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 第722节

  而他的对面,太子仍然不慌不忙喝着茶,看起来并不着急,听到宁奕的话语之后,他摇了摇头,道:“想……但现在,又没有那么想。”
  宁奕皱眉端起茶盏,轻轻吹着雾气。
  太子微笑道:“‘渡苦海’虽然难找,可不及宁先生,我遣人在大隋四境之内,找了整整三年,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不能安眠……彼时我最想得到的答案,就是‘长陵’里发生了什么,‘父皇’是否还……”
  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其中意味却不用多说。
  太子顿了顿,自嘲道:“宁先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现在的答案,对我影响已经不大了。”
  宁奕轻轻抿了一口茶,他缓缓道:“你想拢和北境,而且已经付诸行动。”
  太子嗯哼了一声。
  李白蛟浑不在意道:“我只是在做,我这个位子一定会做的事情……你不用在乎过往发生的那些,在我看来,普天之下,都是棋子,我也不例外,大家都在努力活的更好,并没有错。”
  太子口中的……过往发生的那些。
  宁奕知道指的是什么。
  太子想要在大隋内找到自己,那个时候,他疯狂地希望自己能够活下来。
  而后面他不在乎了。
  他便连同自己的性命,一同都不在乎了。
  “我与宁先生,从来都不是敌人。”太子微笑看着宁奕,道:“仔细回想一下……你我并无仇怨,而你现在活着,享受着人世的风,光,这里有大隋那些圣山剑修的努力,还有北境铁骑的努力,以及,我做的一点点努力。”
  宁奕淡淡道:“你的那一份,我算在徐姑娘的头上。”
  太子哑然失笑,摇头道:“说的不错,这样也可。”
  太子忽然又道:“‘徐姑娘’这三个字,是不是喊的有些生分了?”
  宁奕沉默下来,“作为‘救我’这件事情的代价……你要求清焰做什么。”
  太子眯起双眼,他的神情并没有敌意,也没有警惕,更没有刻意伪装的痕迹。
  他喃喃道:“我要求她做什么……你恐怕理解错了,我什么都没有要求她,她要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不会强求,更不会干预,从前是这样,往后也是这样。”
  太子笑道:“想必……不久之后,你就会明白了。”
  宁奕皱起眉头,道:“她还住在宫里……你是想要?”
  太子的笑意忽然凝固了。
  他低下头来,平静到几乎漠然,缓缓道:“宁先生,你可真是让人看不透呢,你既然急切的拿着‘渡苦海’,想要救回裴灵素的性命,为何又表达出对徐清焰‘越界’的关注……我本以为,你像徐藏一样,心中只有一把剑,只有紫山一个人,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呢。”
  太子木然看着宁奕。
  “那么,你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本殿有些好奇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想说什么,就请直接说出来,何必藏着掖着?”
  宁奕沉默不语。
  审视内心,这是他最痛苦的……一个事情。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答太子的问题。
  “你在犹豫什么?”
  “在纠结什么?”
  “在逃避什么?”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宁奕根本就无法开口,更无法思索。
  直到气氛一片死寂,陷入极致的冰点。
  对面的那个人忽然笑了。
  太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的脸上严肃意味,顿时消散,化作了一片纯挚的笑容。
  之前的咄咄逼人,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宁奕怔怔出神。
  这位登顶天都的年轻殿下,像是多年没见的老友一样,拍了拍宁奕的肩头。
  太子沙哑开口,一字一句俯身道:“这世上,没有谁规定,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所以宁先生如果还喜欢谁,没什么可顾虑的,以你的身份地位和权力,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
  宁奕皱起眉头。
  太子幽幽道:“不用担心还有别人会跟你抢,他们抢不过你,也不敢跟你抢……至于本殿,在红露死后,心便死了。只有失去一个人,才会知道,‘得到’是一个多么可贵的事情。”
  宁奕有些恍惚。
  太子轻声道:“我送你‘渡苦海’,是不想看见你那么苦……我的确需要你为我做一些事情,作为等价交换,我从不强迫任何人,总有一天你还会回到天都来见我。那个时候,我会和你好好的谈一谈。”
  “但不是现在。”
  太子意味深长瞥了宁奕一眼。
  他转身离开,没有停留。
  ……
  ……
  第691章 我还是很喜欢你
  早晨还是春光明媚。
  傍晚便是雷雨滂沱。
  穹顶风雷呼啸,一袭黑衫,踩踏飞剑,跌跌撞撞,极其狼狈。
  宁奕没有撑伞,他一身衣衫都被淋湿。
  从未如此“凄惨过”。
  这一路的抵达,和离开,都太过的顺利。
  也太快。
  宁奕像是逃避一般,绕开了过往相识的故人,书院,珞珈山,他都远远绕开,从北境返程的路上,他送徐清焰回到天都,像是完成一个“目标”。
  然后默默离开。
  他根本就没有面对清焰姑娘的勇气……就像是太子说的那样,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纠结什么,逃避什么。
  或许他是一剑劈开天海楼的那道光。
  或许他现在是蜀山小师叔,无数大隋年轻人心中的向往。
  或许他现在是剑修敬仰的“精神信仰”。
  但……在内心的深处,他更像是一个迷惘的,痛苦的,不知方向的跋涉者。
  一个懦夫。
  这场雷雨夜,谁都看不到这个狼狈的身影。
  但有人看透了他。
  太子。
  在自在湖,那一番对话,连盏茶的功夫都没有。
  太子把“渡苦海”给了自己,宁奕原先准备了很多……他准备谈判,准备取出等价交换的物事,准备说服太子,但他现在发现,这一切与自己的预期根本就不一样。
  他“杀气腾腾”的去。
  却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太子道破了他最脆弱的地方,也根本没有与他做交换,直接把“渡苦海”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宁奕无法拒绝。
  宁奕不可能拒绝。
  他确实在逃避……他甚至不想再回到天都,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徐清焰,在风雪原,在北境长城,徐清焰为自己付出了很多,哪怕她没有开口。
  宁奕都是知道的。
  ……
  ……
  东厢院门。
  大雨滂沱。
  小昭下了马车,撑开雨伞,她的神情有些疲倦,这几日的车马劳顿,包括北境城头诸多事务,都让主仆二人有些心神过劳,她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小姐……
  戴着帷帽的徐清焰,走下马车,头顶的雨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音,这场骤雨来得毫无预兆,而且势头凶猛,雨势太大,她拎着裙子一路蹚水回到院子里,合上屋门,点燃蜡烛,摘下帷帽,怔怔出神,想着一些琐碎心事。
  远方有人一路小跑,冒着大雨,声嘶力竭喊着什么,最终在准备合门的小昭面前猛地停住,神情凝重,大声的交流。
  小昭全程没有说话,随着对方的话语,她的神情愈发难看,愈发愤怒。
  她沉默地听完了那位小太监的话语,然后用力合上东厢的门,来到小姐的面前。
  “宁奕回去了。”
  连敬词都没有用。
  可见小昭有多么生气。
  徐清焰很是疲乏的“嗯”了一声,拎了拎湿透的裙摆,挤出水滴来。
  看样子并不意外。
  小昭再一次提高声音,重复道:“宁奕在找太子要到‘渡苦海’之后,就直接离开天都了。”
  她似乎想要提醒自家小姐,她刚刚说的这件事情是什么,意味着什么。
  但徐清焰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小昭不用再说了。
  小昭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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