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与愿违

  众人走过一条主道,石洞便忽然变开阔了,青幽幽的光打在壁上,两边还有几棵文竹青松。
  沈潦心里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玉藻前对青色是有多痴迷啊。
  他们一直往里走,尹溯就感觉到一种非常恶心的气息,黑卒也感到这气息,躺在车上全身发抖,沈潦让他别怕。
  这时石洞分出四条岔路,从岔路里传出很多种灵力,妖魔鬼怪的应有尽有。
  尹溯便掐起兑字诀,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蘑菇的灵,心下猛地便想:难不成在玉藻前疗伤时,被她丢了?想着想着,眉头也不觉间紧皱,他又加一层兑字诀,可依然没有。
  慢慢地他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随即摇摇头,道:“往这边走。”
  因为最右边有很强烈的妖之灵力,所以他想去看看,或许阿隰就在里面呢,只是伤得太重,连带着蘑菇的灵也微弱了,所以自己才探不到的。
  可这个想法完全是自欺欺人,他的道术法诀非常纯熟,只要是活物只要有灵,他就能探到,那怕极其微弱。
  只是他现在需要一个信念。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继续找下去。
  然而往里走了一段,还是一直没有探到,尹溯便开始燥起来,正好有几只结伴的妖,推空车而出,而他权当没看见。
  那几只妖看到车上的黑卒,道:“你们是不是走错了,旁边才是关鬼的。”
  沈潦看见尹溯直接忽视他们,依旧在往里走,就在那几只妖心里纳闷,正要转头的瞬间,却忽然倒地。
  这时他见到尹溯还保持着击打的动作,心里又一次改变了对尹溯的看法,他忽然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压抑啊,以前那个尹兄去哪儿了?就算婴隰兄找不到了也不用这样吧。
  尹溯把两只妖拖到黑暗处,便继续往里走,走着走着,他忽然道了声“找到了!”便快速往里跑。
  沈潦一把将黑卒提起来,拖着他就追上去,黑卒被拽着领子,勒得两眼瞪得巨大,着急地拍着沈潦的手,沈潦一看,立马松开,两人就同时追上去。
  三人在里面横冲直撞,跑到尽头,却看见里面关押了各种各样的妖,尹溯仔细看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婴隰,心里就更燥起来。
  忽然一旁传来翅膀扑打的声音,尹溯闻声看去,只见百灵鸟在笼子里疯狂地扑腾,可他将笼子打开后,百灵鸟却没有飞出来,而是摇摇晃晃在笼子里踱步。
  他凑近一看,百灵鸟的左翅处裸露着一大块,上面没有羽毛,最可怕的是,她的整个右翅都没了。
  尹溯伸手将她轻轻拿出来,百灵鸟的嘴一张一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轻声道:“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百灵鸟轻轻咬着他的手,想表达什么,可尹溯完全不知她想说什么,却问道:“你可有见过一个样貌绝佳,身着白衣的少年,可能......”他哽咽了一下又道:“可能伤得很重。”百灵鸟想了想,摇摇头。
  沈潦走过来道:“尹兄,要不你先去找婴隰兄好了,这里交给我。”
  尹溯思索了片刻,道了声“好”,便将百灵鸟交给沈潦,而百灵鸟一见到沈潦身后的黑卒,张嘴对着沈潦的手就是一口。
  沈潦强忍住嚎叫的欲望,一时间脸胀成猪肝色,心里直骂:我这是造的孽啊,每次都被咬!而黑卒见百灵鸟这么凶,便胆怯地缩在沈潦背后。
  尹溯不知婴隰的具体位置,只好一条一条岔路找,于是此刻便走在第二条石道里。
  一路上他都一直掐着诀,然而依旧毫无发现,但他还是往里走,也顾不得这样找会不会暴露自己,他只觉得:万一就在里面呢,万一就找到了呢。
  这条石道尽管与旁边那条一样,却也有一点不同,石道尽头里没有大大小小的铁笼、木笼,而是像一间普通房屋,墙边设有很多烛台,将四周照得光亮无比,且桌子上还摆着水果茶具。
  这时他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虽被幔帐挡住看不清面孔,但能辨认出是男子。
  尹溯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猛地打开幔帐,就在他看清床上人的时候,顿时欣喜若狂,心脏都快蹦出来了,然而在下一秒,心脏却骤然停了一下。
  只见婴隰浑身是血,面色苍白已没了呼吸。
  死了?
  他不信,便伸手去把婴隰的脉,他的手一直在抖,好几次连脉都寻不到,把了一次又一次,仿佛只要探着探着床上的人就能醒了。
  可往往事与愿违,不管他怎么探,婴隰的脉都像死水一样沉静,连微微跳动都没有。
  他深呼一口气,如果这时有人离他近点,就能感到他呼吸里的颤抖,可他就是不信,不信婴隰就这么死了,然而信与不信是一回事,眼前事实又是一回事。
  他伸手去抚婴隰微微皱起的眉心,就像上次在客栈里婴隰为他抚平眉心一样,然而死人的一切表情都是凝固的,又哪里是轻轻一抚就能平的。
  那一刻他多么希望这里的光不要那么亮,这样他是不是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他也将婴隰的眉心抚平了呢。
  他又去摸婴隰脸上的伤痕,很深很长,右肩上有两个巨大的洞,伤口处的衣服混着烂肉黏在一起。
  是不是身上还有更多伤呢,他不敢去证实自己的想法,他怕这万一是真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要是没有万一就好了。
  他握着婴隰的手,哽咽道:“是不是特别疼啊。”
  “我是不是来晚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是不是在怪我。”
  没有眼泪没有哭喊,只有两个人的对话,只是这次另一个人没有回答。
  心已经碎了,感不到痛苦,便没有离别。
  可这时,尹溯眼前的景象开始流动起来,转瞬间停止,他依旧坐在床边,只是婴隰不见了。
  他慌乱地往四周看,连周围都变了样,桌子还是那张桌子,只是上面到满是果皮瓜子壳,连地下都有。
  忽地从地上坐起来一个人,他将头靠在桌子上,伸着懒腰,悠悠地说了句,“怎么样,真实吗?话说你是看到谁了?看你那神情哦,啧啧啧,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尹溯还未从方才的巨大痛苦中回过神,却听了那人一席话后,忽然明白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他看着那人,道:“你是魔。”
  那人一愣,随即在地上翻来覆去笑个不停,“你才看出来啊。”等他笑够了又靠着桌子,指着一张石凳,对尹溯笑道:“坐。”然而尹溯还是站着。
  那人拿起一个橘子丢给他,自己也拿起一个边剥边道:“我是梦魔的徒弟,小梦魔,叫星烁,怎么样名字不错吧,有才吧,我师父给取的,说是出自一本书,具体哪本我不记得了,你呢?叫什么?”
