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图腾_分卷阅读_47

  “……太子?”
  太子李弘大病初愈,脸色还十分苍白,整个人裹在不起眼的藏青色厚棉袍里,就这么几步路已经走得虚汗直喘,但见到单超立刻绽放出虚弱而高兴的笑容:“信超大师,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戴侍郎跟张舍人他们不让我冒险来皇后的清宁宫,但我怕明天你就回慈恩寺去了,所以偷偷跑出来见你一面——嘘!可千万别让皇后宫里的人发现我!”
  单超:“……”
  太子一把拉起单超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他:“幸亏大师帮我找来雪莲花,真真是救了我的命,如此大恩如何言报?对了,皇后殿下跟谢统领没为难你吧?皇父有没有封赏你做官?”
  单超:“……”
  单超内心堪称火树银花,在太子炯炯有神的注视下,竟完全找不出任何合适的语言来回答他。
  就在这时外面筵席上有了动静。贺兰氏不知怎么在皇帝的哄劝下突然又从阴转晴了,但没说两句话,就嚷嚷着酒意上头,觉得大殿内憋闷,非要一个人带着贴身宫女去外面吹风。
  皇帝略劝几句,无奈只得同意,再三命宫女好生伺候着魏国夫人。
  贺兰氏满口答应了,一刻都不耐烦在筵席上多待,匆匆提了裙摆扶着宫女的手,出了大殿就径直往外走——从单超这个角度看,她的脚步赫然就是冲着谢云刚才离开的方向而去!
  “大师出家人,肯定是不愿为官的,唉——本王也不好强人所难。但东宫这几年来,能放心托付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慈恩寺里中毒那天若不是大师的话,便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冒着性命之险对我全力救治,这些我都一一记在心里……”
  单超突然反抓住太子的手:“殿下。”
  太子正说到动情处:“啊?”
  “臣罪该万死,但急欲出恭,可否待会再回来与殿下聊天?”
  太子:“……”
  太子有点莫名其妙,但随即宽宏一笑:“这为何要请罪,人有三急嘛。正好我也有些想解手了,不如我们一块去吧,出恭之处就在清宁宫转角——”
  “……不,殿下。”单超终于破釜沉舟地打断了他,说:“臣还是罪该万死,那个……太液池怎么走?”
  太子瞪视着单超,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
  他目光中渐渐浮起难以言喻的神情,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又实在难以启齿,半晌才颤声道:“大师……难道想出恭在……太液池里?”
  ·
  与此同时,深夜池畔。
  风从湖面掠来,微波轻轻荡漾,水汽与桂花清甜芬芳的香气夹杂在一起。觥筹交错和丝竹之声已经很远了,夜色中灯火辉煌的清宁宫变得模糊不清,在湖光中映照星斗,随着波纹粼粼闪烁。
  巡逻的侍卫脚步声渐渐远去,谢云在湖畔站了一会儿,缓步走上临湖水榭。
  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感觉疲乏了,骨髓里似乎都泛出倦意来——许是年纪渐渐上去了的缘故?谢云这么想着,几不可闻地呼了口气。
  一般男性习武,到这个年纪正是春秋鼎盛,宇文虎就至今都尚未露出任何颓势。但对谢云来说,他已经过早耗费甚至透支了太多心血在其他事情上,虽然表面并无任何迹象,但他自己知道极盛之势不会持续太长。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谢云随手抚过玉栏,转身想往回走,突然脚步顿住了。
  “谢统领受了伤还坚持夜巡,这份勤勉真是无人能比,我那皇后二姨真该好好赏你——”花丛中缓缓走来一个葱绿罗裙的倩影,银铃般的声音中满是讥刺:“怎么,对皇后能赴汤蹈火,对圣上就一副冷言厉色,你是皇后养熟了的狗吗?”
  谢云望着月光下走来的女子,微微蹙起眉,似乎有些狐疑。
  “为何见我却不拜?”女子薄怒道:“眼里看不见人吗?”
  “……”
  湖边一片沉寂,半晌谢云终于微微一颔首,若有所思道:“……魏国夫人。”
  第23章 石榴裙
  贺兰氏轻轻哼了声,抬手摸摸白玉颈侧的黑发,提裙走上了水榭。
  “说是轮班执勤,却在此深夜游湖, 谢统领真是闲情逸致。”贺兰氏瞧瞧湖面, 又斜眼打量谢云:“咦?——既然都受伤了,怎么不早些回府去姣童美婢的伺候着, 为何还在此独自临湖嗟叹啊?”
