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则嘉勉 第78节

  “妈妈离开了爸爸,从前我觉得她过分极了,不是她,也许我还待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可是这是嘉勉自己自私的视角,实则,季渔离开了倪少伍是解脱的,因为他们彼此互错着,错着纠缠了那些年,其实毫无意义。反而,她后来半路夫妻,“周轸,饶是你再瞧不起她,饶是我和她再亲缘浅薄,我都得承认,后来,她确实遇对了人,过对了婚姻。”
  很现实也很残酷。于季渔,死去的是她从前的爱情与青春。
  还有她的两个孩子。
  窸窣间,嘉勉头昏涨得厉害,感官里有什么从她身上剥离开似的,她愿意称之为枷锁或者镣铐,“从前我对妈妈又怕又恨,现在回头过来看她,不是因为她被切掉一个乳/房而同情她,相反,她从头至尾不需要我的同情。短暂的对话里,她把我看作一个故人都算不上,客套不安,彼此都在伺机开口。可是我出来前,她叮嘱我,多爱自己一些。仿佛这是她留给我最后的‘遗产’。”
  嘉勉从病房里出来时,犹如卸下千斤,从肩膀上从心坎里。
  那一刻,她才明白,人生际遇里,是在自己救赎自己,
  男女感情,一笔到头圆满的那是侥幸且苦心经营;真真走到兰因絮果,也不必怨怼,还是要自己赎自己出来。
  *
  通s城都找不出周轸与嘉勉这对夫妻,吵得面红耳赤,十座姻缘庙都给他们拆了的架势,
  掉头,嘉勉想自己洗个澡,周轸不肯。
  他说她的样子很糟糕,“我得看着你,防止你晕在里面。”
  “也防止你看破红尘,不要我了。”周轸说嘉勉絮叨一堆,他有点怕,满口自己,没一个他。
  于是,嘉勉的洗澡是周轸一手包办的,她觉得头发里的泡沫没有冲干净,某人也不听,说长时间洗更容易晕。
  他抱她去床上,吹风机吹头发的工夫,嘉勉的难受到了极点,她说她想吐。
  直到她抱着马桶,吐得眼泪横流,才意识到,是那药的副作用。
  以及,她还有轻微的出血。
  据实告诉周轸时,他捞她起来,手忙脚乱地,“嘉嘉,你别吓我……”
  他喝了那些多的酒,通房间找他的车钥匙。
  嘉勉提醒他,你不能开车。
  他即刻要给小旗打电话,被嘉勉劝住了,“我没事。”
  说没事的人,又折回去吐了。
  周轸不听她的,一时要小旗过来,一时又召物业管家安排人过来开车子,一时又想请个家庭医生过来……
  最后才想起嘉勭。
  回来前,他还佯装要给倪嘉勭打电话,那时只是想把嘉勉那股气势汹汹的矛头转移掉。不成想,终究没逃得过,
  他是想问嘉勭,这种情况要不要紧。
  岂料倪嘉勭今日歇在家里,父亲才被他劝得睡下不久。
  接到周轸的电话,嘉勭没多说什么,只是知会周轸,他们待会过去。
  周轸这里的别墅充当婚房,倪少陵一次没来过。
  夜里车子熄火的动静很大,倪家父子进门,方姨早就起来预备着烧茶了。
  倪少陵已经进里在会客厅里坐下,周轸才姗姗从楼上下来,身上一套还是今日桐城设宴穿的正装,给嘉勉洗澡,弄湿了一半。
  眼下,他卷着袖子下楼,逶迤之间,不明就里的人也看着打眼得很,风流跌宕。
  倪少陵不等着周轸来和他们打招呼,先声夺人,“嘉嘉怎么样了?”
  周轸汇倪,知晓这个点倪少陵随嘉勭一齐过来,必然什么都明白了。饶是他再浑,面对“岳父”质问,也不敢怠慢,只说车子安排好了,嘉嘉又执意不必去,现在好一点了。
  方姨来奉茶,厅里鸦雀无声。
  嘉勭随父亲坐在边上,周轸站着回话。
  倪少陵瞧着周轸衣衫不整,面上还挂着一道彩,再从嘉勭那里得知嘉嘉是吃了什么药才这样的,俨然逻辑链顺当得不能再顺当。他们周家只会出真种的浮浪子,朋友那里递过来的消息一时也不必存疑。
  陡然间,倪少陵把手边一杯热茶悉数浇到周轸脸上去,茶盏狼藉滚在桌上,倪少陵动气的声音,“回回好说话,你们周家就当真以为我们倪家的女儿是嫁不出去了,死乞白赖地赖上你们家的,是不是?”
