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_分卷阅读_511

  郁陶一直不吭声,他与叶琛一样,觉得被这件事儿打了脸,还没缓过气儿来呢。这会儿才憋出一句来:“席重有大勇。”
  颜神佑道:“大勇若怯。有勇气的人,必然不是四处撒泼的,那是蛮横,不是勇。”颜静娴点头,慢慢体会去了。
  六郎道:“既然出来了,四处走走?等他们回来?”
  颜神佑道:“好。”
  叶琛却道:“靖阳之事,臣竟不知,是臣失职。臣请殿下许臣返城,细察此事,再咨之地方。臣恐非靖阳一地有不遵政令之事。”
  六郎道:“丞相自便,大将军,同来?”
  郁陶强笑道:“好。”
  江非围观过周军的军容,进营盘还是头一回,脸摆得很正,眼中却透着好奇。宝宝也与他一样,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趴在颜神佑怀里,还小声地问道奇怪的问题。颜神佑也小声给他解答,连六郎也跟着听住了,又小声跟郁陶讨论。
  当天,六郎一行人便住在营盘里,搞得城中诸人心下惴惴。他们已经听说了两位殿下的处置办法,都吓了好大一跳。没参与其中的叹一句“王者气慨”,参与其中的一面骂“霸道”一面想要暂时收手、求人说情。
  最好的人选当然是唐仪,可唐仪也搬营里住了。于是往蔡氏与越国夫人那里送礼救见,越国夫人推说不舒服,谁都不见。蔡氏收了他们的帖子,回话说等唐仪回来了,会跟唐仪说。
  吃了一回闭门羹,方有人觉得事态严重了起来。忙往靖阳那里打探消息,得知席重在那里动了真格的了,只得硬着头皮,往城外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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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六郎已经在城外住了两天了。这两天他觉得过得很爽!天天早起,跟着士卒一起训练,极合热血少年的胃口。
  席重回来复命的时候,他正吃午饭,早上锻炼得用力,午饭都多吃了两碗。听说席重来了,他倒没弄“吐哺”那一套,伸个筷子一指旁边:“给席重添个座儿,还没吃吧?一起吃。”
  席重常年怂脸,经常性地让人误解,六郎越过他,看向他后面的校尉,见人家一脸喜色,就知道这事儿成了。至于席重的苦瓜脸,搞不好是看杀人太多,不开心了。
  趁饭菜还没端上来的功夫一问,果然。
  六郎埋头扒饭,颜神佑低头看儿子吃饭。宝宝自己拿着个勺子,吃得很认真,还特别想用筷子,就是用不好。
  用过了饭,城中人知道席重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带着满身的血气,后面的囚车里还钉着十几号人。囚犯们像从面缸里捞出来似的,一身的白粉儿。更让城内旧族惊惶的是,席重并没有将军士全部带回来,还留了人在靖阳那儿拆坞堡——神棍招供,是受过某些士绅的香火的,又有伪陈是散兵游勇,在周兵手里吃了亏,还往坞堡里逃跑。
  前者还能说自己受了蒙蔽,后者,妥妥的天地会即视感。
  城外的家被拆了,城内自然是坐不住了,不是自己家,也是叔伯兄弟表叔姨妈的家。走,赶紧走,过去求见。哪怕痛哭流涕,悔不当初,也要先把眼前这一关给过了。一路上就想抽自己个大嘴巴,真是没想到这姐弟俩这般难缠!
  人很容易被经验所扰,走入思维的误区。比如说,一提武将,就觉得人家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首先是长得粗,其次是粗心,然后是生活不精致,再然后是神经粗头脑简单,最后是做事粗糙。再比如说,提到王子,就以为是个帅哥。见人年轻,就说人好糊弄。
  经验主义害死人呐!
  凡事都有例外,比如武将里还有兰陵王这样的美人,又比如王子里还有超长待机的秃头。
  再比如颜神佑,人家长得精致,生活精致,该细心的时候特别细心,做事不按牌理出牌,偏偏能把你克得死死的。又或者如六郎,年纪是小点儿,神经病的程度是一点也不低。
  这下好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本来人家还“年轻脸嫩”“不好意思”搞强拆的,强拆也先拆那些没根基的人家的。现在叫人拿住了把柄,可不就一齐拆了么?
  一路上,你怨我、我怨你,都说没想到会挨这么狠的手。
  到了行营,门儿都不让进的。好说歹说,门口打了报告,才放他们进门。一进去,只见骄兵悍将目不斜视,刀枪森森泛着幽光,营前大校场上堆着好些囚车,一个里面关着一个面人儿。
  求见太子,不见;求见公主,不见;太阳地下罚站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唐仪背着个手,蹓蹓跶跶地过来了。
  有亲戚在靖阳附近的余道衡忙上前与他见礼:“唐公!唐公!唐公留步!”
  唐仪摆一张脸出来:“啥事儿?”
  余道衡问道:“唐公,我等求见太子,不得接见,不知是何缘故?”
  唐仪歪嘴斜眼看着余道衡,嘲讽全开:“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你们家在靖阳那四周的人口不少呢吧?别告诉我你事先不知道靖阳的事儿啊,看人家爹妈没过来,就欺负人家孩子没经验是吧?想看笑话儿是吧?想占便宜是吧?现在怎么样啊?”
  余道衡被嘲笑得吃不消了,臊得脸红脖子粗的:“唐公这是什么话?我等闭门过日子,占了谁的便宜,又看了谁的笑话儿呢?”
