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不看
夜空之下，奥斯德利兹小镇寂静无声。只有树枝被吹得沙沙作响。
在这安静祥和之下，却没有人能看见小镇最大最宏伟的骑士殿大门前，正在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伊诺克的黑色斗气已经迸发而出，黑色气焰照耀之下，却反而显得安东尼苍老的脸庞越发的苍白。
伊诺克手中无剑，但是此刻，他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出鞘的无双利刃！
剑气惊人，就连他所站立的地方，脚下的石板都发出了细微的崩裂之声！
伊诺克缓缓道：“世间规则万千，浩瀚如海，根本无法穷尽，我修的便只是一个‘破’字！任你诸般规则，一力以破之！”
说着，他高举右手，然后缓缓落下！
空间仿佛瞬间就被撕扯开来，那空气之中流动的并不是什么风刃，而是整个空间规则被扭曲之后，产生了裂缝！
这裂缝蔓延开来，骑士殿前的台阶瞬间就无声无息的裂成了两半！裂开的切口部位光滑如镜！即便是再锋利的刀剑也做不到如此程度！
这裂纹迅速蔓延，到了安东尼的脚下，才终于戛然而止，安东尼就站在这裂纹前！
安东尼虽然不是圣阶，无法抵抗空间裂缝之力，但他手握的徽章却将他脚下的地方，变成了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一个小小的独立“世界”！
伊诺克造成的空间撕裂，是基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可面对这个独立的世界，便再无任何效力。
伊诺克一剑无果，面色如常，反而笑道：“安东尼骑士阁下，再接我一剑。”
他手指横扫，黑色的光芒迸发出来，如同指尖有一轮黑色的太阳！
空气之中出现了无数条细微如发丝一般的黑色丝线，然后缓缓扭曲缠绕起来！随着这些黑色丝线的扭曲，周围的一切开始发生了崩溃坍塌！
骑士殿外的基座，那扶栏，那石阶，那檐角……就在这黑色的丝线之下四分五裂，然后继续变得更加细碎，化作粉尘！
安东尼却依然还在坚持，黑色的丝线蔓延到他的身前，越来越密集，如一波波袭来的红色浪头，安东尼就如同屹立在洪峰面前的一道堤坝！
撕裂的黑色丝线不断蔓延，但一进入安东尼身周三寸之地，便仿佛被什么吞食了一般，消失无踪！
伊诺克轻轻一笑。神色从容，他轻轻道：“留下这枚徽章的那位前辈果然厉害，安东尼骑士阁下，感谢你让我见识到了那位前辈的一些风采，今日这一战，为我解惑良多！”
说着，他对安东尼弯腰一鞠躬，抬起头来的时候，伊诺克的眼睛里已经仿佛点燃了一团火焰！
“接下来……这一剑，便是我！”
说着，伊诺克缓缓负手在身后，昂然踏足走上了台阶！
他没有出手，没有出剑。
这一刻，他自己，就是一柄剑！锋利无匹！无坚不摧！
安东尼的脸色苍白如纸，那满头的白发，已经枯萎了下去，片片飞落！
骑士殿门口，安东尼的身子虽然站在那儿，却仿佛如同一个影子一般，身影渐渐的变得透明了起来。
伊诺克的脚步已经踏上台阶，他的步子走得很慢，非常慢！
他的额头也已经沁出了一粒一粒细密的汗珠，但他的目光却越来越锋利，越来越寒冷！
仿佛一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伊诺克的身上，他有种感觉，仿佛自己脚下所走的，并不只是简单的台阶，而是一个世界的壁障所在！
终于，当他的脚步正要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
仿佛有什么壁障，正在摇摇欲坠！
这一步，仿佛就已经永恒，时间也在这一刻渐渐凝固！
安东尼的脸色仿佛凝固了，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他忽然抬起眼皮来，然后，他笑了。
笑容里带着一丝解脱，一丝释然。
他缓缓点头，轻轻道：“是的，你说的不错，我，非圣阶。”
伊诺克淡淡道：“以凡人的力量驾驭圣力，阁下又是何苦？”
安东尼沉默，然后平视着伊诺克：“心中有惑，有请教！”
“请讲！”伊诺克神色肃然，缓缓垂手而立。
“何谓圣阶？”安东尼低声道。
伊诺克微笑着道：“世间万物，皆有规律，天地轮回，皆有法则，人在这世界中，便和那花鸟鱼虫，和那山川河流一般，即便是一粒沙，一根草，也都要尊从这世间的规则。”
“那么，人便是畜生，便是沙粒，便是草根？”安东尼追问道。
伊诺克淡淡一笑：“万物皆如是，国王也好，教宗也罢，你，我，猪狗牛羊，鸡鸭鱼虾，其实本质都是一般无二。”
安东尼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道理人人会说，可真的能心中笃信，又谈何容易？看不破自身，便看不破这世界，看不破这规则。”
伊诺克神色自若，淡淡道：“这世间从来不乏九级武士，九级魔法师，但圣阶却永远就那么多，便是看不破！”
“如何看破？”安东尼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脸色也越发的透明起来。
