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 第50节

  临到皇后生辰那日,顾望惊换了一身极为轻薄的长裙,衣料也极为珍稀,乃是鲛丝所制,花钿与发簪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那宫中的贵人门见了她无一不夸赞,无一不惊艳。
  顾望惊坦然应下这些赞美,坐在一旁静等江宴行来拜见皇后娘娘。
  她看到陆陆续续的有人来,又看到那南齐的三公主裙子因被茶水打湿出了黎襄院后。
  才瞧见了江宴行姗姗来迟,他同皇后娘娘说话时,视线还若有若无的在四周扫视了一圈,似乎在寻什么人一般,最后又从她坐的位置掠过,而后才收回。
  江宴行看过来时,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心里有些暗自窃喜。
  太子殿下心里约莫也是有她的吧,否则何须亲自看她呢?
  于是顾望惊看着江宴行只是同皇后聊了两句便走了后,自己也借口跟着江宴行出了黎襄院。
  她与江宴行隔了大概十几步的距离,随同他经过御花园,走过长廊,一直到了假山。
  江宴行停下了脚步。
  -
  百花殿与黎襄院隔得远了些,沈归荑便由着皇后身边的姑姑引着去尚衣局挑了件新裙子。
  待出来后,沈归荑只吩咐那姑姑回去,说自己闷得慌,想要透透气。
  那姑姑也不推辞,应了声便原路折回。
  倒也不怪沈归荑觉得闷,先不说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脂粉气浓郁的呛鼻,还有那顾望惊也在,她瞧着觉得还有些碍眼来着。
  况且她在百花殿闷了那么些天,早就想出来转转了。
  这尚衣局沈归荑倒还没去过,附近假山比较多,还挖了一口湖,瞧着也不过膝盖那般深。
  沈归荑往那湖边走了走,还没两步,便听见断断续续的女子的哭声,她蹙了眉,不禁有些疑惑,便循着声音往假山方向走。
  刚拐过一座大些的假山,那声音便极为清晰了。
  前头不远处站着江宴行,一身缎白锦袍,袖摆上绣着银色的暗纹,正负手立在墨绿色的假山之下,他眸子微冷,眉间浮上了一抹浅淡的厌恶。
  而他正对着的,则是顾望惊。
  她衣领微敞,外衫已然褪至肩头,露出了一抹雪白的肩。
  顾望惊往前走了几步,江宴行便皱着眉后退。
  女子的声音带着羞,软的几乎要化掉人的骨头。
  “求殿下......要了望惊。”
  沈归荑一过来听到的便是这句话,她眸子微微睁大,下意识便后退两步,想要躲起来。
  却不想直接撞到了身后的假山之上,山顶的花盆晃荡倾斜,而后哗啦一声落在地上,在脚边碎成两半。
  江宴行一掀眸,便瞧见了不远处假山之下,沈归荑略带惊慌,而又微微泛白的面色。
  她抬手挡着额头,手心向上,似乎是要挡着什么从上落下的东西。
  第53章 追妻(一)  追妻倒计时
  那花盆落在了脚边, 沈归荑连忙往一边躲,瓷瓦摔了个四裂,连带着泥土也散开, 几乎要溅到她的鞋尖。
  沈归荑抬眸,和江宴行的视线交汇上。
  她一时间有些愣住,就连挡在额头上的手都忘了收回。
  与此同时,听见身后传来碎响的顾望惊身子也连带着一僵。
  她清楚的听到了身体碰撞的闷响, 以及一道极其微弱的惊呼声, 然后便又看到江宴行抬眸望去, 含着冰霜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身后定是来了人, 可顾望惊不敢回头看。她如此这般衣不蔽体, 又岂敢再回头去瞧别人。
  趁着江宴行注意在身后时,顾望惊咬了咬牙, 双手交叠按在了胸前, 然后只往江宴行怀里冲去。
  也就是在顾望惊抬脚的瞬间, 沈归荑似乎才意识到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而后猛地瞪大。
  她连忙收回视线, 抬脚,一刻也不停的提着裙子跑出了假山。
  沈归荑往着反方向跑,直到觉得自己呼吸开始急促, 这才减慢了速度,她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发觉那假山已经看不太清楚了,便停下了脚步。
  她抬手按着胸口, 手心传达来的极快的心跳声,每一下仿佛都在提醒沈归荑方才看到的一幕。
  那是顾望惊,她记得样子, 也听得出的声音。
  所以,从萧青音口中听到的顾望惊去了东宫便很大可能是真的。
  她看到了江宴行的表情,冷的要命,还带着厌恶。
  可即便这样,那顾望惊又如何敢这般做呢?
  沈归荑突然便想到了之前的自己,江宴行也是这般态度,可她总是能从江宴行冷淡的态度里嗅到丝缕的妥协,故此她才敢更加大胆。
  这般一想,沈归荑便有些头皮发麻。她从未觉得这麻木的感觉在此刻传递竟会如此的快,瞬间就遍布了全身,扩散到四肢百骸。
  她甚至感知到了一丝冷意和无措。
  那她现在该怎么做,要与顾望惊抢么?还是任由事态发展?
