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一颗兵乓球滚到蔺毓脚边，顺着力道滚下马路。
  蔺毓扭过头，一群小混混从巷子里慢悠悠走出来。
  之所以一下断定是小混混，是因为他上辈子不止一次被对方抢过钱。
  最前面的那个手里拿着一个乒乓球，一下一下往高抛着玩。嘴里叼着燃到一半的烟。
  十分熟稔地问：原来在这猫着呢，打电话怎么不接？
  原主竟然跟他们扯上了关系。
  而且关系密切。
  蔺毓一阵头大，赶在对方走近前，飞快跑走。
  好在他们并未追上来。
  蔺毓跑到了一个广场，坐在长椅上歇气。
  广场中央的喷泉随着音乐有规律的起伏，风刮起的水珠落在他脸上，很凉爽。
  蔺毓却很烦闷。
  他非常清楚这群小混混有多难缠。
  不管是被盯上，还是同流合污，想彻底抽身都绝非易事。
  这几个人都是未成年，报警顶多抓起来关几天，批评教育一番，出来以后照样该干嘛干嘛，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告诉老师就更白搭。
  班主任韩昕前不久休产假后，学校给安排了一位新班主任，名叫沈东硕。
  人品奇差，毫无师德。
  上辈子被小混混抢钱后，顾琊曾去办公室找过他。
  对方直接来了句：全校那么多人，怎么只抢你不抢别人？
  告诉他不如告诉一条狗。
  后者起码还会帮着咬两声。
  一直待到太阳落山，蔺毓站起身，慢慢往家里走。
  开门的是蔺谨。
  脆生生地说了句：哥哥回来啦！
  看着门口的男鞋，不用猜也知道蔺俊峰在家。
  不然他哪能有这个待遇。
  蔺毓没理他，换上拖鞋，径直进了屋。
  刚露个头，就遭到了劈头盖脸的训斥：是不是又去网吧了？！不好好学习整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出去胡混！成什么样子！
  蔺毓懒得辩解，直直往卧室走。
  无声的对抗让蔺俊峰一阵恼火：我跟你说话呢听没听见？！
  自打成为蔺毓，蔺俊峰跟他说话就没有一句不带感叹号的。
  全是呵斥。
  丈夫面前，陈诗镜扮演起贤妻良母的角色：小毓中午没吃饭就出去了，先让他吃完饭再说。
  蔺毓看了眼桌子上的油焖大虾，明显是中午吃剩下的：吃过了，不饿。
  蔺俊峰不悦地哼了声：我就说不用给他留饭！饿不死！
  这种环境，蔺毓多待一秒都觉得烦：没什么事我去睡觉了。
  站住！蔺俊峰呵住他。
  蔺毓停下脚步，一语不发。
  无声较量半天，还是蔺俊峰先败下阵来：听你阿姨说你要住校？
  蔺毓嗯一声。
  为什么？
  蔺俊峰一脸不相信，明显觉得他要搞事。
  让我住校不是你们提出来的么，我现在只是答应了而已，这也不行？
  蔺毓之所以浑身带刺，一方面是为了维持原主的人设，但更多的是他真实的情绪反应。
  扔下这句话，径直回了房间。
  陈诗镜一定会说服蔺俊峰同意他住校，这事用不着他操心。
  手机已经充满电。
  看着非全面屏、底下还有一排按键的手机，蔺毓莫名觉得不习惯。
  现在是2011年，身在其中随着时间慢慢发展感觉不到什么。但冷不丁跨越十年，差距一下就明显起来。
  开机动画后，屏幕亮起。
  输入生日解锁，里面果然有一通未接来电。
  联系人名称[老大]
  没在称呼上面纠结太久，直接点开□□。
  一条聊天消息被置顶，还是这个[老大]。bbs.fanfan.vip独家整理
  费了半天劲儿，蔺毓找到了两人发第一条消息的时间2010/12/25 22:27
  从头开始翻看聊天记录。
  在这期间，对方一直在朝蔺毓要钱，并言语威胁如果不给，就怎样怎样。
  从聊天内容上看，蔺毓全都给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现在。
  施暴者同时也是被施暴者。
  蔺毓长长叹了口气。
  他没资格去评判谁，往后只会以自己的方式生活。
  手机突然振了一下。
  【老大：明天的事别忘了。】
  蔺毓往前翻了翻聊天记录，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信息。
  应该是面聊的。
  【蔺毓：什么事？】
  【老大：你什么脑子？自己说的话都忘了？你说顾琊每天下午都会去菜市场帮他奶奶买东西，咱们在必经之路堵他。】
  蔺毓猛然想起上辈子被抢的事。
  具体时间记不清，但确实是国庆长假的时候。
  每次放假他都会帮奶奶干活。
  包子卖得快，馅料食材、特别是蔬菜类得一天一买。
  那天的情景蔺毓到现在还记得。
  他被一堆人堵在巷子里，两个人控制住他的手脚，另一个人轻而易举便拿走了他身上全部的钱。
