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_分卷阅读_53

  外头有人奔走,高喊救火,段岭穿过一条街,加入递桶的人群,未几,又一枚巨石飞入。
  “这里顶不住了!”段岭喊道,“都朝城北撤——!”
  上京城西一片混乱,元军神不知鬼不觉已兵临城下,竟是谁也没有发现,烈火四起,攻城云梯已架上了西门,更有元兵高举武器,杀进了城里。
  城还没有破!只是被打了场偷袭战!段岭跃上房顶,拉开长弓,一箭射死落单的元兵,一名元兵抢到马匹,从后街经过,正在四处放火,又被段岭一箭射下了马。
  第三箭,已有敌人发现了他,破口大骂,以强弩朝他招呼,段岭躲到屋檐后,翻身下来,抽剑在手,从后院绕出去,一剑刺死一人。
  巡防司从四面八方涌来,斩杀冲城敌军,总算控制住了乱局,然而城外开始擂鼓,耶律大石率军匆匆赶来,城门彻底放下,阻截了所有通路。
  天亮时,段岭跑向蔡闫家,蔡府大门紧闭,找不到人,段岭又去赫连博家——也没有人,街上一片混乱,念佛的念佛,逃难的逃难,段岭只得又回家去,见家门前等着一名女子,发现是琼花院的,却叫不出名字来。
  “夫人请段公子去一趟。”那女孩躬身说。
  段岭收起弓箭,跟着女孩走。上京渐渐地安静下来,偶有少许哭声,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到得琼花院时,女孩说:“请段公子在此处休息,夫人处理完手头事务后便来求见。”
  “去吧。”段岭说。
  女孩仍未走,丁芝却跟了过来,彼此点了点头,丁芝说:“公子想吃点什么?这就吩咐人去做。”
  “不必麻烦了。”段岭答道。
  丁芝一躬身,退了出去,段岭喝了点水,用过些许糕点果腹,放下剑和弓,走出房去,越过院墙,远远地眺望,见城中黑烟四起,便索性翻身上屋,踏着瓦当,坐在那里看。
  “夫人求见。”下面清脆的声音说。
  段岭朝下看了一眼,寻春来了,寻春先是屏退左右,再朝段岭行了一礼。
  “怎么个说法?”段岭问。
  “不久前南方靖难,王爷与赵奎对决剑门关前,赵奎紧急抽调东路玉璧关三万兵马南下。”寻春沉声道,“欲奔袭江州,断去王爷后路,就此两面夹击,但兵调走了,这一仗却没打成,没等援兵赶到,牧旷达便里应外合,剑门就此陷落。”
  “两天内。”寻春望向院中,说,“西川路全境收复,钟山九响,三王爷入主西川城。”
  “同时因玉璧关下守备空虚,元人越将军岭天险,进犯辽国,绕胡昌城不入,直取上京。三日前,他们派人伪装成一队塞外胡商。进城后昨夜发动埋伏,杀死守门军,开城门,幸而及时发现,西门得守。”
  寻春最后说:“外头有十万元军,如入无人之境,城中唯余巡防司两千,统军一万,北院大王在敌军合围之前,分派信使,往南路、西路求援。”
  “我爷爷呢?”段岭问。
  “驾崩了。”寻春说,“王爷临走时吩咐,只要南方大局一定,无论继位者是他还是四王爷,您都是太子殿下,须得以国君之礼待您。”
  段岭点了点头,寻春又道:“所以,殿下,切勿以身犯险。有何事,请尽管吩咐一声。”
  “谢了。”段岭从飞檐上跃下,寻春转身翩然离去。
  蔡闫不知去了何处,当夜段岭便在琼花院中住了下来,院里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外头依旧嘈杂,众女却在花园内制七夕节的糕点。段岭发现每当他经过有人的地方,琼花院中无论男女,都会停下,躬身朝他行礼。
  他担心蔡闫,恐怕蔡闻死后,他会不顾一切地去给兄长报仇,便让人去打听他的下落。
  西川。
  李渐鸿坐在帝位上,这把椅子是从京畿带过来的,奈何当初放这把椅子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了辽人的国土。
  “父皇当年体质便不大好。”李渐鸿说。
  李衍秋站在角落里,透过窗格朝外看,黄昏时的光芒一条一条地射进来。
  “我还记得小时候,常与三哥你在那把椅子前追着玩。”李衍秋说,“一眨眼便这么多年了。”
  “你当皇帝吧。”李渐鸿说。
  李衍秋说:“你当。”
  李渐鸿:“你当,不许再说了,就这么定了。”
  李衍秋无奈地摇摇头,李渐鸿却笑了起来。
  “三哥有一个儿子。”李渐鸿说,“你见了他,定会喜欢。”
  “藏在什么地方?”李衍秋问。
  “上京,过得几日,待你登基了便去接他。”李渐鸿说。
  李衍秋答道:“定将视若己出。”
  李渐鸿点点头,兄弟二人沉默良久,李衍秋又说:“要迁都了?”
  “西川终究是牧家的地盘,便留给牧家吧。”李渐鸿沉声道,“当初迁来西川,我便是一直反对的。”
  李衍秋说:“你须得提防他。”
  “眼下万万不能动他。”李渐鸿说,“新朝未稳,川中士族盘踞,只得先行蛰伏。”
  李衍秋长长叹了口气。
  李渐鸿吹了声口哨,在殿内显得尤其突兀,外头有侍卫推门进来。
  “将那家伙带进来。”李渐鸿说,“也是时候了。”
  李衍秋说:“你本该放任昌流君杀了他,何苦呢?”
  “不想再杀了。”李渐鸿疲惫地说,“这一路,杀的人够多了,牧家想不想对付我,也不在这么一个人身上。”
  不片刻,手下将武独带了进来,武独一脸青肿,身上的伤都包裹住了,手上缠着绷带。
  “说吧。”李渐鸿靠在龙椅上,李衍秋坐在一旁,看着武独。
  “你的话,决定了谁活,谁死。”李渐鸿闭着眼睛,“包括你自己的一条性命,说。”
  武独沉默注视着地面的白玉砖,白虎纹栩栩如生。
  “我留你一条命,不是想看一个哑巴。”李渐鸿说,“赵奎的计划里,牧旷达参与了多少?”
  “没有。”武独说,“忘悲大师有一名徒弟,也是杀手。”
  “牧旷达说的?”李渐鸿问。
  “将军说的。”武独答道,“他想请此人来对付陛下。”
  李渐鸿问:“牧相答应了没有?”
  “没有。”武独答道。
  “拒绝了没有?”李衍秋又问。
  “也没有。”武独答道。
  李衍秋笑了起来,说:“当真老狐狸。”
  “还有什么?”李渐鸿说,“若是我部下,这么问一句答一句,说不得问到第二句,脑袋便会被我斩下来。”
  武独答道:“从头到尾,他只说不做,没有证据。但他确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若能定罪。”李渐鸿说,“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早已死了,罢了,且先留他一命。”
  武独抬头,看着李渐鸿。
  “你走吧。”李渐鸿说,“随你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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