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部

  “周部怎么不进来?”
  会议室里剪着利落短发的女人见他脚步停住便问。
  他抿唇淡淡笑起来往会议室里看了眼,“这就来。”
  小阳台上的女人挂断了电话,转过身进了走廊。
  她没怎么变,五官还是乖巧得不像话,但细细上挑的眼线和唇上饱满的深玫瑰色硬生生将气质提的成熟许多,曾经的清纯添上了温婉优雅的气息。
  她也大概猜到他是对方负责人了,微微扬起下巴看他。
  “好久不见。”
  声音倒是和原来一样软。
  他微微颔首,半晌挤不出一个字,只有一个短短的音节。
  “嗯。”
  “这位是这次的总负责人,周翊然。”
  她抬眉,唇角带着礼貌的微笑,伸出手和他轻握,只一秒就松开,却还是被他手心的热度烫熨到。
  冷白瘦削的手腕被质地上乘的白色衬衣盖住,袖口是精致的黑色袖扣,若有似无的松木香钻进鼻尖。
  比曾经更勾人了,这个男人。
  “周部,幸识。”
  他被这疏离冷淡的语气和明显划清界限的称呼堵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气。
  “幸会。”
  程意所在的公司是金融行业国企中的翘楚,近两年做政府项目的投资很多。
  这一次亦然。
  房间灯微微调暗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屏幕上的PPT上。
  他隐匿在会议桌的最后方,肆无忌惮地看那张熟悉得让人心颤的脸。
  女人神情专注地看着PPT,卷发披散着,只露出截线条柔和精致的侧脸,能看到卷曲纤长的眼睫和漂亮到极致的眼睛。
  从没忘记过她的模样,但这么多年下来,她身上柔软甜美的气息被办公室女性的干练知性遮掩了几分,还添上几分少女长成的风情。
  再过熟悉也着着实实被惊艳了一把。
  他想起那日在饭店看到的她。
  学会抽烟了,这姑娘。
  “合同明天上午送来好吗?我们今天将合同做出来,明天上午您方便收吗?”
  会议桌对面面容姣好的女孩子看着她,听介绍应该还在实习,但方才做分析时很有条理。
  看姓氏应该是赫赫有名南方红顶商人家的孩子,毕竟姓氏少见而且女孩子气质不凡。
  “方便的,”她点头,“我一直在办公室。”
  “好的,”女孩子笑了笑,“来送合同时会提前跟您说一声的。”
  一次毫无准备的再遇。
  会议结束后一个人回办公室里闭目养神,一个人上了车就翻找手机通讯录。
  也不顾时差就打了过去。
  好在对面很快就接通了电话。
  他眉心一跳一跳,电话刚接通就直奔主题,“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Wilkins默了瞬立刻就笑出声,“叁四个月了吧。怎么?陵市这么大都给你们遇上了?”
  他淡淡嗯了声,对面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
  “缘分啊。”
  他有些头疼,“这几次电话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
  “哦?你又没有问她有没有回来,她的确状态很好啊,这几个月来我和她通过好几次电话了。”
  Wilkins上次在电话里说她最近状态很好。
  哪里知道她已经回国了。
  对面没等他回答就问,“说吧,什么事让你们遇上了?”
  他沉声,“已经是第二次了。”
  “哈哈!缘分不浅嘛,说来听听。”
  “项目的事,她现在在这个部门做的位置很高。”
  “是,”男人正色,“她很上进,工作做得很出色。”
  “看的出来,”他轻声,“严肃的很。”
  “啧啧,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她活泼着呢,跟你嘛,不、熟、而、已,”男人的语气意味深长,“以后有的你累的呢,这姑娘看似随和其实可是真的固执,你要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那可要付出大代价求她原谅的。”
  他捻着眉心,“挂了。”
  韩叙被上级安排了任务没来参加会议。
  回到办公室就看到周翊然靠在椅背上敛眉深思。
  他刚想开口问怎么了,沉思的人已经回过神来看着他。
  “怎么没提前和我说投资方?”