  可若江宴行真的碰了顾望惊,顾望惊是监御史的独女,她父亲若不为顾望惊争个分位,又岂会罢休呢。
  那她呢,难不成就要这般委屈在江宴行和顾望惊之下?
  思及此,沈归荑便蹙起了眉,胃里便有些翻滚,一股道不清说不明的呕直往喉头涌。
  她抬手死死摁在胸前,压下心里那股干呕,硬是缓了半天才好受了不少。
  待缓过来后,沈归荑摇了摇头,面色有些难以接受。
  江宴行对她做过的种种,无论是吻她还是如何,若是换个人......那她或许真的接受不了。
  沈归荑不敢停在这里太久,便顺着记忆往黎襄院走。她眉头紧紧蹙起,面色有些难看,锤了锤额头,想要将脑海里这些不愉快的东西给驱散。
  可她走了一路,也没能将那满脑子的不适给驱散,更甚有愈发加大的趋势。
  沈归荑性子虽执拗,看着也坚韧,可却不尽然。
  她会忍着所有的艰苦,却在无意中咬破了下唇而情绪崩溃;亦会在走投无路时拼命的寻找出路,却因为崴脚而放声大哭。
  所有的看似坚强,实则都被她伪装了起来。
  尤其是现在,无措和凌乱已经让沈归荑难以思考,加之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顾望惊和江宴行,更是让她原本就有些不适的心情徒添一抹委屈。
  她越想,便越觉得委屈,越是委屈,眼睛便越酸。
  她甚至感受到了眼前的视线都快被水色浸花,她轻眨眸子,试图将眼眶的湿润给憋回去。
  沈归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直到眼前拢过来一个身影,一双缀着明珠的靴尖显露在眼前,以及那一抹明黄色衣摆。
  她这才猛然停下,向后踉跄了两步,稳住了身子,抬眸。
  少女眸子湿漉漉的,像是林深处的鹿灵,眼眶泛着淡粉色,许是刚哭过。她杏眼微微睁大,带了些措不及防的惊诧,连樱唇也未曾抿紧,微微张阖。
  永硕帝虽说正和皇后闹别扭,可偏生皇后的生辰他又不敢不来,况且每年皇后的生辰,他也从未缺席过。
  他绕过拱门,前头便是黎襄院,却在不远处瞧见了一个杏粉色长裙的女子。
  那瞧着不过是个少女,额头略垂着,指尖勾着臂弯上的批帛绕来绕去,步子慢慢悠悠,气息似乎有些失落。
  永硕帝瞧了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便走了过去。
  少女干净的不染尘世,像是遗落人间的仙子,每回见到沈归荑,永硕帝竟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是惊吓到了她一般。
  他略微蹙了眉头,面带忧色,轻声开口:“怎么哭了?”
  说着,他便要抬手,作势要给沈归荑抹泪。
  沈归荑吓了一跳,连忙埋下脑袋屈膝福礼,“谢陛下关心,只是叫风眯了眼,揉了两下罢了。不碍事。”
  永硕帝手落了空,面色略有些难看,咳了一声以作掩饰,将手背在身后,也不说话。只是看了沈归荑两秒,便往她跟前迈了一步。
  与此同寺,沈归荑也避之不及的连忙后退了一步。
  见势,永硕帝眉头微蹙。
  他突然想到了前些日子去繁灵宫那晚。
  沈归荑如今日这般,也是一副极为害怕的模样,竟是光着脚跑出了宫,若不是后头伶妃将他好一顿哄,他岂能就此作罢。
  永硕帝越想,面色便愈加难看,他越是见沈归荑这般惧怕他的模样,他越是想要碰她。
  他便往前迈起了大的步子,竟是把沈归荑便吓的频频后退。
  可男人的大步子,沈归荑后退哪里能躲开,只见永硕帝抬手要抓她的手腕,她甚至能感受到袖摆被拉扯时传来的重量。
  永硕帝刚抓住沈归荑的袖摆,便见她惊呼一声猛地甩开他,那声音都隐隐发颤。
  而后他看到,少女脸色闪过一丝抗拒和惊慌,连忙将身转过去,提着裙子便匆匆跑掉。
  他想追上去,可却被身后的老太监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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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宴行亲眼看着沈归荑消失在视线里,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顾望惊冲着他跑了过来。
  他极快的挪到了一边躲开,叫顾望惊扑了个空。
  女子的外衫因着跑过来的浮动而掉落大半,直褪至臂弯,那身前几乎只剩下胸前的一抹遮挡。
  江宴行连看都不曾看一眼,只想着躲开后去追沈归荑。
  顾望惊见江宴行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一时间耻辱和羞恼开始恣意生长,几乎要压掉理智。
  直到她看到江宴行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更甚要走出假山时,那连带着最后的理智也消失殆尽。
  她红着眼眶,声音发着颤,还带着怒意,“江宴行!”
  闻言,江宴行脚步便一顿,略微蹙起了眉头,却并未转过身去。
  顾望惊见江宴行停下了脚步,语气里的恼怒这才淡了些,再开口时那怒意便哽了声,“我这般衣不蔽体,又被旁人看到,早已失了清白。”
  说到这,那声音里已经掺杂了哭腔,“殿下看了我的身子,难不成还想不负责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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