  因她走得太近了,谢云便退了半步:“多谢魏国夫人关心, 臣正要回府。”
  说罢他转身就往水榭外走,紧接着只听身后一声娇叱:“——等等!”
  谢云脚步一顿,只听贺兰氏冷冷道:“面对皇后你也是这么目中无人的吗?”
  谢云说:“不是。”
  “那为何对他人就如此疾言厉色?”
  “……”谢云缓缓道:“因为……你不是皇后啊。”
  只有贺兰氏自己心里才知道这简单一句事实的杀伤力有多大, 她登时面色一白, 呼吸窒住,半晌才控制不住怒道:“你别太看不起人了,谢云!知道吗, 圣上早已许诺过扶我登上后位,你以为靠着我那好二姨还能耀武扬威多久?!”
  谢云失笑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旧事罢了。”谢云转过身,微笑地望着贺兰氏:“先皇病榻托孤,谓王氏曰‘佳儿佳妇’,圣上便许诺立王氏为一世之后;梁王初立太子时,圣上不胜欢欣,许诺百年后将万里江山交付于梁王之手;萧淑妃宠冠后宫,无人可缨其锋芒,圣上许诺保她家生生世世荣华富贵……”
  “而如今,梁王赐死黔州,废后萧妃不知埋骨何处,后妃两家墙头的草比坟头都高了。”谢云揶揄道:“所以咱们圣上的许诺,夫人只管听听就好。”
  魏国夫人面色刷白,直挺挺僵立在那里。
  “夜深露重,夫人早回吧。”谢云揖了揖手,含笑道:“臣告退。”
  他转过身,还没走出水榭,冷不防贺兰氏突然在身后幽幽道:“所以这就是你死忠于皇后的原因吗?你以为皇后的诺言就有用?”
  谢云置若罔闻,贺兰氏放声冷笑:“我告诉你,豺狼本性的人若有机会杀你,绝不会因为曾患难相交就手软放过你的性命!我母亲当年在娘家跟皇后做姐妹时是怎样的?我母亲生阿仁时,皇后曾许诺好好抚养他,现在又是怎样的?!阿仁在宫里——”
  “夫人,”谢云打断了她,“六皇子是太子亲弟,是皇后在拜祭昭陵途中所生,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是吗?”贺兰氏冷冷道,“那为何皇后毒死我母亲,又生下七皇子八皇子地位稳固以后,就屡次想对阿仁下毒手呢?”
  不远处花丛中,单超的脚步骤然停住。
  身后响起枯枝被压断的咔擦声,他回过头,太子李弘跌坐在地,脸色在月光下震惊煞白。
  谢云目光向水榭外幽深的树丛一瞥,继而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武家男子软弱无用,但姓武的女人,为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都会不择手段。”贺兰氏轻移莲步上前,几乎贴在了谢云身后,轻声道:“我不知道你效忠皇后究竟是为了得到什么,但所有的东西,皇后能给你的,将来我也能给……”
  谢云举步就往前走,但贺兰氏突然伸手按在了他肩膀上。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贺兰氏贴在谢云耳侧缓缓道,眼底有一丝冰冷狠色交杂的妩媚。
  “皇后当年急欲逃离感业寺,便给圣上写了这首情诗,据说书法缠绵悱恻、落墨柔美动人,圣上一看触动情肠,便把将她从感业寺召回了宫。后来我在清宁宫中见过摹本,却运笔如刀峻丽肃杀,一看就不可能出自女子之手。”
  贺兰氏弯起嘴唇,如丝般的目光流传魅惑:
  “是谁摹了这首情诗,为何会出现在清宁宫中,又为何会被皇后收藏着呢?——谢、统、领?”
  阴影中的花丛里,单超面色微变,视线死死盯着水榭中谢云的侧影。
  谢云许久没有动作,半晌才转身望向贺兰氏,只用很平和的声音说了四个字:“一派胡言。”
  贺兰氏扬声长笑。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至今未娶的谢统领你心里最清楚。不过说心里话,我只是不明白谢统领你既然年纪轻轻,又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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