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佞臣当道_分卷阅读_67

  “谢大人。”商栩得到万翼的承诺,折腰再拜一次,伏在地上疏远而谦卑地道,“我相信大人一言九鼎。”
  万翼心中突然一酸,到口的虚伪客套之辞竟也说不出来了。
  得到万翼的亲口承诺后商栩便立刻告辞,万翼也不挽留,而是一路珍而重之的将他亲自送到门口,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这个多年来温文害羞的老友,她如今做得再多,也不过是伪善。
  临到府门前,商栩躬身一稽,终于第一次抬起头静静地直视她,眼中百味杂陈,“万郎,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倾慕与你?”
  万翼抿紧了唇,没有言语。
  “……真后悔啊。”商栩垂下眼,背身而过,“万郎,祝你青云直上,永享富贵。”
  看着商栩远去的背影,祁见钰这次罕见的没在他开口说出上一句话的时候炸毛,他看着万翼闭了闭眼,眉间一片郁色,安静地从后紧紧握住那只微凉的手。
  “我没事。”万翼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你……真要如他所言,放商量一马?”斩草要除根,这是他向来信奉的原则。
  万翼没有正面回答,“即便我不出手,也还有曾荣,还有其他人,想截杀商量的人不少。”
  祁见钰没有再追问,只含糊地道,“不是还有孤一直在你身边。”
  万翼勾了下嘴角,疲惫地向后倚靠在祁见钰怀中,脑中却不期然闪过一句话——
  常恐秋节至……
  恩情中道绝。
  第二十一章
  商量是在一个清晨颇为凄凉的踏上回乡的旅程。离开了角逐了半生的权力中心,他似乎瞬间苍老了十数岁,家中的金银珠宝早已被查抄干净,其余姬妾门客们遣的遣散的散,余下的家当尚装不满一辆马车……
  作为一个权利角逐的失败者,他至少还能活着走出皇城,商量神情复杂的最后看了眼皇城的方向,几许眷恋更多惊惶,而后佝偻着腰携着老妻儿子坐上一骑柴车离开了。
  “爱卿当真要纵虎归山?”睿帝祁见铖遥望城门道。
  万翼施施然道,“陛下也知这已不是虎,他此生无力回天,起复无望了。”
  “他是不可能,但他的儿子呢?”祁见铖回头睨了他一眼,“你到底不如万安,心太慈,商量正是个前例。”
  万翼没有做声。
  “听说商珝曾找过你?”
  万翼有所保留地简短道,“前几日确有登门。”
  祁见铖见他言辞多有回护,凝眉再睇了他一眼。
  万翼坦然回视他。
  祁见铖于是不再多言,只背身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等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祁见铖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不知皇上因何事烦心,可需要孤分忧?”这语调与其说是担心倒不如说是简单的平铺直诉。
  祁见铖回头,毫不意外的看见祁见钰正双手抱胸的站在殿门前,两人身量相差不多,模样却两级分化,一个阴柔秀美,另一方俊逸阳刚。
  “你也是为商量而来?”
  祁见铖停顿了下,肯定的继续道,“不,你是为万翼而来的。”
  祁见钰不置可否,突然朗声道,“自古有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过石门,穿秦岭,出斜谷,直通八百里秦川……啧啧,足有上千里路呐。”
  祁见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忧心道,“倒也是,商爱卿的故土实在太过遥远,道路艰且阻啊。”柴车至少要走上好几个月!
  祁见钰悲悯的接口,“又常闻蜀道上野兽出没,草寇横行……”死亡率很高啊!
  祁见铖长声叹息,“建平年间,哀帝之纪年,其在位五年已改为‘元寿’矣……然蜀道还未知已改‘元寿’尔。”消息长年闭塞,与京城不通,就算半途出了点什么事……也不会有机会传回来。
  两双眼睛同时闪闪发亮,祁见铖与祁见钰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后……各自一阵恶寒。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承认,两人此刻的笑容是如此相似,他们从没有如此清晰的意识到他们是兄弟,血管里留着同样的血。
  出于所有人的意料,本以为在商量倒台之后将引发的朝堂动荡一点也没有爆发的迹象。
  原本三足鼎立的朝局,以着超乎寻常的稳定平静的过渡到双权对立。
  甚至于商量的首辅之位也暂时空缺着,凡是被提名的官员皆隐晦的推辞:“下官能力卑微,恐不能担此大任。”开玩笑,商量此次倒台背后绝对有皇帝做推手,谁不知他当前最得意的宠臣是万翼,因此若没有皇上私下属意就亟不可待的坐上去,这不是嫌命长?
  时间就在内阁众位大臣们边口水滴答的巴望着首辅之位,边肉痛难忍的一力推辞之下过了一年。
  这一年万翼更被召入直庐,不久又拜为文渊阁大学士。
  隔年春天,以前首辅商量的心腹——参政钱畴为首,曾经的内阁中立派大力推举万翼为新任首辅。
  才刚坐上文渊阁大学士这位子没多久,新科万学士受宠若惊,连称资历太浅,推辞再三,最后不得已,在朝臣们联名上奏之下,由皇帝御笔亲批上任。
  啧啧,你说这又得便宜又卖乖的作风跟他爹万安真是一脉相承的讨厌。
  这位二十二岁的新任万首辅也由此得了个外号——‘面如千层铁甲,心似九曲黄河’。
  成治十三年的夏天似乎很漫长,也似乎分外的短暂,转眼间便在秋季来临前完成了新旧内阁的交接。
  万翼在书房慢慢地摩挲着内阁众成员的名册,边持笔耐心的在官员的名字旁边勾叉。
  唔……这位是商量当初的心腹,叉了。
  这位貌似几年前的科举上见过,算是青年才俊,勾选。
  这位最近两年积极站队,懂得审视适度,勾了。
  还有钱畴,既然对方投桃以报就适当往上提至通政使,当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对于叛过旧主的人,她没打算像商量那般又拉又打,只想远远放出去,不碍眼就行。
  盘点完前任留下的石子,将拔除后预备逐渐顶替的官员名额再顺一遍,她花了数月时间梳理的名册终于初步成型。
  眼下该开始审阅明日呈给睿皇的新折。
  “公子,四更天了,该就寝了。”暗处的影一看着家主升任首辅之后越发清瘦的身影忍不住出声。
  “已经四更天了?”她微微讶异道,起身揉了揉酸痛不已的肩膀,骨头霎时爆出一阵咯吱脆响,“成,我把这份折子看完就睡。”
  “那就在书房榻上睡还是回主屋那边?”
  “这么晚就不过去了,免得吵醒了他。”思及今夜早早跑来寻她,结果却又被她晾在屋里的祁见钰,万翼几乎可以想象独守空房的济王殿下那哀怨的表情了。
  当初定下的三年之约已过两年,明年后,她或许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他面前敞开自己了吧……只是不知,他能否接受?
  影一看着主人脸上不自觉柔和的眼神,摇头感叹着爱情啊……渐渐隐入墙角的黑影中。
  翌日又是个大晴天,秋老虎一如既往的猛烈,顶着高温穿着繁复的官服面圣应是所有官员最难熬的时刻。
  幸而睿帝体恤,自入夏以来话不多说,简明扼要几句就干脆的退朝。此举连一干亲王党的老臣子都忍不住感激涕零,不过感动归一码事,该掐时还是挽着袖子上去胡皇帝一脸。
  祁见铖:一群掐货……
  今年已连续三个月未降雨,果不其然,早朝睿帝便宣布要在下月郊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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