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图腾_分卷阅读_59

  然而这计划没成,打晕宫女的时候惊动了人,敏之在众人赶来前匆忙逃脱了出去。宫女醒来后此事自然闹到了武后跟前,武后便传召唯二的嫌疑犯——谢统领和贺兰常侍前来问罪,结果贺兰敏之一口咬定是谢云所为。
  武后自然是不相信的,谢云要是出手打晕宫女,别说惊动人了,连一只蚊子都未必能被惊飞。但这么清楚明显的事,却架不住魏国夫人贺兰氏在皇帝面前哭闹狡辩,此案僵持了数天后,最终只能各打五十大板,两人一起罚俸三月。
  ——谢统领生下来就是为了让别人吃亏的,这次却实实在在吃了采花贼这么一个大亏,必定不能善罢甘休。
  于是某个风高月黑的夜晚,他孤身潜入贺兰府上,把贺兰敏之打晕劫持出来暴揍了一顿,然后扒得全身精光,丢在了教坊门口!
  这事做得十分缺德,要不是贺兰敏之是教坊熟客,夜半出游的青楼女子把他认了出来,赶紧接进楼去躲了一晚上的话,贺兰公子这夜半裸奔的大笑话可就要传遍全京师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贺兰公子当然不愿意了。奈何此事是真正的没有证据,事发当晚不仅没人看见谢云的影子,连贺兰府上的苍蝇耗子都没被惊动一只,简直是神出鬼没,风过无痕。
  谢云终于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但从此跟贺兰敏之的仇也就死死结下了——再加上太液池边谢统领那壮士断腕的一跳,旧仇未去又添新恨,用冤家见面格外眼红来形容完全不过分。
  所幸不论是贺兰敏之还是谢云,都没有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有旧怨的样子。
  贺兰敏之甚至是十分风度翩翩的,毕恭毕敬向帝后行了个礼,笑道:“臣在外面听说北衙禁军和骁骑营打起来了,觉得皇后娘娘的处置十分适当,但比武一法,似乎略有不妥。”
  武后面上略沉了沉,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来:“哪里不妥?”
  贺兰敏之看看宇文虎,又看看单超,目光从皇后身侧支着额头,连眼睛都懒得睁的谢云身上一掠而过。
  他说:“单禁卫虽有刀兵之利,但打败了宇文大将军也是事实,即便现在赤手空拳败于将军也不能说明什么,因此再行比武没太大意义。”
  不仅是单超和武后,连宇文虎自己看贺兰敏之的目光都不太对,这人脑子突然抽了?怎么在替北衙禁军说话?
  武后问:“照你这么说,难道要比吟诗作赋不成?”
  “非也,臣有另外的法子。”
  贺兰敏之一笑,慢条斯理道: “北衙禁卫精修武功,而骁骑营乃是为国征战的将士,各自术业有专攻,输在剑法上实属正常。只是第一场比试既然偏向北衙禁卫,为公平计,第二场便该偏向骁骑营;因此不如将比武改成骑射,也考校下单禁卫是否真的可堪重用,皇后娘娘觉得呢?”
  这话说得实在入情入理,单超倒没想到公子哥还能有这种水平,不由微微一怔。
  是了,他接着反应过来——人家就算被扒光了丢在教坊门口,那也是被心狠手辣的谢统领亲自出手扒光的,输在了武功而不是心计上,所以并不代表这公子哥就是个完全不足为虑的酒囊饭袋啊!
  武后显然和单超想到一处去了。
  武后沉吟片刻,轻轻瞥了眼谢云,目光隐含疑虑,那意思很明显:若是换作骑射,单超还有赢下比试的可能性吗?
  谢云微微睁开眼睛,并无一丝表情。
  “敏之说得甚有道理。”武后轻咳一声,先肯定了下对方的意见,然后话锋一转道:“但既然要比骑射,总是要有好马好弓才能比个尽兴的。如今东巡在外,御马多是仪仗所用,怎能用来比试骑射呢?”
  这倒也是个理由,贺兰敏之却笑起来,眼底满是胸有成竹:“娘娘不必担心,臣今日来,便正好有两匹千里马并两把千石弓要献给圣上,可见恰恰是赶巧了。”
  ——就这么巧?!
  武后愕然道:“你从哪得来的弓马?”
  贺兰敏之说:“并不是臣的东西,臣只是借花献佛。搜罗好弓宝马托我献上的,其实是臣的一个旧识。”
  说着他作了个揖,微笑道:“乃是江湖人称神鬼门的当家掌门,尹开阳。”
  殿内突然沉寂下来,帝后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
  “……你说什么,暗门?”皇帝口气虽然意外,却明显也能听出来愉悦,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暗门如今也会献东西了?”
