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7 章

  在碧藤萝蔓的调停下,最后洛芙和安妮勉强达成了和平共处的协议。
  说的好听,事实上这让整个辉耀上层建筑分裂成了围绕两个公主的泾渭分明的两个团体,跟洛芙前世皇子党争夺嫡互相伤害疯狂内耗的局势一毛一样。
  甚至比那还烂点,毕竟她前世古代大家夺嫡党争内耗归内耗,皇帝至少还在上头活着,系统还能维持基本的面子上的和平和做事能力。切斯特躺平了又不死,搞得这种和平分裂的局面才真的叫人蛋疼。
  ……除了自己真的谋害切斯特还被抓现行以外,洛芙想不出比这更糟的变化了。
  她们互相约定不用手下的超凡在各种地方互砍,也不用能力者的手段去对付团结在对方周围的高官大臣们,至少把王国的基础运转搭起来。洛芙要求安妮答应她不会把辉耀的内部事项告诉蒙托洛,也不能用辉耀的国力去为高尔文铺路。作为代价,政治上对传统贵族的打击她不再可以使用过去那些粗暴的办法,要尊重传统贵族对分封领土的所有权。
  洛芙不愿意让,外交换内政是怎么个换法她都觉得傻逼。为此双方差点又打起来,还是要靠碧藤萝蔓搬出十五国发展趋势才劝抚住。
  ——最后也没达成一致,双方互放狠话之后散伙,在不激发高烈度能力者战斗的基础上回去该干嘛干嘛,继续在暗地里合计怎么互相伤害。
  法布芮元帅在切斯特寝宫外的走廊上找到了洛芙。
  “元帅。”
  “公主殿下。”法布芮元帅冲她抚胸行礼,“很抱歉我没有及时察觉和阻止今天的事情发生。”
  “不,这不是您的错,我也没有察觉安妮想法的变化。”洛芙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至少我们维持了暂时的和平。冒险者工会可是还有一位冕下,如果和他们全面对抗,我也会为您和诸位其他超凡而担忧。”
  “您应该知道,这样继续下去,隐患极大,国家有被分裂的风险。”元帅看着她,“安妮公主怎么会突然有这样大的动作?神殿方面仍然没有新的指示?”
  “神殿不会比支持我更加支持安妮。”洛芙答道,沉默了一会,“冒险者工会贯穿了蒙托洛和辉耀,有一位传奇坐镇,虽然我们目前为止没有正面接触过加尔冕下,但那毕竟是一位冕下,态度是不容试探和冒犯的。有他们突然加入,这已经是我们目前能达到的最好结果了。”
  这些元帅当然都是知道的。在过去,他也知道,只是并不想参与。军方的立场是一个完整的强盛的可以抵御外敌的辉耀,以及可以支撑辉耀拥有做到这一切物质基础的政府和统治者。
  他本来也不看好安妮公主,因此带领辉耀几乎全部的军队一直站在洛芙这一边。但今天,安妮和姐姐对抗造成了政府上层事实上的撕裂和对立,以及引入了外部超凡力量,这一切极大地挑战了他对王室白痴的容忍,也激怒了他。
  “我听说布洛瓦伯爵夫人经常来到王宫探望陛下。昨天还借宿在了王宫里。”
  “她昨天深夜收到了安妮的消息,清晨急匆匆回去了。”洛芙摇摇头,知道这位上神是真的急眼了,连捉安妮的凡人母亲这种操作都打算做,“我想她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换句话说,如果她来,说不定是一个可以争取和突破的对象。您不必放下超凡的尊严去做这种事,如果有后续情况,我会处理。”
  “我相信您的能力。”法布芮元帅答道,“也相信您身上的秘密。”
  洛芙苦笑起来。
  “既然今天这场变故背后有蒙托洛王储的影子,那么我想我在王都的时间可能也无法长久了。”
  “这正是我想对您说的。”洛芙对元帅说道,“请您在恰当的时候去往王国的北方边境,震抚住边境的驻军,以及威慑蒙托洛方面的动向。蒙托洛的战火快要蔓延到边境了,我有理由认为他们会借此机会把辉耀拉下水。安妮毕竟是王女,如果她想插手,边境的两位将军恐怕会难做。蒙托洛人没有一点江湖道义,就算我们不帮忙,也不能做借刀杀人的刀。”
  “您的怀疑很有道理,现在我对您所在的王都局势更加放心一些了。”元帅对洛芙露出一个胡子很大的笑容来,“我下个月就会启程,您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
