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_分卷阅读_158

  徐枫忍不住问道:“新郎长的像谁?”不会是曹核那个娘娘腔模样吧。他和沈今竹两人聚少离多,曹核倒是在三山门外蹲守着,时常找理由跑去隆恩店找沈今竹说话,徐枫相信沈今竹的心意不变,可是一想到曹核那双不怀好意的眸子总是盯着自己心上人瞧,他就嫉火如焚。他很想把曹核赶走,或者要沈今竹从此和曹核断绝来往。
  可是他也明白,曹核是沈今竹的合作伙伴——曹核在日月商行还有一成的股份呢。而且曹核和背后临安长公主、锦衣卫指挥使曹铨三人都是沈今竹的后台,如果失去了曹核,沈今竹在金陵城就不那么安全了,尤其是太湖之案后,曹核对挖出幕后黑手起了关键的作用,徐枫觉得不能为了他一己之私而使得沈今竹失去一大助力。他只是恨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凭借一己之力,他根本护不住沈今竹。
  沈今竹笑道:“我梦中的新郎其实不能算作是人——他的身高体魄很像你,可是脑袋却是个外圆内方的铜钱模样。”
  不是人就好,徐枫也笑了,“原来是孔方兄啊,你是日有所思,那个外圆内方的标记就是你日月商行的旗帜,真是想赚钱想魔怔了。”其实这样不错吧,起码在梦中她所想的新郎身体像我——咦,好像有什么不对似的。
  沈今竹也不知道害羞,点头说道:“是啊,我就是喜欢赚钱嘛,每次达成一笔交易,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变动,我就觉得有种成就感,想当年祖母做生意时,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虽然身体和脑子很累、很辛苦,却有一股力量不停地督促我往前进。”
  徐枫问道:“你赚那么多,是为了什么?”其实这个问题是有标准答案的,比如,为了我、我们。
  可惜沈今竹并没有这么说,她想了想,说道:“我现在无法回答你,都说登泰山之巅方能一览众山小,我目前顶多才到山脚下,只想着一步步往上爬,不想停下脚步,至于目标如何,恐怕到了山腰甚至山顶上才能晓得吧。一个女人如何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呢?我天生做不了贤妻良母,更不会做出什么三贞九烈之事来向朝廷要个贞节牌坊,诗书不太通,女红更是惨不忍睹,至今连个帕子都没有绣好。女子之身不能参加科举做官,寒窗一百年都没戏,学花木兰女扮男装参军征战沙场,我这个模样学不来男人,而且我并不喜欢血腥,唯一能做、想做的事情就是学祖母做一个成功的生意人而已,如果这个都做不好,赚不到银子,恐怕我就没有自信,觉得人生一片黑暗,没有什么意思了。”
  徐枫忍不住说道:“你别这么孤注一掷的想,虽说事在人为,但也看老天给不给你运气,天时地利人和嘛,你尽力而为了,剩下就是看老天爷。即使不成功,你还有我啊。”
  沈今竹说道:“我不愿意做只会仰慕丈夫背景的那种妻子,我希望将来走出去,别人不只是说我是徐家八少奶奶,我是个完整的人嘛,我是你的妻子没错,但我也同样是我自己。我希望未来的我们就像现在一样,可以携手并肩而立,你给我披上棉衣送温暖,我也能撑起一把伞为你遮风挡雨。”
  徐枫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他指着沈今竹肩上披着的棉衣说道:“其实这个棉衣是你的。”
  “噢?”沈今竹赶紧脱下棉衣,仔细翻看着棉衣,掂量着衣服的斤两,“这就是我捐给你们槽兵的一千件棉衣吧,棉花的斤两用的很足,闻起来也是新棉花的味道,看来那个松江棉衣作坊的老板是个实诚人,居然没到立冬就做好送过月港了,我还不知道呢。”
  徐枫笑道:“我这不是来告诉你了嘛,也是昨晚刚运到的,漕运总督平江伯亲自查看过了,直夸你是个良商呢,历年商人捐献的棉衣包括兵部找人定做的,都没有你捐的厚实,而且用的都是当年的新棉,很暖和,槽兵穿一件棉衣就能过冬了。”
  沈今竹狐狸似的笑眯缝了眼,说道:“这棉衣不是白捐的,以后要经常用到你们的槽船,平江伯可不要舍不得哦。我去叫人找找那个松江作坊,乘着冬天还没到,棉花还算便宜,再定一千件棉衣棉裤捐给你们槽兵。”
  徐枫说道:“你倒是出手大方。”
  沈今竹说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以后还多指望你们槽兵帮忙照顾呢——日月商行的大海船已经在海南开始造了,明年这个时候就能下水启航,我已经托付林道乾帮忙寻找船长、招募水手和雇佣兵。”
  沈今竹不甘心止步于榻房的生意,她打算相仿祖母当年,开始涉足海商买卖。徐枫问道:“造船的那个,是不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个叫做海述祖?”