  皇帝的反应不出武后意料,不出谢云意料,当然也不出贺兰敏之意料。
  甚至说,不出那远在天边的尹开阳意料。
  贺兰敏之格外恭敬地拜了拜,笑容叫一个真挚:
  “圣上封禅泰山,此事古今罕见,堪称纂三统之重光,应千灵之累圣。暗门曾侍奉圣上多年,虽然现今不在朝堂,但仍心系圣上安危,很愿意俯首称臣。”
  “因此暗门在前往泰山的途中机缘巧合得了宝马良弓,便说:就算他此刻不在圣上身边,但若是将宝物赠送给能够代他护驾的勇士,那么他的一片忠君之心也就算到了;请圣上明察!”
  皇帝心里的愉悦,此刻才真真切切从眼底里透了出来。
  ——要是说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能让皇帝如此龙心大悦的话,也只有暗门的重新归顺,能稍微和封禅泰山相比了。
  “难得,难得!”皇帝抚掌大笑,在那笑声中武后的表情终于一寸寸沉了下去:“既然尹掌门如此诚心,朕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单禁卫、宇文将军,你二人就比试骑射吧,一旦分出胜负,朕便做主将那千里马和千石弓赐予他了!”
  “宇文虎骑射军中第一。”谢云面无表情道,“三军年年大比,他年年头筹,贺兰家那草包就是来搅局的。”
  暗门献上来的马确实神骏,弓也确实力当千钧,不过皇家内库里好马好弓箭如山如海,也并不能说眼前这份贡礼就举世无双。
  然而来自暗门的那份奉承却实实在在是举世无双的,皇帝拉着武后硬是观赏了半个时辰,内臣们称赞的话足足说了一箩筐。
  单超深深凝视着谢云,问:“你觉得我会输给他?”
  “……”谢云恍惚又产生了那种被雄孔雀一边拼命开屏一边挤在眼前的错觉。
  他下意识一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单超的问题,说:“贺兰敏之可能会在马匹上动手脚让你输,要小心。”
  那围栏中马匹一声长嘶,单超不由看了眼,突然狐疑涌上心头:“暗门掌门尹开阳……此人到底想干什么?为何要跟贺兰敏之联手摆禁军这么一道?”
  谢云抬手揉按额角,眼底突然又浮现出了那种非常古怪的神情——硬要仔细形容的话,仿佛类似于嫌恶、反感,又偏偏因为顾忌着什么而难以启齿。
  “尹开阳还不至于把贺兰家那俩……看在眼里。”
  谢云停了停,单超相信此刻他省略掉了一连串脏话,但接着开口时谢云已恢复了波澜不惊:“只是某些不入流的手段防不胜防,要小心。”
  濮阳行宫规格不算大,跑马场跟皇家猎场不可同日而语,弓马比试中射雕及围猎两项是不可能举行的。因为此事纯粹是圣上心血来潮,先前并没有任何准备,所以武后只命人在离跑道百步远的地方放置了十个箭靶,以射中靶心最多、先到终点者为胜。
  谢云令人牵来自己的白马,翻身坐上马背,来到跑道外,突然只听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问:“——谢统领对一场小小比试的胜负都这么上心,要驾马一路随行么?”
  贺兰敏之站在马侧,顺手摸了摸白马的脖颈。大白颇通人性,大概也不太喜欢这满面嘲讽的公子哥儿,当即喷了个响鼻,扭过头去。
  谢云隔空向贺兰敏之的手腕指了指,肌肤并未触及,但贺兰敏之只觉一道气劲当空而来,腕骨当即酸麻,“啊!”地一声整条胳膊就垂了下去。
  “姓谢的你!——”
  “该说话说话,”谢云嘲道,“别动手动脚。”
  他策马向前走去,贺兰敏之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冷冷一笑:“谢统领!”
  谢云没有回头。
  贺兰敏之道:“尹掌门托我向你带一句话。”
  “……”
  谢云似乎勒了下缰绳,因为白马的步子顿了顿。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禁军统领还是没有回头,甚至连眼光都没偏一下。
  “尹开阳对你那叫‘令’,”他悠然道:“不叫‘托’。”
  紧接着他连多听一个字的兴趣都没有,竟然就这么径直驾马走了。
  单超和宇文虎两人分别背弓佩箭,骑在马上,并排立在跑道起点。
  两人并没有任何虚情假意的推让作谦,都耿直地谁也不看谁,当对方是空气。直到谢云从不远处驾马走来,消消停停地站在了单超那一侧,掌令官将令旗一挥,两匹千里神驹并肩窜出去的同时,谢云那匹白马竟然也闪电般冲了出去!
  宇文虎心内一沉。
  谢云是来盯着这个单超的。
  ——他对一场胜负那么执着吗?若是换了别的禁卫,他还会这样一眨不眨地把目光投过来吗?
  宇文虎心头那口酸意冲上喉咙,登时化作了排山倒海般的气力。千里神驹不同凡响,第一处箭靶转瞬就来到了眼前,他弯弓搭箭,号称“千石”的硬弓被巨力生生拉圆,紧接着——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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