  “多谢您的体谅,祝您一路顺利。”洛芙点点头。
  法布芮元帅板起脸,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凶神恶煞很有威严的大胡子。他冲公主点点头,准备走,又想到了什么。
  “其实您不必对冒险者工会过于警惕,加尔是一位冕下,他不会轻易下场。”上位神对洛芙说道,“对于上位神和下位神来说,凡人的政治或许还能有些什么崇高的因素或是有利可图的内容在里面,他们之中那些无法更进一步的家伙,也可能试图用超凡力量为自己谋取一些好处。”
  “但传奇是不同的,他们是诸神一下最强的能力者,呼风唤雨,世俗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沧桑变幻的世界的一部分。力量和思想改变了他们,没有传奇会对世俗政治感兴趣。所有涉及政治的传奇都在大帝国皇帝座下做事,而就像我从不怀疑紫芫冕下会借助您在辉耀这种小地方掺和一脚一样,我也不会怀疑加尔冕下会通过这件事试图获得什么世俗的好处。”
  他提到紫芫,让洛芙怔愣了片刻。随后说出来的内容让她陷入了思考。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冒险者工会通过参与世俗而壮大,这或许符合冕下的希望,但却未必是他授意或是愿意参与的方法。那么我就不必太顾虑冕下的存在,可以稍微放开手脚一些了。”洛芙点头,“我明白了,多谢您。可惜我现在无法通过什么办法联系到加尔冕下,不然这对事态的帮助或许还大一些。”
  “您不必试图联系他。他虽然对世俗的事情没有兴趣,但冒险者工会若是能够在他手下的那些人手中壮大,他也是支持的,那些超凡的利益和喜怒和他是息息相关的。”法布芮摇头道,“我只是想告诉您他不会为了您在世俗层面敌对冒险者工会就下场一样,但他也不会为此收手的。”
  “毕竟……传奇虽然对凡人的事情没有兴趣,但也不都是无欲无求的。”
  他看向了隔壁的房间,那扇雕花镀金的大门之后,是切斯特的寝宫。这个国家真正的君主,国王,辉耀的太阳,能够轻易搞定这一切但就是起不来床的家伙正像半片幸福的猪肉一样躺在被子里,今天和昨天前天也没有什么不同。
  传奇不无欲无求,就像自由领的那位把切斯特放躺了一样。
  “不知道父亲在梦里见到了什么吸引人的好事,这都不肯醒来。”洛芙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笑了起来,“有时候我甚至也会忍不住羡慕他啊,什么都不管,躺在那里睡觉就好了。”
  ……
  切斯特在做什么美梦?
  当然是他和米兰达一起开开心心地在整个大陆满世界游历,接活干活拿钱出去玩的快乐日子啦。
  郁郁葱葱的远古之森南方重镇巨木城的郊外,金发的姑娘从树丛后面钻出来,甩了两下剥掉了缠在脚上的灌木,向着坐在不远处石头上面容冷峻的青年走去:“不是。”
  青年没吭声,站了起来。
  “还以为是个兔子洞,好失望啊。”米兰达走到他身边,揽住他,可可爱爱地唉了一声,“这位空间魔法师警惕也可以理解,但这也太警惕了吧。周围的空间被切的这么碎,外面送封信进来都要雇佣冒险者,野生动物不小心都被切死啦。”
  “我觉得挺好。”切斯特看了看周围的树木。远古之森的草木永远郁郁葱葱,但在下位神的眼中,这里的空间被分割的七零八碎,到处都是危险的空间裂隙和切口,“没人打扰,那些凡人王国厌烦世俗斗争的贵族们都应该弄一个试试。”
  可惜他们没有对应的超凡力量。
  米兰达吃吃笑起来,为切斯特难得的幽默感,也为他对凡人政治斗争的抱怨之情。
  切斯特撇撇嘴,他没觉得哪里好笑。
  不过米兰达却觉得他说什么都很好玩,令人愉快,总能笑出来。他知道这是因为她爱自己,有感情的滤镜,所以才对他说的无论多么冷漠无聊的话都很感兴趣。
  想到这里,切斯特不想承认,但他的心里也欢欣雀跃起来了。
  “快出去了,”他拿着罗盘对了对方向,和米兰达开始继续在密林里穿行,“回去城市里想吃点什么?”
