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精通茶艺 第50节
“身为长史,上传下达,过手的都是官府重要的文书与管制策略。在本职范围内,随便漏点风声便能得利,这便与奴婢的猜测不谋而合,也解释了他如何能养得起这么多女人和孩子。”
“或许,大人从他发迹源头开始查起,会查出不止一件,若应长史真是贪官污吏,也算为益州百姓除害了。”
太子沉默的看着她,原本吓唬她的手慢慢放下来。
一些念头在脑子里油然而生。
她不同于一般男子,从后宅下手分析,虽然有些想法与言语尚且稚嫩,但不失为有理有据。
最重要的是,这番话暗藏心机。
不错,应和峰未必清廉干净,必沾不义之财,她也没证据指向应和峰与曹広勾结。
可她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查清此事。
她只需要找到一个更有嫌疑的人,就可以轻易转移他的注力,继而添油加醋,把彻查此人渲染成刻不容缓的事,借机为江家,也为她自己争取更多时间。
这分明是祸水东引。
太子看着她,眼神幽深。
上一世的稷旻,也算是历经了前朝后宫的阴谋斗争,深谙外戚专权之祸。
那时,他尚且被她玩转于鼓掌之间,以她那时的身份,他稍微抬一抬江家,总能立她为后。
从她今时今日这番谈吐,他隐隐觉得,江家培养她,并不局限于后宫之中那点宠爱之争。
可在她身上,这些事到底没有发生。
她明明一直都很聪明,明明可以站到更高的位置,却做了一件事最蠢的事,死的干脆。
当这些想法在心中滋生时,太子不由暗暗一愣。
并不是因为这个念头冒的突然,相反,是因为这个念头,让他忽然忆起,在她死后,他其实有很多很多关于她的思考。
这些思绪挤在一起,在近十年的光阴里,堆在记忆深处落满尘埃,直至忽视忘却。
是因为看到了鲜活的她重新出现在面前,一颦一笑都是有血有肉的真实,才让那些思绪一样一样抖落尘埃,在脑子里逐渐复苏清晰。
也让他忽然识到,其实自己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恨起来的。
只是赤心冰冷岁月蹉跎,又受梦魇困扰,最后一想到她,只剩咬牙切齿的恨与不甘。
他以为,自己只是因为从没看懂她,第一次被人骗的这样惨,才会深受梦魇之困。
所以,他找上她,想看清她,甚至可以任由她背叛,欺骗,然后名正言顺的了结她。
像是完成一件在上一世未能完成的使命一般,拔除心魔。
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他的确看到了许多从前不曾看到的样子,一而再再而三任由她说谎耍滑。
可他从没想过了结她,反而一次次生出不可遏制的念头。
甚至连早早计划好的事情,也因为与她朝夕相处,生出了延宕的念头。
分明是一边提醒着自己要清醒,一边又清醒的重蹈覆辙。
太子定定的看向她,“听起来,这个应和峰的确可疑。”
玉桑等了许久,终于得到这句话,眸子一亮,轻轻点头:“是呀,十分可疑。”
太子笑起来:“可我让你查他了吗?”
他动作温柔的扶住她后颈,将她按近了些,一字一顿:“桑桑,你当我应下你的要求,是在同你耍趣吗?你不查江古道,我便亲自查,如何?”
玉桑眼中的光芒点点淡去。
她握住太子的手:“不必,奴婢说过,想要帮郎君……求郎君再给奴婢一个机会。”
太子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幽幽道:“好,那这次,我得给你一个时限,不能让你无限延宕。最迟到应家作礼后,你得给我一个答复,你没有答复,我便亲自去得这个答复。”
玉桑眼帘轻颤,怀着一股复杂的心情,不由自主问出了那个很想知道的问题。
“郎君……想要得一个什么答复?”