  “混账王八羔子,去,把你老子叫过来!不是要离婚嘛,今天就丁是丁卯是卯的离清爽。”
  “去!”倪少陵呵斥周轸,骂他竟得周叔元真传,你玩你的女人,欺到我们姓倪的头上来,我倒要看看你们父子俩合起来长了几个胆。
  周轸不设防地被倪少陵大动肝火浇了一杯热茶,不至于烫伤,也灼得脸上火辣辣的。
  边上的方姨骇得不轻,心疼二子连忙去厨房里拿冰袋。
  倪嘉勭一直没吭声,面上无任何山水显,周轸抹脸上茶渍的时候顺势投他一眼,倪嘉勭依旧不开腔,
  只是把属于他的那盏茶,悄默声地推到父亲跟前,父亲是喝也好,浇也罢,悉听尊便。
  对面的周轸,一时进气多,出气少。
  第62章 7.2
  嘉勭同周轸二十多年的交情,从前就是,倪少陵对周家老二有什么偏颇之言,嘉勭多半向着他,纠正父亲,您不该这样的,在流言里论人品。
  此番,倪少陵老友旁敲侧击地透露,你这侄女婿,没笼头的马啊……
  嘉勭依旧偏帮老友,说孤证不立。周轸的性子他了解,他从前玩也玩得光明正大,对从前那些女生他都可以坦坦荡荡,不欠不该。他不会模棱两可对不起嘉勉的。
  岂料,倪家那头躺下没多久,嘉勭就接到了周轸的电话,说出了点状况。
  来的路上,倪少陵连嘉勭一块骂,“怎么,你是他爹还是他妈,倒做起他周二的保了!”
  眼巴巴看到本尊了,脸上那道红口子,竟也让嘉勭气愤起来。脑补都能想得出,周轸是多么胡搅蛮缠,嘉嘉才下这么狠的手。
  属于嘉勭的一杯茶被他推到父亲跟前。倪少陵知子莫若父,即便这个关头,嘉勭还是有心替周轸解围:有气就出气,深更霜冻的再把周叔元喊来,那头更是个舍得吃盐的主,没准真的天下大乱起来。况且,周轸的事情,一向不要他父母过问的。
  嘉勭睇一眼对面的二子,眼见一盏茶连碗带盖的飞了出去。周轸本能地一躲,茶盏落地开花。
  瓷器清凌凌地散伙在大理石地面上,粉身碎骨的样子,周轸看在眼里。方姨犹豫地递来冰袋,他也摇头,脱了外裳囫囵个揩脸,声音慢悠悠地正名,“我没要离婚,提离婚的是嘉勉。”
  “怎么,你的意思,嘉嘉提不得?”
  “提不得。”周轸话音将落,倪少陵已经炸了,可是手边已经没东西可砸了,听听他说的什么话,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主,黑了心肝的狗东西。
  “你、”
  倪少陵开口的话被周轸堵住了,“不是嘛,谁结婚想着被离婚的,叔叔被婶婶提离婚,你依不依?”
  “你少管我。”火冒三丈的人,一时间被对面人急刹车,弄得晕头转向的样子实在滑稽。
  嘉勭一时忍俊不禁。心上埋怨父亲,别被周轸带沟里去,你和他讲理就完蛋了,对付他只有魔法打败魔法,他不讲理,你要比他更不讲理。
  倪少陵问今晚到底怎么回事,他要周轸原原本本讲给他听。
  周轸又说不出所以然,干脆不吭声。
  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倪少陵一桩桩来和他断,头一件,你周轸在酬酢场合招惹人家小姑娘的事,你要怎么赖,啊!
  “我说你们周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还不服气。是不是看着你爹娶了两个,外头还不知道多少个,你老二也想着享这齐人之福了?行,你享你的,把我们倪家的女儿清清白白择出来,桥归桥路归路,你老二就是娶个十个八个,不关我们事。”
  “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是他周轲,叔叔您的好侄儿。他攒着劲的恶心我,把那梁齐众的女伴弄到我跟前……”
  倪少陵抬手狠拍桌子,“我和你们周家人半点没有关系,谁也不是我的侄儿,我管你们是谁!老二,我问你,他梁齐众的女伴关你什么事,啊!你昏头了你!”
