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

  “彦佑走了。我真的变了许多吗?”待庭中只剩下他与郁烈两人,润玉才问了一句。
  “你没变,别听他的。”郁烈毫不犹豫地说。
  润玉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慢慢地说:“或许我真的变了一些——不,或许我从来没有变过。温和无争的表象戴久了,连我自己都忘记这表象之下是什么样子。”他看了一眼郁烈,“我并不似世人眼中那般光风霁月、高风亮节。我也会恨,也会怨,也会嫉妒,也会谋算。”
  ——你会像彦佑一样,畏惧抑或失望吗?
  他周身的气势已不复夜神时期的淡雅温和,这一眼深邃莫测隐含锋芒。
  但郁烈全然不惧。
  这情形就好似自己偶然发现并精心呵护了一株兰花,等到花开的时候发现竟是帝冠王莲。
  ——怎么会是惊吓呢?明明是惊喜。
  郁烈正色道:“我若要找一个不会恨不会怨不会嫉妒不会谋算的人,何不去娶个菩萨?我爱的从不是什么光风霁月、高风亮节,也不是什么天界的大殿下抑或夜神。我爱的是润玉,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小白龙。温文尔雅还是权谋机变,温柔还是霸道,多疑还是磊落,这些形容词在我眼中都没有意义。”
  润玉没有说话。但郁烈敏锐地发现他的耳朵红了。
  两人到桌边坐下,郁烈道,“那蛇精想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是找个借口让自己心安理得罢了。你要是生气,我去把他揪回来揍一顿。”
  润玉拿起茶壶给两人倒上茶,这才缓缓地说,“算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他之前就对母亲所为不甚赞同,强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我不明白,我这一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天后、旭凤,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而我却连报仇都要遭人诟病,被亲者疏远。”
  “世人向来就是如此,心狠手辣恶事做尽之徒,只要有了一点好处,就可以获得同情和怜悯;而不争不抢守礼自持的人,只要越线一点点,就被认为是十恶不赦。”郁烈道,“不过,会产生这种想法的人,本身也就不配称做亲者。你看看小泥鳅,还有小露珠、艳山、南红、常女,他们都不会觉得你做错了什么。”
  润玉闻言一笑。
  细论起来,他本来也没有多伤心:彦佑的所作所为和郁烈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彼时彦佑还是他的义弟,郁烈和他还只是朋友。从母亲那边论的兄弟还比不过朋友对他情意深重,这“亲”也没亲到哪里去。心从来没暖热过,也就无所谓凉不凉了。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既然走上这条路,便已无回头之身——我也从未想过要回头。”
  不管他走到哪里,身边都会有人陪伴着他,这就足够了。
  午后。
  “殿下,这是什么?”涂艳山惊恐地看着郁烈手里细细长长的条状物,“你不会趁夜神殿下不注意跑出去把彦佑杀人灭口了吧?”
  郁烈瞪了她一眼,“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杀人灭口?我是有什么阴谋诡计需要掩人耳目吗?”他抖了抖手里的蛇,后者睁开了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整条蛇蔫蔫嗒嗒的,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这蛇精抗揍得很,暂且死不了。”
  涂艳山:“那您把他抓回来是想干什么?”
  郁烈认真想了一下。
  他为什么要把这蛇精抓回来呢?
  最后他得出了结论:“报复。”
  他拎着蛇的尾巴尖一晃又一荡,慢悠悠地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我报仇,向来当场就报。”
  郁烈可没忘了当初润玉硬抗的天雷电火里也有这蛇精的一份。如今他明目张胆地说润玉的坏话还想全身而退?美得他!
  “润玉不与你计较,我却没那么宽宏大量。”郁烈把蛇提溜到眼前,对着它说,“总归你还有个义弟的名头,我不能直接杀了你,就让你物尽其用吧。”
  在蛇精惊恐的眼神中,郁烈十分愉快地将它变成了一个青瓷花瓶,摆在了正殿的桌案上。
  涂艳山道:“您就摆在这儿?被夜神殿下发现了怎么办?”
  郁烈得意地说:“你知道什么叫‘灯下黑’吗?我既然敢放在这儿,自然有把握不会被润玉发现。”
  涂艳山:行叭。殿下您开心就好。
  润玉果然没有发现他的桌子上多了一个彦佑牌花瓶。
  其实论实力,他和郁烈已经差不了很多。他所欠缺的只是实战经验——郁烈在万劫谷摸爬滚打几千年,他在天界则是省经阁、布星台、璇玑宫三点一线——这个没有办法一时半刻追赶上来,而其他方面,他的聪慧足以补足与郁烈之间年岁的差距。如今他已是化神巅峰,只差一线就可以突破。
  所以郁烈的化形术虽然精妙,但如果他仔细查探的话也不至于一点端倪都察觉不出来。
  然而话又说回来了,谁有事没事会去仔细研究摆着的花瓶呢?
  润玉又不是闲得发慌:这一阵因着水神风神的陨落,各方势力动荡不安,他简直可以说是忙成陀螺,更不会有闲心去注意一个不起眼的花瓶了。
  彦佑:救命啊!救救蛇!
  ——然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内心的呼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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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彦佑:啊啊啊!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
  郁烈:我知道。但这和我想揍你有什么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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