  沈今竹点点头,“毕竟是名臣之后,信誉好,应该信的过吧,否则他祖宗海瑞的名声岂不是被糟蹋了。唉,造船真费银子,这次到手的利润,眨眼就没了,鞭策着我不停地去赚钱。”从海述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有个很牛x的祖父,清官海瑞。不过他祖父一辈子清贫,但是他却很豪富,他建造的大船首尾长二十八丈,船帆二十四面,船桅杆高二十八丈,号称”擎天柱”,很适合海上航行。
  第126章 陷地窖峨嵋拒回家,赴夜宴今竹遇妖姬
  其实起初之时,沈今竹只是打算租借或者是买下别人的旧海船先试试水,后来被凯瑟琳女王庞大的哈布斯堡家族海上行宫震撼住了,她有了建造属于自己大海船的想法。
  造大船是一种很烧钱的做法,鞭策着沈今竹做梦都想着如何赚钱,连新郎的脸都变成了外圆内方孔方兄,小情人坐在码头石阶上边吃边聊用早饭,从事业到个人生活无话不谈,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样,沈今竹抱着葫芦喝温热的牛乳,因着急说话,牛乳就从唇角流下来了,顺着下巴即将滴落在道袍上,徐枫眼疾手快,伸出左手在她下巴上擦了擦,滑腻温润的如暖在身上的美玉一般,伸出的手就停留在原处,许久舍不得收回来。
  徐枫的手粗糙且干燥,蹭着下巴处痒痒的,沈今竹咯咯笑出声来,徐枫以为她是在笑他呆傻呢,赶紧收回手去,觉得沈今竹还在孝期,他刚才动情的行为未免太孟浪轻浮了。沈今竹见状,也伸出右手在他下巴上磨蹭着,徐枫红着脸,说道:“你在做什么?”
  沈今竹很认真地说道:“你下巴上滴着牛乳。”
  徐枫说道:“胡说,我又没喝——”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沈今竹一个眼刀杀过来,徐枫会意,赶紧闭嘴,任由她摸着下巴和脖子,本来沈今竹还柔情蜜意的,这会子被他破坏了气氛,一颗粉红少女心突然消失了,重新回到了现实中。
  沈今竹站起来身来,说道:“我要回日月商行了。”要赚钱造大船,造更多的船,儿女情长神马的,又不能赚钱,偏偏这枫叶不懂竹子的风情,大煞风景,哼!
  徐枫也起来说道:“我送送你,过几日吴讷就要成亲了,我向平江伯告了假,帮着李鱼和吴敏操持他的婚事。”外甥要结婚,他这个舅舅责无旁贷——唉,两个外甥都成亲了,自己这个舅舅何时能得偿所愿也过一把新郎官的瘾呢。
  日月商行外圆内方孔方兄旗帜迎风飘摇,算盘珠子打得多么响亮。沈今竹从商之后,觉得人间最美的音乐就是算盘珠子撞击的声音了,彻夜未眠的她洗了一把脸就开始工作了,到了快中午时,账房的总管惊喜的来找她说话,“今天上午有个年轻人拿着履历来账房找活计,说是吴税官的儿子,我略考了考他,竟然是个难得算术的高手,尤其是心算了得,比我的算盘还快,我当即就留下他了,在账房整理账务,他虽刚入行,是个新手,但是我觉得应该给他按照管事的品级算月钱银子,方不埋没了这个人才。有他在,一个起码能顶两个账房先生用,看起来也是个实诚人”
  这倒是个小收获了,沈今竹眼睛一亮,说道:“果真如此之好?带他来见我。”
  不一会,掌柜带着一个穿着簇新宝蓝色熟湖罗道袍的青年人进来了,青年人有些拘谨的一辑,“小的吴算见过东家。”
  沈今竹听了,差点笑出声来,“你莫非有个弟弟叫做吴盘?”