  他不敢让奶奶知道真相，撒谎说把钱弄丢了。
  老人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给他钱让他重新去买。
  如果事情还会重演。
  他一定拼尽全力保护好幼时怯懦的自己。
  第二天，蔺毓吃过午饭就出去了。
  关门声隔断了蔺俊峰的怒火和质问。
  来到包子铺和菜市场的必经之路，开始蹲守。
  正面冲突肯定打不过，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先对方一步见到顾琊，将他带离这里。
  之后的事慢慢盘算。
  蔺毓站在巷口，心急如焚地四下张望。
  终于，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蔺毓心中一喜，迈开大步走过去，一把拉住顾琊的手腕：有小混混要堵你，抢你的钱，快
  跟我走。
  话没说完，手便被挣开，惯性让蔺毓趔趄一下。
  撞上那双充满阴鸷和戒备的眼眸，蔺毓一阵无力：我知道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这次是真的，你先跟我走。
  顾琊置若罔闻，朝巷口走去。
  蔺毓没放弃，苦口婆心地劝说：我真没骗你，你信我这一回行不行？
  顾琊猛地停住步子，下垂的手握成拳头，极力压着脾气道：别跟着我！
  软的不行，蔺毓决定来硬的。双手拽住顾琊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他向巷子外拖。
  这时，一行人从巷子的另一头慢悠悠走过来。
  混混头子朝蔺毓哟了声：来得比我们还早。拿到钱了？
  蔺毓愣住。
  顾琊低头看了眼抓着他手臂的那双手，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松开。
  蔺毓知道他误会了，却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缓缓松开手。
  看来是没拿到。
  混混头子在顾琊面前站定，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知道你身上有钱，识相点自己拿出来，别逼我动手。
  顾琊看着面前的人，心中的暴戾在此刻达到顶点。
  已经两天了。
  从昨天早上开始，一直是他控制着这具身体。
  之前从来没有这么久过。
  顾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十分强烈，刺激的他心烦气躁。
  咚
  随着一声闷响，顾琊一拳打在对方肚子上，一字一句道：钱在我身上，有本事来拿。
  混混头子捂着肚子连连后退好几步。
  1个对4个，谁能想到顾琊会出手。
  见老大被打，其他人都冲上来，恨不得将顾琊生吞活剥了。
  滚一边去！混混头子呵住自己的小弟们，我自己来！
  小弟们立刻站住，都等着看老大把顾琊揍得满地找牙。
  结果却截然相反。
  不过几下，顾琊便将混混头子撂倒在地，抬脚踩在他的胸口上，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混混头子气急败坏地朝小弟们大吼：还他妈傻站着！上啊！
  安静的巷子里响起打斗声。
  蔺毓毫不犹豫倒戈，站在顾琊这边。
  场面由1打4变成2打3。
  一脚踹飞从身后偷袭顾琊的人：咱俩背对背，这样安全。
  被踹的小弟破口大骂：操他妈，蔺毓你哪伙的？！
  蔺毓站直身体：还不明显么？
  对于他的加入，顾琊没有表示任何的欢迎。扔下句多管闲事，便和对方撕打在一起。
  蔺毓被晾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顾琊一挑三，将他们全部揍翻在地。
  小混混们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面色痛苦，说不出一句话。
  少年浑身是伤站在巷子里，眼里冒着杀意：再敢惹我，后果自负。
  正在这时，混混头子抄起垃圾桶边的白酒瓶，铆足劲儿朝顾琊的后脑砸去。
  蔺毓下意识冲向顾琊：小心！
  第3章
  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顾琊难逃一劫时，他猛地转过身，反客为主，麻利迅速地夺过对方手里的酒瓶。
  啪！
  酒瓶磕在墙壁上，底端碎裂，碎片飞溅。