  投资方是韩叙找的。
  他吓了一跳,“怎么了?没谈妥?对方不愿意?”
  周翊然摇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转过头不答,重又沉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原来手头的项目到收尾阶段,事情比较多,程意一直在办公室加班到七点半,办公室里的同事一起出去吃烤肉,诺大的办公室只剩她一人。
  手机屏幕亮起,是陌生人发来的消息。
  您好,我是今天来贵公司的政府工作人员,您现在方便通电话吗?
  她将电话拨给对方,很快电话就被接通。
  熟悉的声音,是今天那个问她什么时候方便收合同的女孩子。
  政府明天有重要公事安排没法送合同,合同已经被人加急拟好,问她现在在不在办公室,方不方便现在收合同。
  七点半了,拿到合同大概得到八点了。
  也就半个小时。
  她同意了,却发现自己因为加班得太久饿得有些胃痛。
  可怜的加班人。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拆了之前买的面包吃掉,又冲了杯咖啡。
  平心而论,周翊然真的变了不少,她想。
  年少时他做事其实已经很滴水不漏,处事方式温和却果断,只是那时都还太青涩,他一身非凡气度未被完全展现。
  现在再遇,他的确是更加吸引人了。
  他在政府工作少说也得有四五年,加上大概是从政的家庭出身,气质非同常人的同时态度温和谦逊,用清风朗月形容也不为过。
  到底是将少年人时的冷淡骄矜藏起来了。
  会议间分析时一如曾经条理清晰镇定自若,对于合同一些问题也回答得清楚明了而毫无可质疑之处,自有安抚人心的功效一般。
  会议结束办公室里的同事没有一个不是说这个周部长长相出挑脾性温润,无半点政府官员的架子,行事却也在圆融的同时不乏果决。
  他总是这样的,在哪里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她咽下最后一口面包,起身将牛皮纸袋扔进垃圾桶,走出办公室去洗手间洗手。
  公司在陵市商业繁华地带的金融城,却是单独开了一块地建成独栋楼房。
  这层好像没人了,许久没有人经过的走廊有些昏暗,她只能听到鞋跟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响声。
  寂静得可怕了。
  她本就胆子小,脑海中飘出许多乱糟糟的恐怖场景,心跳快得如擂鼓,加快脚步往办公室走,却在这时听见身后电梯门打开的声响。
  本就紧绷的心弦一下子被收紧到极限,遵循身体本能想叫出声的瞬间却看到熟悉的身影。
  她看不见自己的神情,但恐惧和紧张大概太过显而易见,因为他立刻开口安抚她。
  “别怕,是我。”
  她抿唇,鼻头酸涩得厉害,心跳依旧快得像要跳出喉咙。
  姑娘身上的灰色风衣脱了,单穿一件一字肩烟粉色修身连衣裙,唇上鲜艳的口红颜色消失不见,只剩下唇色原本的粉。
  脸色过于苍白了,因为恐惧。
  他几乎是遵从于生理本能上前两步将她拢在怀中,手轻拍她的背低声重复。
  “没事了,没事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怀抱太过温暖熟悉,熟悉得她连眼角都发酸。
  太丢脸了,好不容易装成不在意他的样子。
  她眨了几下眼逼退泪意,手推开他。
  “周部是来送合同的?”
  这下脸色发白的人是他了。
  周部,周部。
  这个惯常听到的称呼从她的嘴里吐出如同魔咒,比刀刃还利,一下一下地凌迟。
  他轻轻嗯了一声,知道终究是自己的错。
  “吃过晚饭了吗?”
  她垂下眼,“吃过了。”
  没吃过,她这样子一看就在说谎。
  姑娘脸色还是白的,开会那时握她的手凉得像冰。
  他抬起手想握住她的,刚抬起就垂下。
  没资格了。
  “去穿件外套吧,去吃晚饭。”
  不是问句。
  她本想拒绝,但吃下一个面包的肚子依旧空荡荡得难受,索性不再矫情。
  “我自己去吃。”
  他深吸一口气,太阳穴有些发胀。
  “我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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