  青年人说道:“小的是家中独子,几代人都是做账房先生糊口的,一算术为生,所以取名叫做吴算,父亲前年刚被招募到月港做了税官,小的有个小名,叫做盘儿。”
  掌柜退下了,留着沈今竹考问新伙计,沈今竹将一个货物估值清单给了吴算,要他算出税金来,吴算先是用心算,而后用算盘求证了一遍,将数字报出来,果然毫无差错,沈今竹心中暗暗点头,说道:“我们日月商行今年刚刚成立,是能者居之,你虽是新来的,但是算法娴熟,精通税金,我就给你管事年俸八十六两的月钱,一年四季八套新衣服,年底有红包,如何?”
  一般色厉内荏、外表光鲜的空壳商行总是避实就虚和人谈人生、谈理想,谈前景,然后乘机压价购买、甚至无偿使用人家的劳动力,沈今竹是个实诚人,开口就是谈钱,也不算辜负了日月商行孔方兄的标记了。吴算连连点头答应了,单是月钱就比亲爹吴税官多嘛,不过税官的油水丰厚,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罢了。
  招了一个小管事,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了,璎珞提着食盒摆饭,沈今竹刚举筷,猛然意思到了一个问题:“璎珞,峨嵋今天没来商行?”奇怪了,这胖丫头一早上没去送智百户北上去宣府,怎么也不来商行当差?她明明是个很勤快的人,经常忙到半夜在商行里打地铺睡觉。
  璎珞一愣,说道:“昨天她说今日一早要去送智百户的,可能会晚些到商行。”
  沈今竹猛地搁下筷子,“不对啊,今天早上她并没有在码头上出现。赶紧派镖师去码头和她家里分头找一找。”
  璎珞吩咐下去了,因心中有事,沈今竹这顿饭吃的味同嚼蜡,有了萍儿在太湖出事的前车之鉴,峨嵋突然没有了音讯,她心里总觉得不安,草草用过了午饭。明面上是丫鬟、暗地里身份是东厂番役的莺儿和翠儿拿着一个请帖进来,说道:“小姐,这是怀义公公下的帖子,说是今晚在饕餮楼设宴给新上任的县令大人接风洗尘。”
  沈今竹打开帖子一瞧,瞧这个意思是要各个大商行的老板们凑份子,怀义借花献佛出面请孙县令入席罢了,也是,孙秀来头那么大,大明可从来没有县令拿着尚方宝剑上任,生意人是很难请到他的,也只有怀义出面能确保万无一失。
  孙秀是父母官嘛,请父母吃饭当然舍得花银子,何况他以前还救过自己和三叔一命,沈今竹命翠儿拿了个二十两银子的红封给了送请帖的小内侍,算是日月商行凑的份子,这个数量已经不少了,海澄县那么多豪商巨贾,每家出这个数目,夜宴连龙肝凤髓都吃得,剩下的银子就落在了怀义的口袋。
  与此同时,在海澄县一座民居的菜窖里,峨嵋拍门大声叫道:“喂!我不要求你们放我出去了,大中午头的,好歹给一顿午饭吃吧。”
  不一会,一个相貌端庄的老妇在两个壮丁的护送下,提着食盒进来了,她先是往油灯里添了一些灯油,剪了乌黑的灯芯,地窖立刻变得稍微亮堂了一些,老妇而后打开食盒开始摆饭,两个壮家丁关上地窖门,一个守在里头,一个守在外门口,为了安全起见,守在外头的家丁还上了锁。
  菜肴很丰盛,借着油灯昏暗的灯光都能看见这些菜是色香味俱全,峨嵋看见盛放着菜肴的碗碟上都印有一个青花怪兽饕餮,这些菜都是从海澄县最大的酒楼饕餮楼端过来的,峨嵋和智百户整个夏天都是海澄县度过,偶尔一起去饕餮楼大快朵颐,所以认识这个酒楼的标记。她举筷吃了一口,饭菜稍微有一点凉而已,心念一动,难道自己被绑架的地方在海澄县饕餮楼附近?
  为了送别智百户,今日天没亮她就起床了,还不忘给智百户买了一包袱的蟹壳黄烧饼带在路上吃,走到半路,天蒙蒙亮时,前方有个老妇人突然晕倒了,峨嵋心底善良,她忙跑去扶起老妇,谁知两个壮年男子突然从身后袭来,制服了她,并往她的口鼻里吹进迷烟,她不醒人事,醒来时就睡在这个地窖里,一个老妇眼泪汪汪的叫她大小姐!