  尹溯心想:居然还有话这么多的魔。然而却他在听到那个星字时,忽然想起了婴隰,没有回答他,而是迈腿往外走。
  星烁给自己喂了瓣橘子,道:“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见过你幻境中的人?”尹溯停下来,转身看向他。
  星烁又吃了瓣橘子,问道:“那人是妖是鬼还是怪?不会是魔吧。”
  尹溯道了声,“是妖。”
  星烁又吃了瓣橘子,“也对,谁会这么在乎一只魔,不过是妖的话,你该去旁边第一个石道,那里才是关妖的。”
  尹溯的眼睛瞬间黯了下来,“去了,没有。”
  星烁‘啊’了一声,道:“那可能就是死了,玉藻前在分划这方面做得挺严谨的,如果那边都没有的话,就是真的死了,不过我并不知道死的,被放在哪里。”
  尹溯捏紧拳头,声音低沉,“他一定不会死。”说着就往外走。
  星烁见他又走,便连连喊着,“要不再陪我聊聊啊,你可是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第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啊。”
  尹溯停下来,道了声:“你想出去吗?”
  星烁听后,轻笑一声,“算了算了,带着我,你更出不去,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他停住了,神情严肃道:“有时候要懂得取舍,才能护住一些东西。”
  尹溯道了声“多谢”,便往外跑。
  待尹溯跑远了,星烁看着一个橘子问道:“你懂舍取吗?嗯?”又叹了口气,连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让他人做到。
  尹溯又往下一条岔路去,这一条鬼之灵力非常盛,婴隰几乎不可能在里面,但他就是想去看看,亲眼看看。
  这时一只手拉住他,将他往后一扯,就在那人扯他的时候,尹溯便立刻知道是谁了,那么大的力道除了他还有谁。
  婴隰将他抵在墙上,附头轻声道:“有没有受伤?”
  一吐一吸的热气,全洒进尹溯脖子里,弄得他浑身麻麻的,心也开始‘砰砰’作响,摇摇头,而此刻的欣喜若狂,竟让他不想推开身前人,只道:“你呢?伤得有多重?要不要紧?蛇毒清了吗?”
  婴隰听他话语紧张,心里乐得不行,低头轻笑。
  尹溯见他不说话,以为伤得非常重,着急道:“我会一点医术,我替你看看。”
  婴隰再次附在尹溯耳边,轻轻道:“不急,回去再看。”便拉上尹溯往最右边走。
  一路上两人走得极慢,尹溯问:“阿隰,你怎么不在里面?”
  婴隰道:“本来该在里面的,不过他们在送我进洞时,都被我打晕了。”其实是打死了......
  可尹溯非常疑惑,既然阿隰没事,又怎会探不到蘑菇的灵呢?便道:“那蘑菇被玉藻前扔了?”
  婴隰从怀里拿出一个蘑菇片,道:“我给压扁了,贴身藏着,他没发现。”
  尹溯看着与纸一样薄的蘑菇,眼角直抽,心道:可怜可怜,也不知能不能鼓回去,又将一路发生的事,同婴隰说了一遍。
  于是婴隰将手递给他,道:“再探探,看看脉搏可有跳动。”
  他双指抚上婴隰手腕,然而这次他不仅感受到了沉稳有力的跳动,还探到一种非常纯净非常温暖的灵力,好似沐浴阳光般。
  这是灵力!
  尹溯被他探到东西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居然是灵力!可阿隰分明是半妖,体内怎么可能突然出现灵力!
  初见时,我虽没探到灵蕴和灵力,可那是因为谷妖自已将灵蕴隐藏的缘故啊,但谷妖没有灵脉,是绝对不可能有灵力的。
  婴隰见他神色凝重,问道:“怎么了?”
  尹溯看着他,说了句:“你体内出现了灵力,可你谷妖,没有灵脉,又如何来的灵力。”随即又道:“玉藻前对你做过什么吗?”
  婴隰见他担忧,便思索片刻,道:“就疗伤完把我丢车上,叫人推进来了。”
  这时沈潦正火急火燎地往外跑,看到婴隰,立马刹住脚,惊讶地‘咦?’了一声,又道:“婴隰兄?你可算被找到了。”又快速上下看了他一遍,“不错啊!玉藻前的医术可以啊!”
  尹溯示意他噤声,这时几只推着车的妖,正闲聊着往里走来,三人干脆直接来到石道尽头,藏在几个大笼子后。
  那两只妖打开笼子像是挑东西般,将笼里的精怪翻来覆去,这个笼子看了又去另一个。
  而尹溯正蹲着,忽然一只手抓住他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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