  “还吃呢!”米兰达气哼哼地拍了他后背一下,“我们天天一起接活,都没钱了。要不是这位阁下多给了些秘银,出去也是啃饼。快感谢人家,然后我们出去把秘银先卖了。”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切斯特被她推着往前走,一点也没觉得她力气很大,反而对她低头顶着自己后背的可爱行为感到无法描述的喜欢。米兰达真好,装作生气的样子怎么样都超级可爱。
  “卖完秘银再去吃好吃的。”米兰达顶着他走了两步,抬起头来,垫脚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在切斯特耳边笑嘻嘻地,“我知道你肯定也馋肉了,我们卖秘银的时候和老板打打价,然后去吃森林烤肉吧。我看好了哦,森林之都传送塔附近有一家特别好的烤肉,便宜量又足,之前我们进森林之前路过的时候不是还闻到香味了吗?”
  切斯特唔了一声,想了想,捉过米兰达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亲,换来她一阵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他抿了抿嘴。
  森林之都,不能去。
  不是不能,是他不想。
  在某个还没有发生的未来里,有人在森林之都的传送中心外面等他。
  辉耀来的人,来告诉他一个他不得不回国的,无法拒绝的消息。
  他们不会有机会去吃上那家烤肉。米兰达会和他一起回国,而在那之后,在那之后……
  不,这一切不能发生。米兰达绝不能回辉耀,他们的旅行不能终止。
  “我们不要去森林之都了,去迷雾小镇吧。”站在巨木城传送塔门口,切斯特扭头,对身后的人儿说道,“那是我们第一次一同旅行的地方,既然是第一次,总得选个好点的出发点。”
  “……”米兰达抬头看着他,湖绿色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那么美,就像一颗宝石,又像一捧湖水,“我……”
  “那是旅行开始的地方。”就像过去许多次,切斯特对她说道。
  “旅行开始,就不再会结束吗?”金色头发,他这辈子唯一爱过,至今也在爱的女人凝望着他,年轻的面孔上仿佛还有细腻的容貌,每一寸皮肤都带着血色,其中是鲜活的勃勃生机,“那之后怎么办呢?我们还能真正在一起吗?”
  “我们会有祝福和爱怜的孩子吗?她要怎么办呢?”
  “什么孩子?”切斯特不明所以,他们周围的光影已经扭曲变换了起来。远古之森巨木城的传送塔,以及周围或粗犷或精美高挑的建筑全部变成了一片模糊虚幻的幻影,似乎在旋转,让人看不真切,“我们不会有孩子的,你一直这样,不好吗?”
  一直……这样。
  不会有孩子……就没有危险,更不会有变故。
  就会……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米兰达看着他,清澈的湖绿色眼眸中是一片茫然和迷惘。
  而他们周围的景象,已经从温暖茂盛的远古之森,变成了初冬时节的迷雾小镇。高大的白石传送塔殿堂在他们背后耸立着,周围的白雾虚幻缥缈,像过去和未来一样轻柔地浮动着。
  米兰达的眼神有些哀伤。她这样看着切斯特,后者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说得对。”她点了一下头,眨眨眼,神情变成了刚刚相遇不久时候的灵动和好奇,“那么,‘冒险者’阁下,我们先找个地方,对各自在这个任务中的角色和职责进行一下分工吧!”