“如何看破？”伊诺克笑了，有骄傲，隐隐却也有一丝自嘲，缓缓道：“不看！”
“不……看？”安东尼更加疑惑了。
伊诺克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脚下，两人说了这么几句，他脚下依然还没有落足到台阶上，这一步，仿佛就变成了永恒，再也无法迈过。
“所谓不看，便是……我这一步踏出，往上也好，往下也罢，我心中只想着我是走向你！所谓不看便是，我这一剑刺出，前方是岩石也好，是山川也罢，我只是知道自己要刺这一剑！所谓不看，便是……”
伊诺克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平静，声音也越来越轻：“不看自己，也不看这世界！”
安东尼身子猛的一震，脸色越发的复杂，然后，他笑了，笑得很苦涩，意味深长。
“我耗费一生的时间，费劲心血去看清楚这世界，试图寻找那所谓力量的本质所在……却没想到，原来真正的答案，居然是……不看！”
安东尼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忽然之间，他缓缓的伸出了双手来。
他枯瘦的指尖，指甲已经脱落，手指指尖的皮肉渐渐剥离，露出了森森白骨。他的衣袖片片飞舞，化作飞灰……
安东尼的身影越发的透明，仿佛下一刻，就会如同阳光下的积雪，消融散去。
“今日死前，能解开心中所惑，死而无憾。”安东尼轻轻的叹息之声终于落下。
随后，他的身体开始消失！
先是他的四肢，然后是躯干身体，都化作了光尘开始散去。
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撕裂崩塌，而安东尼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安详。
“圣阶！我这一生，都在追求进入圣阶的途径，这前人所留的徽章，我研究了数十年却毫无头绪，即便是借助它的力量可以操控规则，发挥出圣阶的实力，却依然看不破，终生困坐圣阶之外，何其可笑……可惜可悲。”安东尼轻语道，这话，仿佛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到了最后，安东尼忽然抬起眼来，看着面前的伊诺克。
这一刻，他的眼神十分奇怪，仿佛是穿过了恒久的时间恒久的距离，最后才落在了伊诺克的眼睛上。
“伊诺克，其实，我本可杀你的，只是……我不忍……不愿……”
安东尼的身体已经消失得所剩无几，他的头颅也渐渐的消散掉，终于，片片白发飞舞，整个人就此消失不见。
轻轻的，伊诺克的脚终于落在了台阶之上！
这一步落下，伊诺克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刚才限制自己的屏障，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眼前的安东尼消失，却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自己就仿佛丝是看着他消失，消失在了一个另一个自己只能看见，却无法触及的世界之中。
看似咫尺，却是永恒。
叮！
一个清脆的声音，空气之中突然显现出了一个东西，轻轻落在了地上。
伊诺克低头弯腰，拾起这个东西握在手里。
这是一枚小小的徽章。
伊诺克轻轻叹了口气。
安东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终究还是看破了的，否则也不可能将这枚徽章送到自己的面前。
而他所说的能杀死自己的话，也并不是虚言，当然，最后结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伊诺克收起徽章，轻轻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大殿很大，很空旷，因此，伊诺克一眼就看见了自己要拿的东西。
在大殿的最后方，一座架子上，圣枪朗基努斯就安然的放置在那里。
一眼看上去，圣枪与骑士制式长枪几乎没什么两样，只是枪身上却铭刻着一圈圈繁复无比的魔纹，但这些魔纹，却有不少地方出现了明显的断裂，因此，即使枪身完好，它却已经失去了神器应有的威能，也正因为如此，它才会安静的躺在这里。
伊诺克缓缓走了过去，一手握住了枪身，端详了一阵，便试着灌注斗气，但任凭他灌注多少斗气，都仿佛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反应。
苦笑一声，伊诺克双眼中紫光一闪即逝，更加浓黑如墨的黑色气焰汹涌而出，灌注入圣枪。
嗡鸣一声，枪身上繁复的魔纹陡然亮了起来，顺着枪身蔓延，虽然非常微弱，但伊诺克却能感应到这杆枪“活”了。
“世人都知道圣枪朗基努斯是一件毁坏的神器，但又有谁知道，它也是一件魔器呢？最强的魔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