  看见峨嵋不雅的吃相,老妇柳眉微蹙,额头的皱纹变得更多了,她的目光有些怜悯,说道:“大小姐,这些年委屈你了,等回到公爵府,过上千金大小姐的日子,比在这里整日抛头露面、给人当差做工强。”
  峨嵋吃下入口即化的红烧肉,又扒了两口饭,说道:“上午都说一百遍了,我是一介孤儿,不是你们嘴里的千金大小姐。我当过尼姑、唱戏买过艺,现在时商行的一个小管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四海为家,你们那个什么诚意伯府和我有个屁的关系。”
  身材臃肿、吃相不雅、说话粗俗不堪,像个市井泼妇,一张银盆子般的大脸,伯府厨房劈柴烧火丫鬟都比她窈窕些。峨嵋在老妇眼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优点,和一等伯爵府的嫡长孙女相差十万八千里,相貌和世子、世子夫人似乎也没有相似之处,但是她身上的海棠玉佩和胎记不会作假的,此女必是当年丢失的大小姐无疑了。
  主子们是下了死命令,必须将大小姐寻回去,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证明诚意伯府确实没有“洗女三代”的恶行。
  老妇人说道:“大小姐,我知道你对被家人抛弃之事心怀怨恨,负气不肯回家。当年之事非常复杂,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可以保证现在诚意伯府全家都希望你能认祖归宗,莫要听外头那些闲言闲语,都是伯府的一些政敌散步谣言,阻止我们老爷少爷们起复做官,压制我们刘家。”
  峨嵋装傻,说道:“啥?什么洗女?什么伯府?我没听说过,你们是人贩子吧,编出一个麻雀变凤凰的故事诱惑我乖乖跟你们走,卖到青楼等见不得人的地方,整日被老鸨朝打暮骂的;或者把我拐卖给傻子瘸子当媳妇是不是?”
  老妇人听了,脸都绿了,厉声训斥道:“胡说八道,身为伯府嫡长孙女,你如何说出青楼这种污浊的地方来?刘家百年的清名怕是要被你丢尽了!就凭你现在粗俗不堪的模样,谁会那么不长眼费尽心机绑了你去!”
  峨嵋头一抬,胸脯一挺,说道:“怎么了?像我这种体型人的好生养,好多人家求之不得呢。”
  老妇人气得嘴唇发紫,全身哆嗦,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峨嵋冷哼了一声,埋头吃饭,也不言语了,几乎是风卷残云,看得连一旁围观的壮丁看得都咋舌。
  峨嵋吃饱喝足,胖手一挥,说道:“你们走吧,吃的好饱,头晕,想睡觉了。”
  老妇问道:“你不想出去了?”,要说这大小姐也真是奇怪,她苏醒后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我走”之类的话,但也死活不肯答应和他们一起回诚意伯府当千金大小姐,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峨嵋躺回床上,摸着圆鼓鼓的肚皮,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老妇一怔,峨嵋笑道:“你们能想出老妇跌倒的戏码,用我的善良来达到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我苦求也好、拼死也罢,你们都不会心软让步的,所以我干脆省省力气,反正在这里白吃白喝白住的,又不用我掏银子。你们监视了我很久吧,应该知道我最近几个月好忙的,商行老板把我当男人用,指使的如陀螺似的连轴转,我都瘦了耶,脸上的肉也少了,以前的衣服也宽松了,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正好把膘肉再养起来。”
  老妇怒道:“你是千金大小姐,怎么把自己当做圈养的猪一样!”
  峨嵋冷笑道:“在诚意伯府眼里,我还不如猪呢,不需要时就扔掉,需要时就捡回来。”
  老妇急忙说道:“不是这样的,当年的事情很复杂,倘若家里想要害你性命,你何以能活到今日。”
  峨嵋说道:“我是七梅庵了凡师太用一碗碗米汤养大的,我的性命是她给的,我是死是活与你们何干。”
  老妇见她依旧油盐不进,只好暂时放弃了,收拾了食盒出门,只留下一盏油灯陪着峨嵋。峨嵋听到门外落锁的声音,赶紧掀被光着脚丫如猫似的悄无声息将耳朵贴在门上细听。
  壮汉问道:“嬷嬷,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妇说道:“先关几日,我每日下去劝一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她若点头跟我们回去,就皆大欢喜,回府之后伯爷肯定有重赏,我们不能轻易放弃了,她以前常年跑江湖混饭吃,还当过戏子,啧啧,戏子无情,她能扛到何时?现在态度如此强硬,可能是对伯府心怀怨恨,过几日怨气消了,想到以后的荣华富贵,也就从了。我就不信了,这世上会有人放着千金大小姐不当,非要当平民百姓挣扎糊口挣饭吃。”
  壮汉问道:“倘若她是个认死理的,始终不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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