  唐仪凑近了,一呲牙:“还跟我犟呢?不就是觉得大周北伐,你们也算是‘起义’?觉得有功了?!要不是有这么点子‘功’,你们现在就死透了,你们知道吗?!还争呐!没有大周,你们敢跟阮梅讲这个道理?给你脸了,见好就收吧。”
  余道衡憋气道:“可如今……”他已经懵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身后还站着方铎等本地士人,显是公推了余道衡做个代表的,见代表说不同话来了,方铎只得自己上阵:“唐公,还请唐公救救我等,给我等指一条明路。”
  唐仪还要臭显摆一下:“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看看窦家,老实做事,现今如何?”
  方铎道:“他家的坞堡,也不曾拆。”
  唐仪道:“好事儿少想,明路?朝廷让做什么,就做吧!”
  方铎还是不想死心,强撑着问道:“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么?”
  唐仪一卷袖子:“MD!老子过来还没玩着,净给你们糊墙了!我TM跟殿下说,你们也算是有功的,才息了这雷霆之怒,没有深究否则,你们自己说,收容前朝余孽为乱,纵容巫蛊,是个什么罪名?!”【1】说完,一抹脖子,“咔!”
  余道衡勉强道:“殿下要如何?”
  唐仪道:“殿下事儿多着呢,哪有功夫在这些小事儿上闲扯?你们自己也看到了,凭你智计百出,人家一力降十会。就是比脑子,你也比不过,当初那丫头在京里,御史都没有招架之力的,也就你们,无知者无畏。你们是真看不出来,如今大势已不可挡,还是装傻充愣,要死马当活马医?别马没医好,牛也搭了进去,房子也着了。”
  余道衡道:“唐公,眼下如何?靖阳那边的人,又怎么样?”
  唐仪道:“还能怎么样?不交出几条人命来,平不了这个事儿,不拆了坞堡,就等着算账呗。交了,拆了,服了,你们还做你们的官,办你们的差。你们的子弟还有优待,照旧进学。照着原先的籍册,你们的田产还是你们的,你们的奴婢也还是你们的。我说得够直白了吧?”
  余道衡一脸痛苦地道:“那……那些人就不管了?”
  两边和稀泥,唐仪的耐性终于耗尽了!怒道:“你们知道公主是怎么说的么?”
  方铎压下了余道衡的手,问道:“不知道公主是什么章程?”
  “敢作就得敢死!不敢死就别作!别作得起死不起!作完了死又咬着手绢儿嘤嘤嘤,说自己委屈!我瞧不上那样的孬种!没得看着恶心!做跳梁小丑有意思么?可长点儿骨头吧!”唐仪如实复述,说完了,觉得特别的痛快!早就想这么骂了!
  余道衡和方铎等人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脸上血色顿失。怔愣了许久,才垂头丧气地告退。
  唐仪心说,你们闯完祸走了,我还得进去接着给你们糊!真该把你们跟这些妖人一块儿放石灰里滚一滚!
  将士人放到石灰里这事儿是办不得的,唐仪也只能拿神棍、散兵出气。
  六郎此行,是有颜肃之授权的,快速地给这些人定了罪,用战时的法律,而不是走正常的法律程序,判完了罪便将“首恶”二十余人斩于闹市街头。给了旧族的面子,只是拆除了坞堡,没有将他们的家眷诛连流放,却又没收了一些财产。
  六郎更借此事,下令伪陈境内之坞堡要全部拆除。颜神佑与他配合默契,这边下令,那边动手。并且悬赏,有私建坞堡者,知情告官的,经核实,奖励帛百匹。
  颜神佑便写信给颜肃之——既然坞堡已经开始拆了,我们也去建城了。六郎处理明断果决,颇有风范,文有叶丞相、武有大将军,我很放心。宝宝跟着我,养得挺好的,就是唐伯父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抱着我儿子不肯撒手,被我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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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肃之接到女儿的信,读到有趣处,直拍桌子:“好小子!干得好!”他儿子闺女处事的方式自然是颜家风范,中二得够味道,极合颜肃之心意。
  又,颜神佑给昂州写的家书里,宝宝和小朋友们的相处情况占了很大的比重。颜神佑又抱怨宝宝总让别人不要淘气,颜肃之更乐了。
  看到最后,又叹气:“什么时候能早些一家团聚呀。”把信折一折,放到信封里,命人拿到后面给姜氏和楚氏看去。想当个合格的皇帝,就得努力工作。他闺女除了家书,还上了两份本章呢。颜肃之估计,一份大概是关于靖阳事情的正式报告,另一份就是建城的汇报,比如还要祭个神什么的。
  打开第一份,猜着了,大概跟六郎说的差不多,就是借题发挥,让旧族知道厉害,两处达到一个平衡。照颜神佑的估计,旧族心里会不服气,但是肯定会接受这样的条件——大势所趋,他们不过是在垂死挣扎,想多争一点好处而已。
  颜肃之提起朱笔,批道:说得好!打一批、拉一批,不要树敌太多。
  再看另一份,说得就更有意思了,一份奏章,却是两个内容,其一曰大索貌阅,其二曰输籍定样。【2】
  大索貌阅,就是清查户口,比一般意义上的括隐更为严厉。不但要核对户口数,还要核对是否与户口簿上的一致。
  输籍定样,就是确定户等。按贫富来决定征税的标准。这也是无奈之举了,一家人要是太穷了,你再让他跟别人交一样的税,不是逼人破产么?
  这两样都是国家征税、征发劳役的基础。
  颜肃之顾不得时间,一叠声地催道:“快请丞相、尚书们过来议事!将太尉也请来!”他的心里,已经取中了这份建议,请丞相们过来,乃是商议细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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