  ……
  “我觉得他挺自得其乐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潜意识里就不想醒过来。”
  国王的寝宫里,碧藤萝蔓收回了伸在切斯特头顶的手,努努嘴,看上去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洛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表情木然,对此不知道该发表什么看法。
  两个女儿打的头都要飞了,当爹的还能在床上睡得心满意足十分安详,只能说……
  不愧是你啊,切斯特。
  “总之……他的情况没什么变化。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讲。”碧藤萝蔓往后退了两步,给国王拉上床幔,走到旁边对公主点点头,“还算稳定,并且在可以预计的未来都会一直这么稳定下去。他毕竟是下位神,还请殿下放心。”
  “我知道了,多谢上神。”洛芙冲她提提裙子,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还要多谢您之前调停我们双方的冲突。这帮了我们太大的忙了。”
  “您客气了。划分凡人和能力者的界限,避免能力者的恩怨过多影响凡人世界,也避免能力者本身的无谓内耗,这本来就是浮空城的职责。”碧藤萝蔓轻柔地答道,“虽然十五国地区对能力者势力的一些限制有所消解,但这不过是让一切回归到了一千年前的样子。请您相信,诸神仍然注视着这片土地,这即使我们,也是他们的意志,能力者和凡人终归走在两条不同的道路上。”
  提起诸神,洛芙不想接话。辉耀和蒙托洛闹成这样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她已经很失望了。她对上神笑了一笑,“总归是让您费心了。”
  碧藤萝蔓叹了口气。
  “不,我应该道歉。”她对洛芙说道,眼神有些歉意和哀伤,“很抱歉我能为您做的不多,而且在可以预见只是不知何时到来的未来,说不定我还会离开辉耀,无法再为您提供最基础的帮助。”
  洛芙有些惊讶。
  “那位梦魇阁下的力量在扩张,从自由领而来,往蒙托洛和辉耀。”碧藤萝蔓对她说道,“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接近。我们作为效忠于诸神的超凡,并不来自于这片土地,在他眼中就像白纸上的黑炭一样显眼。当他的触手接近辉耀的时候,我们会暂时离开,以避免无意义的伤亡。”
  她叹了口气,“到了那时候,我们恐怕更加帮不上您什么了。”
  洛芙没说什么。
  诸神是真的把辉耀和蒙托洛放给梦魇了。这是某种肮脏的交易,置本地几亿人的生命安全于不顾,现在连手下的超凡都要撤走了。
  超凡能撤走,凡人可不行。这些留在这里的凡人变成什么了?
  必要的牺牲?
  ……其实在更早之前,她就应该知道的。只是那时候她还心存幻想,自欺欺人罢了。
  “我本来也有口信传达给您,想要邀请您和我们一起走。”碧藤萝蔓对她说,“不过现在看来,您恐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了。”
  洛芙哪里不想跑,她想死了,做梦都想甩开这一堆烂摊子跑去安全区。
  但问题在于,她真的能跑吗?抛弃一个国家的人,她跑得了性命,跑不掉身上的重担。这些人如果到时候都死了,都会压在她身上。她的一大半好友下属都在现在的辉耀,她自己跑了,这些人都死,她逃出来的生命里又还剩下什么呢?
  况且,在所有的这一切的前提之前,洛芙其实不是没有思考过,诸神到底是怎么想的。
  情况都这么危险了,上位神都撤走,还没有采取极端手段把她捆出去。他们是真心尊重她的决定,认为继承人历练一下是必须的,以至于到她死了都可以接受的地步,还是觉得她留在辉耀还有些用处。所以让她自己决定,盈亏自负呢?
  如果有用处,这用处会是什么?
  “请您别太担心,只要您不放弃辉耀,国家的命脉之心就会保护您,没有谁会伤害您。”碧藤萝蔓对她说道,“凡人的事情对超凡没有意义,梦魇想要侵入辉耀,不伤害这里土地上的生灵,不伤害本地生养的超凡是很有必要的前提。他渗透或者不渗透,只是一种变化的力量对比变化。如果我在情况不好的时候离开,那么也会在情况好转的第一时间回来。”
  “我知道了。”洛芙礼貌地笑笑,“我会记在心里的,感谢您的消息。”
  碧藤萝蔓摇摇头,表示这不算什么,“除此之外,既然您不肯走,那么我还有一个口信要告诉您。如果您感觉情况不对,不要离开王宫。国王在王宫受到的是国家意志最完整的庇护,格莱西亚既然窥觑辉耀,就不会在这里碰您一根头发。”
  洛芙眨眨眼。
  这似乎是诸神的口信。
  果然,他们也知道自己不会走,给她留下这件事做了预案和应对办法。
  ……很奇怪啊,洛芙心想,这个预案可不像是锻炼年轻人会给的东西,她留下来是有用的吧?
  在这种程度的争斗和乱世之前,这用处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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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故事里:
  *主角以为的不一定是对的。
  *大多数人都不会把别人的利益放在一切行动目的的最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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