太子攀着她的后颈,与她额头相抵,低声道:“那得看你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答复。”
……
月上柳梢头,正是万家灯火亮起时,长史府却在摘灯笼。
“当心些,这灯沉,滑手掉下来可是会砸死人的。”堂中,一个年轻女子作妇人打扮,正在指挥家奴换灯。
“夫人。”往来奴婢见到走近来的中年妇人,纷纷行礼问候。
年轻女子转过头,对着中年妇人盈盈一拜:“见过母亲。”
这中年妇人便是应长史的正房夫人,许氏,年轻女子,则是第一个放在妾侍院里养着的二娘,应香兰。
应二娘早已在许氏的做主下出嫁,嫁的是应和峰一个下首的儿子,虽属下嫁,多少是个正妻。
十娘是应和峰最小的女儿,许氏甚至都没见过他在外面的女人,但她知道,这是应和峰最喜欢的女人,所以连带着十娘他也喜欢。
许氏有自己的打算,便将十娘记在自己名下,剩下那些,都丢在妾侍院中。
“家中姊妹众多,怎么把你请回来忙前忙后了?”许氏微微一笑,与她算是客气。
应香兰样貌并不出挑,只能算端正,温声道:“女儿是家中最大的姐姐,又早早出嫁,未能照顾到妹妹们,如今小十及笄,能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吧。”
及笄礼中有正宾,通常是女性长辈,按照习俗来说,当在行礼前将客人接到家中留宿。
应香兰虽不是正宾,但提前回来为妹妹张罗或是留宿,也不算出格之事。
“劳你费心,待小十礼成,理当好好谢你这个姐姐。”
应香兰温声道:“母亲这话就生分了。”
许氏与她无什么话说,问过便离开了。
不多时,同样是养在妾侍院中的六娘过来了。
六娘今年二八过半还没定亲,及笄那年,也没有这般隆重其事的礼仪。
用许氏的话说,是唯恐官场同僚不知父亲多么不检,养这些没名没分的儿女在后宅已是冒险,岂能一个个都大张旗鼓作礼,也不怕人笑话。
六娘盯着那些被摘下来的灯,喃喃道:“听说小十喜欢桃花儿,母亲便为她将整个礼堂都布置了桃花儿……”
六娘的眼神哀怨的望向应香兰,“连姐姐也帮着出主,让人把灯罩全换成绘了桃花儿的样式,可真是用心啊。”
应香兰吩咐随行婢子处理后面的事,带着六娘先行回房。
人比人最是难受,不止是六娘,家里待遇不如十娘的,都不高兴。
都是外面没名没分的女人生的,凭什么她受重视?!
这当中,又以五娘和九娘最不高兴。
应香兰拍拍妹妹的手,笑道:“五娘和九娘言行冲动,才没入母亲的眼,你就算是为自己打算,也要争口气呀。”
六娘哼了一声。
应香兰握住六娘的手,柔柔道:“姐姐已经出嫁,这个家里早没了盼头,可你不同,我告诉过你,母亲原本是想选你的,整个家里,唯有小十压你一头。若她搞砸了母亲的心血,让她丢脸,母亲兴许会选你。”
“你知道的,只要母亲上了心,待遇都是最好的。”
六娘咬咬唇,眼神轻动,含着渴望与期盼。
应香兰微微一笑:“好了,打起精神,只管用心些,叫母亲瞧见你的大度得体。我让你‘安慰’五娘和九娘,你可照做了?”
应香兰将“安慰”二字咬的味深长,六娘抬起头来,似是想到了有趣的事,终于笑了。
“姐姐放心,我不会浪费姐姐陪我冒险的苦心,这两个丫头早想好招儿了。”
应香兰眼神微动,笑更浓:“那就好,姐姐期盼你早日得母亲喜欢,许个好人家……”
第36章
太子以为玉桑查应家是为了祸水东引, 让他转移注意力,其实并不尽然。
若这祸水这能引去别处,从而让她争取暂时的喘息机会, 玉桑自然乐见其成。
这也是最好的结果, 说明太子旨在真正解决事情,不涉及个人恩怨,
不过,他坚定且明确的针对江家, 又暗含逼迫之意, 也并未出玉桑意料之外。
至少她可以确定,太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以她对太子的了解,他打的兴许是个公私掺半的算盘——正事要做,私怨也不落下。
只是,他具体会采取什么手段, 玉桑一时还有些拿不准, 只能静观其变, 此为其一。
其二, 她一直记着上一世的江慈说过去应家会惹麻烦,可如今的江慈, 并不能未卜先知。
所以,玉桑总要弄清楚应家是什么情况,才好推测这到底是个什么麻烦。
江慈是女眷, 两家往来,她接触的也多是后宅女眷, 朝这个方向打听准没错。
现在看来,应家后宅复杂,应长史也不是省油的灯,
变故往往发生于事件转折处,古道伯伯在益州数年,唯一的变故,就是他即将回京。
难道姐姐所谓的麻烦,是与这个有关?
古道伯伯调任,益州的下首要么是得到提拔一同进京,要么是继续留任等待新上首。
等等!
她怎么忘了,太子第一天找上门就让她去给曹広下毒。
连韩唯也来了益州,还上了曹広的船。
虽然这两世的事件发生在时间上有错峰,但治漕这种大事,可能会迟到,但绝不该缺席。
所以,太子也好,韩唯也好,都是为治漕而来,这正好对上了她对应和峰的怀疑呀!
若应和峰就是与曹広勾结的朝廷命官,一旦这些地头蛇被端了,再来一个新刺史,他怕是无法向从前一般从中牟利,还得尽快把自己摘干净。
往后,仅着那点俸禄,哪能养得起这一窝儿女妻妾?
但若是能追随古道伯伯得到一个进京的机会,兴许还有更广阔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