  当初少伍那套房子的事,倪少陵还觉得周轸办得男儿,既然房子终究留不住了,从根基上断了心思,对大家都好。
  他老二多多少少给那梁齐众吃了些排头,单说把对方联络的建筑商收拢过来,就足够恶心对方一阵子了。
  见好就收才是聪明人。倪少陵提醒周轸,当初我答应随你去大连,“是嘉嘉满心满意念着你的好,是她惦记着和你从前的情谊,是她搬出她爸爸来,说爸爸到底见过周轸一面……”
  “我才当儿女债来了。你当我是图什么,图你们周家那些个利益,”呵,直到眼前,倪少陵也还是那句话,“周叔元把两个儿子教的畏威而不怀德,混账东西,不是嘉嘉一心想着你,我断不会把她嫁到你们周家。”
  “今时今日,也证明了,你周轸并非良人。”
  “嘉勭,你去,帮嘉嘉收拾东西,我要带她回去。”
  周轸听后半晌有点懵,再见嘉勭有起身的架势,一个箭步上前,摁住老友的肩膀,面目朝着倪少陵,“您说我什么我都认,但我从来待嘉勉是认真的,哪怕我父亲都不信,您也不信,拉倒,我并不需要你们信。”
  “周轲利诱那个女的来撺掇我和嘉勉的矛盾,想看着老头立遗嘱期间,我闹出些风波来,从而好在董事局上失了票数。”
  周叔元说得再明白不过,速速解决家务事。他从来这样,婚姻里也得十足的臣服与不容置疑。
  仅仅他认为,老二和他一样。没了头一个太太,还有第二个,冯德音那么用心地抓住他,周叔元的婚姻,也顶多只有情,没有心。
  周轸心疼他母亲,但也看着气馁。
  周家老二在他们眼里,一向是反骨,那么他就反到底。“我不会离婚的。老头和周轲今日如何辖制我的,我要通通还回去。”
  周轸解释,周轲安排的那个女生,说来话长,流言蜚语也不能全作数。对方言明不是梁齐众所谓的伴侣,但确实见过梁。
  至于她来找周轸,也不是流言传得那么神。周轸确实见过她一面,从头至尾,只是从她那里听闻了些嘉勉的过去。
  总之,这是个局。再浅显不过的一个局,他们算到了周轸的风流薄性,唯一没算到的:周轸也有怕的时候。
  他一面怕嘉勉不生气,一面又怕她真生气。
  堪堪,她来质问他的时候,口里还念着梁齐众的名字。
  从那位陈小姐那里听来的故事,更是杀人诛心般地要周轸呕血。
  他只是怕嘉勉没有心。像他母亲那样,对付着自己的丈夫;或者一想到嘉勉曾经可能差点也像冯德音那样嫁给那个人,他就气败极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嘉勭,感受着老友落在他肩上的力道,不时站起身来。他一个客去捡地上的碎瓷片,方姨不敢让他沾手,嘉勭说无妨,等到把那一茶盏的碎片悉数捡回来,也不管割不割手,全搁到周轸掌心里去。
  嘉勭说过的,对付周轸,得用魔法打败魔法,“二子,你信不信,嘉嘉当初眼睛闭起来选,随便嫁个人都比和你过得舒坦。这盲选的人里,包括那位梁先生,现在将来依旧作数。”
  “听不明白?那我就说明白点,不是觉得他梁某人背德且不名正言顺嘛,那么他离婚了呢,可不可以娶嘉嘉了?”
  “嘉嘉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你当初还要多名正言顺地娶她呀!结果呢?”
  还不是闹成这样。“因为你周轸满心满意全以自己的规则为先。”嘉勭一瞬间沉下脸来,“单说上次去x城探望她母亲的事,你周轸好大的谱,愣是没陪嘉嘉去。”
  嘉勭说他隐忍不发,是怕伤及他们夫妻感情。其实不然,周轸这样我行我素,事死不如事生,全是家庭的优越惯出来的,他就欠管教,“你自然有你的立场,谁都有立场,可最不该有的就是你。”
  “纵使对方有千番错、万番错,一个对也该让你怀有敬畏心,那就是她生了嘉勉。”
  “周轸,你当真爱一个人的话,不值当你怀这份敬畏心嘛?”
  顺风顺水的周轸,活了三张的年纪,唯一的磕绊就是倪嘉勉,是祸也是福,单单看他在这跷跷板中间怎么走。
  嘉勭开了口,一时间便没有让父亲发言的意思了。他作为大舅哥,子替父,料理这桩事故。“说回刚才那句,嘉嘉随便选个人都比和你顺心顺意,那么她又为什么选你呢?”
  “因为你周轸风流倜傥,家财万贯?”
  嘉勭扶着二子的手,握紧,那些碎瓷片的利口生生抵在周轸掌心的皮肉上,嘉勭问他,“疼吗?疼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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