕见,世间婆婆多有挑剔儿媳的,难道是儿媳不好?并非如此,乃是为人母深爱其子,认为再好的女子也配不上自己的儿子,故此,对儿媳多有挑剔。”
太子听得好笑,道,“那不是,王妃对几个儿媳都好的很,拿她们当闺女一样待。”
让李相说,人家谢莫如在做人上,真是比胡太后强百倍,竟做的让人挑不出半分错漏,随便一想,不是与国有益的,就是与家有益的,这做了婆婆,也没有半点儿婆婆的刁缠。李相与太子道,“百样米养百样人,有如太子妃这般宽厚的婆婆,自然也有挑剔的。”
“话说回来,太后娘娘也是太婆婆,太后年迈,又占着大辈份,这婆媳之争哪,就得咱们男人来活稀泥,当着娘说娘好,当着媳妇说媳妇好,时间长了,也就好了。过日子,可不就这般磕磕碰碰的过嘛。”李相道,“殿下还年轻,凡事认真,其实啊,家里的事,不妨糊涂着些。”
太子道,“都二十年了,要是能好,早好了。你不知道,皇祖母她……哎……”
李相看太子为难的模样,心说,胡太后这等糊涂人,能把一国太子为难成这样,也不算没有本事了。
李相劝过太子之后,又去劝谢莫如。
谢莫如还是第二次见李相,第一次见李相是二十多年前,这位大人给他去送和亲圣旨。如今,这位眉目柔顺的刑部尚书,也六十几快七十了吧,不过,显然李相保养极佳,望之也不过五十来岁。李相先给谢莫如请了安,方道,“殿下因娘娘要辞去太子之位,因此事,举朝皆惊,娘娘知道吗?”
谢莫如淡淡道,“李相与我虽是见面不多,但想来,你我神交久已。李相有话,不妨直说。”
李相叹口气,恳切道,“娘娘贤名,天下无人不知,就是老臣,对娘娘所做所为,无不敬仰。可娘娘想,太后再糊涂,到底是长辈,做晚辈的说长辈的不是,纵有再多理由,从辈上论,就不对。娘娘与殿下夫妻多年,当知殿下并非薄情负心之人。老臣请娘娘为了殿下,为了朝廷,暂退一步!”
谢莫如依旧非常平静,问李相,“如何退?”
“娘娘便是去静心庵坐一坐又何妨,不过是安太后娘娘的心罢了。如此,太子也有了退路。就是太子妃之位,娘娘也只管放心,太子妃的尊位自然是娘娘的,只是娘娘与太后各退一步……”李相道,“这也是为了太子殿下,不然,太子殿下屡为娘娘与太后生隙,于物议到底不美。娘娘这般贤人,当知,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
“李相,你我虽神交已久,但显然,你不明白我。”谢莫如自宝座起身,冷冷道,“不过,自今日后,想必李相会更明白我的章程!第一,我不是圣人,不必拿圣人那套来跟我废话!第二,太子,是我的丈夫。什么是丈夫,顶天立地方为丈夫!若有事便要牺牲妻子,那算什么男人!今日这事,他还就得为我撑起来!还得为我撑住了!”
“我明白的告诉你,不论慈恩宫如何,我无错无过,第一,我不会自尽,如果突然死了,决不是我自行了断,必是被人谋杀,太子会为我报仇血恨!第二,我不会出家,更不会去静心庵,我不信神,不信佛,更不会求神佛庇佑谁!第三,我丈夫是皇子,我是皇子妃,我丈夫是藩王,我是藩王妃,今他是太子,这太子妃之位,除了我,还有谁人堪配!”
“这三样,你记清楚!”
“今日之事,我不退!半步都不会退!”
☆、第351章 东宫之十四
李相其实是对谢莫如做过很细致的调查分析的。
在李相看来,谢莫如就是个妥妥的野心家。而且,身为一介女流,谢莫如想在婚后获得高贵的身份,必然会把丈夫扶植起来。从李相本心来说,五皇子的崛起就处处留有谢莫如手段的痕迹,这点其实很明显,早有五皇子大婚之后就显现了出来。要知道,在大婚前,五皇子十分低调,在诸皇子间,既比不得嫡出的悼太子(彼时还是二皇子),也比不得居长的大皇子,甚至连谢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五皇子与之相较,也差了一头。
五皇子的逆袭就来自于大婚之后,大婚前明明是低调平常的庶皇子,大婚之后借礼部职差之变,先提出嫡庶分野,再上书请求立储。此两事,五皇子便在诸皇子间突显了出来。
李相相信,这两件事,都是出自谢莫如的示意。
李相自己也是个野心家,他早在二十年前便以首辅为己任了,李相明白那种为了目标而付出一切的心情。就仿佛谢莫如,为了自身地位,要笼络住丈夫,为丈夫付出无数心血。李相了解那种心情,那种一步步将一个平常的庶皇子,经二十年,辅佐为帝国储君的心情。
所以,对于谢莫如,当今太子就是她平生最大的心血。
李相认为,为自己的心血再多付出一些,应该在谢莫如的容忍的范围之内。
为什么不呢?
哪怕是装的,先退一步。
只要谢莫如退一步,慈恩宫有了台阶下,太子立刻便能与慈恩宫重归于好,两宫之间矛盾不复存在,待太子登上大宝,自然会将谢莫如接回宫中。
谢莫如携此恩,于太子心中地位只增无减。
当然,这是李相准备好的说服谢莫如的说辞,他委实有些不理解,谢莫如为何拒绝。李相甚至可以保证,纵谢莫如去了静心庵,太子妃的宝座也不会落到别人头上去。
相对于前二十年,谢莫如对于太子的付出,这其实不算什么。
李相本以为,谢莫如会接受他的游说,毕竟,他可以保证,谢莫如可以得到太子妃之位。她不会失去自己的尊荣,而今也不过是以孝义之名去静心庵给太后娘娘祈福罢了。
大家各退一步,有何不好?
