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_分卷阅读_35

  “只知道姓桂。”珊娘道。
  五福呵呵一笑,“他就叫桂叔。姓桂名叔。呵呵,姑娘觉得好笑不?”
  三和忽然道:“管着老太爷东园的那个桂老总管,桂伯,是他亲哥哥。俩兄弟相差了整整二十岁呢。”
  三和一家子都是侯府老仆,仆役间错综复杂的亲戚故旧关系,问她最没错了。
  这却是珊娘头一次听说,便也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桂叔,恰正好和桂叔回头看来的眼撞到一处。
  二人相互对眨了一下眼,便只当都没有回头的,又各自走开了。
  “咱们对花名册时,家里的管事也都见全了,可也没听说这桂叔到底管着什么差事啊……”看着桂叔的背影,五福和三和一阵小声嘀咕。
  珊娘却微抿了抿唇。
  许是受了前世时袁长卿的影响,如今珊娘也很是注重消息的收集,所以,一向大咧咧的五福许不知道,珊娘却是深知,这桂叔在府里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正如三和所说,桂叔是老太爷在五老爷还小的时候给他的伴当。而若说如今五老爷府上仆役们分了老爷一系和太太一系,那么这桂叔则可算是自成一系。身为老爷的伴当,他跟老爷那一系的关系自然不同一般,偏他跟太太那一系的关系也很不错。而经由珊娘暗戳戳地一番调查,她才发现,原来这不声不响,看似游手好闲的桂叔,才是府里仆役中暗藏的老大。便是那人前耀武扬威的马妈妈想要做成什么事,没有桂叔点头,其实她基本很难成事。
  所以,看着桂叔那老鼠般晶亮的眼神,珊娘总觉得,这主子统统不管事的五房,之所以能支撑到现在没有坍塌,不定就是这位长得跟个老鼠精似的桂叔在后面功不可没呢!
  而,很不幸的是,之前曾珊娘放出豪言要修理那“出头榫子”时,头一个出头的“榫子”,竟是这位桂叔的一个侄儿——比叔叔年长近十岁的侄儿。
  于是,东院相遇时,桂叔扭头看向珊娘的那个玩味眼神,就颇值得玩味了。
  做当家主母这么多年,珊娘早看惯了仆役们带着谦卑的眼,像桂叔这样不卑不亢的眼神,倒是很少在下人们中间看到。当然,也不是没见过,当年袁长卿的那几个长随,包括后来娶了五福的那个炎风,看她时便都是这样的眼神,那种带着衡量的眼神……
  所幸的是,珊娘原也不想跟谁争权夺利,只要那桂叔不来扰了她的清静,她便只当家里没这么个神秘人的。
  只是,世间的事终究难以叫人如愿,便是桂叔不来扰她清静,总有其他事要来打扰于她。何况,正如之前五太太所说的那样,仆役们再怎么能干,有些场合,却是只能主子出面的。
  而偏偏家里那两个大家长,又都是油瓶倒了也不肯伸一伸手的。
  前世虽做惯了大家长,此生却发誓再不插手别人事务的珊娘,看着她哥哥的小厮跪在她的面前瑟瑟发着抖,忍不住就伸手撑住了额头。
  “为什么找我?”
  她郁闷了。学里叫家长,不是该通知老爷太太吗?便是因为害怕,不敢去惊动老爷太太,所谓长兄为父、长姐如母,可没听说过叫个妹妹去冒充家长管哥哥的事的!
  小厮南山抖抖嗦嗦道:“学、学里说,若、若是府里不去人领、领回大爷,大爷明儿、就不许再去学里了……”
  若是以前,学里不让去也就不去了,可如今家里各处规矩管得严,大爷若是不去上学,那板子最终还是要落在他们这些侍候着的人身上!便是大爷屁股不痛,他们痛啊!
  “这种事,不是应该去告诉老爷太太吗?”
  南山抬头,可怜兮兮地看向珊娘:“……”
  好吧。珊娘伸手抚了抚额。闭关修炼的那二位,怕是不到她大哥打死人命不会露面……甚至便是打死了,只要死的不是大哥,那二位不定也不会露面……
  珊娘叹息一声,兀自挣扎道:“府里不是有桂大总管吗?听说以前这种事,都是他出面的。”
  于是南山回头看向春深苑门外。
  直到这时,那老鼠精似的桂叔才从门外逛进春深苑的小院内,站在花砖铺就的庭院中央,冲着大堂上的珊娘行了一礼,笑道:“姑娘说的是。只是,小人终究只是家仆,家里总得有个主子出面才是。若是姑娘不愿意,也只能叫上二爷了。”
  笑话!叫个七岁的毛孩子去保他兄长?!学里的先生非气歪鼻子不可!
