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回家

  咸阳城东六十里在泾河的一个河湾边的土塬上坐落着一座二十九户人家的小村落,这个村落隶属于泾阳县管辖。在村东头有两间小草屋,屋门前是用篱笆扎起来的一个小小的院落。在这家的草房门口右侧挂着一块缀着已经退了色的红色丝绦的长方形木牌,微微发黑的木牌上从上到下刻着四个字,“忠烈人家”。
  此时,一位身穿粗布衣衫头上围着布巾,年约四十的妇人正趴在地上一手撑着身子一手伸向门边用树枝搭起的鸡窝。这个妇人摸索着将鸡窝的门打开,一只大公鸡领着两只母鸡走了出来,在母鸡身后跟着一群叽叽叽叫个不停的毛茸茸的小鸡雏。
  妇人用手挨个抚摸着公鸡、母鸡,又挨个捧起小鸡雏放到脸旁边贴着,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位扛着锄头得的老汉领着几个小伙儿从这家门前走过,老汉一见妇人的样子就放下锄头说:“小虎他娘,你怎么又出门了。都告诉你地里的事有我和乡亲们,院里的事有隔壁的媳妇帮衬,你那眼神不好当心摔着。”
  妇人笑着说:“多谢他大伯,我这不争气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了,是我给我家虎子填了累赘,趁着能看见个影儿我就养了几只鸡,等虎子回来也好有鸡蛋吃。”
  老汉身后的一个壮小伙儿听罢忍不住说:“婶儿,我虎子哥啥时候回来呀,怕是。”
  话刚说到这,那老汉转身一脚把那小伙儿踹到一边,老汉嘴里骂到:“不懂事的畜生,有这么咒你虎子哥的吗?你小时候你虎子哥可没少领着你上山下河,你婶儿也没少给你做好吃的,怎么真不懂事!”
  那小伙儿赶紧对妇人说:“婶儿我说错了,虎子哥一定能回来的。等他回来我和他一起去山上套兔子,做好了给您吃。”
  那妇人笑道:“他大伯不要怪孩子,孩子也是有口无心的,等虎子回来领了军功赏赐,让他请你们喝酒。”
  老汉说到:“还是先给虎子张罗个媳妇吧,到时候这酒一起喝。”
  那妇人高兴的连连说好,老汉冲身后的几个小伙眨了眨眼,小伙们立刻附和着老汉的话纷纷对妇人说等虎子兄弟得胜归来再一起喝酒。
  老汉领着几个小伙向地里走去,等离得远了老汉叹了口气。
  “陈王氏活得不容易,虎子十岁的时候他爹我那兄弟战死在北疆。陈王氏年纪轻轻守了寡,一门心思的把虎子养大。没想到这孩子跟他爹一样上了战场就没回来,看样子是回不来了。我那死去的兄弟好歹还有官家给的抚恤,可小虎这孩子生死不知,如今也没个定论,说起来让我心疼。你们以后在她面前说话要小心,万不可让她知道,若是被她知道实情,怕是活不了了。所以,你们都给我管好自己的嘴,还有你们屋里的嘴,都记住了没!”
  “记住了,大伯。”
  刚才说错话的小伙抹了把眼泪说:“若是大王再次征调士伍我第一个去。不为别的哪怕是找到虎子哥的实收也好哇。”
  老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莫急,我大秦自先王驾崩之后也有快一年的时间了,快了,快要出征了。到时候你们上了战场一定要抱成团儿,功劳不功劳的不说,能一起去一起回就好了。”
  老汉说的话有深意,一起去好说,一起回也容易,只是怕一起走着去待到回来的时候有些人是被装在盒子里,被兄弟们抱在胸前回来的。这对秦人来说已经是万幸了,因为有很多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老头领着小伙们继续往地里走,没走多远迎面来了几匹马和一辆马车。在这穷乡僻壤能见到一辆马车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新鲜,再看车前那些骑着马的人,一个个都是身穿皮甲全副武装。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匹瘦马上,端坐着一位左臂只剩半截的小吏,那小吏看见老汉之后就勒住马缰。
  老汉把锄头交给身边的小伙,紧走两步迎了上去。
  “见过亭长,不知亭长到此有何贵干?”
  “陈虎可是你村的?”
  “正是。”
  “哎,他家中可有亲人?”
  “还有个快瞎眼的娘,怎么?这孩子,死啦?”
  “不能叫死,应该叫做为国而殇。”
  说着话那亭长将一面缀着鲜艳的红色丝绦的木牌递给了老头,老头颤巍巍伸出双手接了过来举过头顶。老头身后的小伙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亭长说到:“娃们莫哭,陈虎为国血战而死他是大秦的好儿郎,你等要以他为楷模。”
  老头把那面刻着忠烈人家的牌子高高就过头顶大吼一声:“虎娃,回家喽~~~~~”
  他身后小伙们抹干眼泪齐声大喊:“虎子,回家!”