至于谢莫如去了静心庵之后如何,当然,李相也能说一通天花乱坠的保证……但,李相委实没想到,谢莫如根本没听他说完,就断然拒绝!
那种咄咄逼人的强势!
那种冰冷慑人的眼神!
那种彪悍夺人的气派!
李相当时在谢莫如面前都受不住谢莫如的气势,不自觉退后半步,这一步,李相就清醒了,他,他竟然被一个女人在气势上压制了。好在,李相到底是李相,其反就迅捷,颇值得赞赏。他叹口气,“如果娘娘不愿意,哎,这也是情理之中。娘娘的辛苦与委屈,老臣明白。还请娘娘照顾好太子殿下,太子是国朝正式册立的储君,国事家事,老臣活了这把年岁,没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老臣再寻苏相商议一二,总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太子素来贤孝,且心软重情,这事,伤了太子的心哪。”
李相这般贴心诚挚的一番话,让谢莫如觉着,较之先前给她颁和亲圣旨时的李相,委实进益极多。李相变相服软,谢莫如也不会继续翻脸,只是淡淡道,“有劳李相。”
出了皇子府,李相呼吸到腊月冰冷的空气,方明白,这位谢太子妃,委实是不同于辅圣公主的。辅圣公主高贵冰冷,她鄙视你不屑于你,顶多是挥挥手把人打发了。虽然,辅圣公主也极有手段,但辅圣公主绝对不是这种火山爆发类型的女人,李相觉着,与辅圣公主比,谢太子妃还是少了几分高贵。
当然,这也很好解释,辅圣公主生来便是皇室贵女,因与太\祖皇帝年岁悬殊,太\祖皇帝拿她当亲闺女,那种高贵,是自幼高高在上的地位与锦衣玉食的浸染,多年渗到了骨子里蕴养出来的。而谢莫如,少时于娘家并不得意,谢莫如有今日,可以说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打拼出来的,多也几分悍勇之气,也是正常。
哎,还是没个儿子啊。
如果谢莫如有自己的亲子,多此筹码,相信就是真把谢莫如干掉,也能给太子一个“好好抚育嫡子,以使太子妃九泉之下安息”的说辞心理安慰。更有甚者,如果谢莫如有自己的亲子,怕不会这般孤勇,一个女人,总要为自己孩子多考虑的。
连孩子的牵挂都没有,这姓谢的心里只有自己啊!
哎,谢太子妃怎么就没给太子生个儿子呢。
李相简直比太子夫妇都要遗憾此事,他满腹心事的出了皇子府,去宫里面见穆元帝,略说了谢太子妃的意思,寸步不让!穆元帝根本不大关心女人之间的事,哪怕这女人中,一个是他老娘,一个是他儿媳,穆元帝关心的重点只有一个,“太子如何了?”
“臣看,太子有些憔悴。太子重情重义,一面是太后娘娘,一面是结发妻子,太子,难啊!”李相口气中带着明显的心疼。
穆元帝也很心疼儿子,这个儿子,孝心是有的,前些天给太后侍疾,累的瘦一大圈,就是心软。穆元帝道,“你再好生劝一劝太子,一点子女人间的事,哪还值得这般自苦。朕让文康好生劝一劝母后,那边也不要说太子妃添乱。”
李相可是不想再去太子妃那里碰钉子了,李相道,“不如让哪位与太子妃交好的贵女,也劝一劝太子妃。太子贤素来贤良,就是偶尔气头上些不妨碍。”
穆元帝摆摆手,令李相退下了。
穆元帝让长泰公主去劝一劝太子夫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什么的。说句实话,这委实不是什么好差使,只是,穆元帝把话说出来,长泰公主也不能不对。
太子夫妇正在暖阁里喝茶,长泰公主一见这阁内茶香袅袅,阁外红梅飘香的景象,长泰公主先是一喜,笑道,“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太子一笑,“皇姐请坐。”
长泰公主坐下,太子夫妇也不问她因何而来,二人都不傻,自然猜得出。虽无人问,长泰公主不能不说,叹口气,“父皇在宫里惦记你们哪。”
太子还没说话,谢莫如先是一肚子不满,茶也不吃了,将茶盅啪的搁在香木几上,就开说了,道,“我是做孙媳妇的,太后娘娘早便不喜我,我也知道,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可太后娘娘凭什么这般为难我家殿下?当初太后娘娘病着,殿下衣不解带的在慈恩宫服侍,一连二十五天,回府的时间都没有,衣裳都是叫大郎他们捎进宫去的。待太后凤体康安,我家殿下瘦了一大圈。这样的孝心,谁要看不见,那就是个瞎子!”
谢莫如怒道,“太后还说,殿下要不休了我,她就不认我家殿下是她孙子!真是笑话!殿下尊荣,难道是由慈恩宫而来?殿下尊荣,乃因承袭世祖血脉,她一胡姓妇人,倘不是给太\祖育下子嗣,难道姓胡的有什么尊荣不成?她敢不认我们殿下!她也就欺负我家殿下好脾气!她有本事,就把这话拿到朝上去说一说!再有本事,问一问□□皇帝与世祖皇帝去,看看□□皇帝与世祖皇帝认不认我家殿下龙子龙孙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