  珊娘看着堂下的桂叔眯了眯眼,很想拿个什么东西砸开这老鼠精的脑壳,看看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偏那位笑得那么……猥琐,就是看不明白他的打算。
  珊娘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我人是可以去,话却要你桂叔去说。再说,我还‘病’着呢。”
  总之,时隔近一个月,原本发誓再不靠近梅山书院的珊娘,又来到了梅山书院的山门之下。
  看着那巍峨的石雕山门,以及山门上古朴的“梅山书院”四个大字,珊娘忽然就发现,自重生后她似乎屡立誓屡破誓……
  真可悲。
  而更可悲的是,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原已打定主意,便是见了先生,她也只装作一尊有心无口的泥塑菩萨,全然由着桂叔去对付那些先生和挨打学生的家长们,她只要起个泰山石敢当的作用就好。谁知才刚一进门,她迎头就看到她哥哥侯瑞看过来的眼神——那种掩饰起不安,故意装作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情。
  忽的,珊娘就只觉心里一阵不得劲……
  侯瑞的旁边,是另外三个鼻青脸肿的孩子。
  那几个孩子的家长似乎正在等着五老爷,可等来的却只是五老爷府上的管家,还有一个看着就不顶事的稚嫩小姑娘。几个家长顿时就怒了,当即就跳起一个胖妇人,指着桂叔一阵大骂。至于那什么“有养不教”之类的话,听得珊娘和她哥哥不约而同就翻了个白眼儿——太没新意了。全梅山镇谁不知道五老爷对孩子就是放养的,有养不教原就是事实,实在没必要再特意举例出来骂人!
  珊娘看向桂叔,就只见他只知道站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打拱作揖陪不是,却是连句辩驳的话都没有,她不由就不满地眯起了眼。
  三个挨打少年的家长中,那个胖胖的妇人声音最是高亢,此时她的手指几乎都要戳上桂叔的额头了。
  “这光天化日之下,在书院里就敢行凶,将来还不知道是怎样一个杀人放火的凶徒呢!你家老爷太太再不管束你家大爷,我看他迟早是吃牢饭的命!”
  胖妇人骂了半天,许是觉得骂个总管终究只是白费口舌,偏那主家出面的,又是个娇娇弱弱看着就不顶事的小姑娘,于是胖妇人一扭头,冲着书案后的先生怒道:“这样一个整日惹是生非的害群之马,”她一指侯瑞,“书院为何还要留着?还不赶紧开除了!我们送孩子来书院,是来读书的,可不是来挨打的!”
  那大书案后坐着的先生,脸色也很是不好看。他抬眼看看四个打架少年,只见其他三个全都乖乖低着头,只有那侯瑞高抬着下巴,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看着就叫人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先生沉声喝道:“侯瑞,你可有话要说?!”
  侯瑞一扭脖子,却是不看向先生,且还站得一副歪肩扭胯的模样,就差学着街上的小流氓们点着脚尖了。
  先生看了更是气得不行。扭头看看五老爷府上派来的管家,以及那躲在门口,一看就是被强拉来凑数的小姑娘,再对比着其他三家家长全都是夫妻一并同来的,先生更觉闹心,把脸一沉,道:“既然你没话说,就先过去给被你打伤的三个同学道个歉吧,然后我们再……”
  “等等。”忽然,屋内响起一个绵软细弱的声音。
  先生一怔,抬头往四下里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开口的居然是那个“凑数”的小姑娘。
  而直到这时,那位先生才认出珊娘来,不由吃了一惊——侯家子弟众多,在梅山书院就读的也多,以至于谁和谁是一家子兄妹,先生还真搞不清。
  珊娘原不想开口的,可那该死的桂叔竟只知道唯唯喏喏,叫珊娘越看她哥哥脸上的那一片青青紫紫越是不爽,于是一个冲动之下,她便开了口。
  第三十二章 守护的背影
  只听珊娘细声细气道:“先生要我哥哥道歉也没什么,若我哥哥真有什么不是,原也应该道歉。只是,我们来了都这么一会儿了,却是除了一片谩骂之声外,竟没一个人告诉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是非曲直我们全都不知道,便是这会儿哥哥听了先生的话,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道了歉,我哥哥服,我却是不服!”
  原本高抬着下巴一脸鄙夷的侯瑞听了,不由就扭头看了珊娘一眼。
  而先生那里尚未答话,那胖妇人就已经先是尖声叫道:“还用说吗?!看看我儿子的脸,全是你哥哥打的!”
  珊娘的眉梢一动,真个儿过去看了看那个少年的脸,然后又看向其他两个少年,问着他们的家长道:“这二位也是我哥哥打的?”
  “当然!”那两家家长也是一脸的气愤。
  珊娘点点头,忽然不解道:“我哥哥一个,打你们三个?!我哥哥是不是脑壳坏掉了?!还是说,他以为他学了什么三头六臂的神通,竟能以一敌三?可我怎么看也不像啊,我哥哥自己也带着伤的。这么看来,倒是三个打一个的解释才更为合理,可是?”
  她扭头看向先生。
  先生一窒。事实上,到底是谁打了谁,以及为什么打起来,先生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若不是这四个全都死硬着不肯开口,先生也不会气得叫家长。
  而先生之所以会把矛头对准侯瑞,却不仅仅因为侯瑞的态度和五老爷的不配合,也因为这侯瑞原就是学里有名的捣蛋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种——所以先生已经本能地在心里认定,那挑事之人一定是侯瑞。
  如今被珊娘这么指着鼻子一问,先生才发现自己的偏颇之处,顿时哑了。
  直到逼着先生避开她的视线,珊娘这才移开眼,看着她哥哥道:“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她那中二哥哥竟一扭脖儿,十分欠揍地回了她一句:“他们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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