  亭长翻身下马抽出腰间佩剑高高举起走在老汉的最前面,那些小伙将农具举到面前,就好像手中拿的是戈矛一般。
  这个场面让坐在车上的袁媛泪如雨下,也让骑在马上的白宣、嬴政、李斯泪洒衣襟。
  白宣翻身下马紧走几步伸手去接老头手中的牌子,老头看了他一眼说:“这位公子,咱们秦人的规矩,非亲非故是不能举这个牌子的。”
  “虎子,是我兄弟。他救过我的命,他临走之前嘱咐我照顾他娘。我是来找我娘的,所以我不是非亲非故的外人,我是我娘的儿子,是虎子的大兄。”
  老头点了点头把牌子交给白宣,白宣正中的接过来高举过头顶大吼一声:“虎子,哥带你回家!”
  村子不大,这么大动静不可能不让人知道,没一会的功夫村里的老人和妇人孩子全都赶到了村口,远处的田里还有不少人在往村里跑。
  当白宣来到虎子家门前时,只见一个媳妇扶着虎子他娘陈王氏等在门口。那媳妇一见白宣举着的牌子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虎子他娘却一声没吭。
  老头对白宣小声说:“娃,那就是虎子他娘。你也看到他家门前的那块牌子了吧,那是虎子他爹的。我们一直瞒着虎子他娘,哎。没音讯的时候盼着来音讯,可来了音讯怕是这,哎!”
  白宣将那块牌子抱在胸前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陈王氏面前。
  “娘,我是您的虎儿,我回来了。娘。”
  “虎儿~~~~”
  陈王氏伸出双手抱住白宣,双手在白宣脸上轻轻地抚摸着。
  “回来了,回来了。虎儿~~~~”
  “娘!”
  陈王氏搂住白宣一只手拍打着白宣的后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亭长擦了把眼泪对老头说:“这样也好,都是战场上的兄弟,谁活着谁照顾死去兄弟的爷娘,这也是常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告诉乡亲们,被说漏了嘴,让着妇人有个念想也好。哎,眼睛看不见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老头:“我知道,有劳亭长了。只是这几位一看就是贵人,咱村穷啊,也不知道会不会惹贵人嫌弃。”
  亭长靠近老头耳边说道:“是贵人,但是再贵也贵不过跪着的那位,一路上我看出来了这些人都以他为首。他不说啥别人也不敢说啥。”
  “哦,那就好。那个,谁呀,你们这帮娃平时念叨着虎娃,如今虎娃回来了,你们却不知道干啥。去去去,杀鸡宰羊送到老陈家来,今天要给虎娃接风嘞。”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先是纷纷给陈王氏道喜,随后按照老头的吩咐去准备。
  站在后面的嬴政和李斯看了心中感慨万千,嬴政小声说到:“这才是我大秦的百姓,有了他们才有我大秦雄狮!李斯,今后我们要善待百姓。”
  李斯:“太子所言极是,我们也应该向白宣那样才是。”
  嬴政:“对。”
  嬴政走上前去跪倒在陈王氏面前。这一跪可把李斯吓了一跳,他赶紧跑上前去想要扶起嬴政,却被嬴政的眼神止住。
  “伯母在上,手小政一拜。”
  陈王氏顺着声音伸出手恰好捧住了嬴政的脸,李斯正要制止却被白宣用手势止住。
  “你是谁家的娃?”
  嬴政:“我是虎子哥的兄弟,虎子哥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们跟亲兄弟一样。”
  “可怜的,这么小就上了战场,没伤着吧?”
  “没有,多谢伯母。”
  “快起来,虎儿快让你的兄弟到屋里坐呀。哦,应该先谢谢各位乡亲。你不在,乡亲们没少帮衬。”
  白宣和嬴政被陈王氏领着挨个跟乡亲们道谢,乡亲们自然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子弟看待,一个个上前拍肩膀捶胸脯亲热异常。陈王氏虽然看不见,可听着这热闹劲也是笑得直抹眼泪。
  当袁媛和红绵走进院里的时候,陈王氏准确的一把拽住了袁媛一脸惊喜地问:“哎呀,你是谁家的女娃呀?”
  袁媛:“婶子,我叫袁媛。”
  “哦,你是袁百将的闺女,虎儿来信的时候说起过你。百将大人可好?”
  “我爹,我爹挺好的~~~~”
  “闺女呀,能回来就好,快进来。虎儿你也是来了客人为啥不告诉娘。这位姑娘是?”
  红绵:“婶子,我是媛儿的表姐,袁百将是我姑父。我家媛儿喜欢您家虎子,所以我跟来看看您。”
  一句话说的袁媛满面绯红,周围的人笑成一片,陈王氏高兴的之拍手,不由分说拉着袁媛就进了屋,白宣拉着嬴政也进了屋。亭长拦住李斯问到:“我知道您的官职不低,但那位小公子似乎比您还要尊贵,能否告知在下他是谁?”
  李斯呵呵一笑附在亭长耳边说了一句,那亭长脸色瞬间大变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却被李斯一把扶住。
  “不可,不可让陈王氏知道。”
  “喏,诺诺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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