  顾琊一只手将混混头子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握着酒瓶的瓶颈，破碎的尖端扎在对方的侧颈上，周围皮肤凹进去，一滴酒沿着边缘低落在地上。
  少年眼神凶狠，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然。
  没人质疑顾琊敢不敢真的扎进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敢。
  但他却没那么做。
  要不是我还有亲人在世
  要不是我还要等他回来。
  顾琊一字一句：我今天非宰了你。
  恃强凌弱很有成就感么？只敢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归根结底也是个孬种。
  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他的声音清冷，语气也是稀松平常，却给人一种寒冬腊月的寒意。
  三个人鸟兽散，只留下不知作何反应的蔺毓。
  看着靠在墙上休息的人，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眼前的顾琊勇敢、果断、甚至是狠戾，跟蔺毓记忆中的自己判若两人。
  难道
  一个荒谬的想法闯入蔺毓脑海。
  越来越强烈。
  他咽了下口水，试探着喊：蔺毓？
  靠在墙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如果他再加一句我是顾琊，他们的相认或许会早很多。
  或许就在此刻。
  见对方不应，蔺毓逐渐打消了互换灵魂的想法。
  也对，如果他真的是蔺毓，见到自己的身体被其他人控制，早就冲上来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人可能是别人吗？
  如果还是顾琊，为什么性格会差这么多？
  怀着一肚子疑问，蔺毓抬脚走过去，继续试探：那个
  顾琊抬起头，不耐烦地说：还不走，等我揍你么。
  要揍早揍了，虚张声势。
  腹诽完，蔺毓鼓起勇气，假装随意地说：你跟之前差好多，感觉像变了一个人。
  话刚落，蔺毓明显感觉对方又朝他竖起了刺。
  虽然一开始刺就没彻底落下过。
  顾琊眼神嘲弄地看着他：怎么，非得任由你们欺负才叫正常？没上你的套，失望了？
  蔺毓被怼的说不出话。
  看来不仅是战斗力提升了，嘴炮攻击力也提升了。
  顾琊当然知道自己的前后行为有多矛盾，他现在做的就是尽量解释，等他出来时，不让他发觉问题。
  你先到包子铺骚扰，后合伙堵我，再懦弱的人被逼急了也会反抗。别想当然的用你的目光评价人。
  说完，转身离开。
  蔺毓看着对方的背影越来越小，待出了巷口后，彻底消失。
  上辈子他每次被欺负的时候，都恨不得把欺负他的那些人生吞活剥了。
  然而即便念头再强烈，都没有采取行动。
  因为不敢。
  蝴蝶效应么？蔺毓站在巷子里，喃喃自语。
  出了巷子，经过一家店面时，顾琊停住脚步。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影子，低声道：我把坏人都赶跑了，你出来吧。好不好？
  蔺毓背叛组织，对方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回家的路上，蔺毓收到了混混头子的电话。
  怒不可遏地声音顺着听筒传出来：行啊你！当我的狗当腻了，开始当起顾琊的走狗来了！
  蔺毓懒得解释，反正要彻底断绝来往，什么原因不重要。
  他的沉默让对方更加抓狂。
  你他妈给我等着！最好别让我逮到你！不然我非弄死你不可！
  蔺毓直接挂断电话，删除拉黑一条龙。
  回到家，蔺俊峰他们都不在，蔺毓难得清静。回到房间，从床底下拽出一个大纸箱，里面是全是课本。
  比脸还干净。
  他学的是理科，高考发挥失常，上了一所吊车尾的985。
  高考失利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如今重头来过，绝不重蹈覆辙。
  十年没碰高中知识，一切都得从头学起。好在上辈子的记忆还在，知识再怎么陌生，也都带着一股熟悉感。
  好好复习，捡起来不是什么难事。
  蔺毓坐在椅子上，把所有课本按顺序摆好，开始一本一本地啃教材，整理知识点、做例题和课后习题。
  时间过得不知不自觉。
  直到肚子咕噜噜地发出抗议，蔺毓才放下笔，起身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