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宠记_分卷阅读_95
萧错对待至交、手下、亲友,也是言简意赅,这些人就能够揣摩出他的用意,并且会予以全然的信任或是服从。为人处世之道,不是说出来的,是用事实做出来的。作为萧错的手足,若是不能明白他的心迹,任谁也是无可奈何。这些裴大老爷都清楚,先前的话只是不得不说而已,因此,他闲闲的将话题岔开去,“崔家的老四,就快回来了吧?”
“嗯。”萧错颔首,“我估摸着最迟正月进京。”
裴大老爷叮嘱道:“他回来之后,你当心些。”顿了顿,又加一句,“裴家也不能帮你什么忙。”
萧错就笑,“您不怪我在外面惹祸就行。日后少不得有因我而生的是非。”
裴大老爷由衷地笑了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一直欣赏、认可面前这个年轻人。当初老太爷提出两家结亲的时候,他有一阵子特别不痛快,既担心萧错将这亲事看做裴家挟恩图报,结亲反倒结成仇,又担心女儿嫁到萧府之后诸事不如意。总在想着,势头不好的话,他恐怕只能行不孝之举,违背老父亲的意思——真让萧错自心底起了反感的话,裴府迟早垮掉。
后来,看出女儿中意的人正是萧错,他再看待整件事的眼光,便恢复了理智、冷静,明白了老太爷的用心。
反观萧错与萧锐、萧铮,不少年头了,三兄弟始终亲近不起来。但是,萧锐、萧铮做错事之后,萧错都是一声不响地善后,更多的时候是吩咐手下或是拜托老太爷及时劝阻二人惹上事端。
让外人说句良心话,那兄弟两个这些年真没帮过萧错什么,没添乱就已值得烧高香。
就这样,萧错也一直甘之如饴。
那时候,裴大老爷就能笃定,萧错既然已经应下亲事,便会尽力善待阿羽,这个人偶尔固然彪悍狠辣冷漠得让人心惊肉跳,但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做不到为难、责难于他而言处于弱势的人,亲朋尤甚。
想通这一点,他完全认可了老太爷的心思。而到如今,萧错先后两次陪着女儿回娘家,何尝没存着让他们放心的一层意思。
这些远或近的事情摆着,让裴大老爷对萧错的态度又多了三分亲切,将话题引到了萧错的喜好上,“我在家中无事的时候,亲手整理了几个书房的藏书,发现了一册年代久远的兵书和几幅布阵图,你回府的时候带上。”
“是么?”萧错的眸子变得分外明亮,“我带回去观摩一段时日,看完就给您送回来。”
“不用。”裴大老爷摆了摆手,笑意更浓,“宝剑赠英雄。由你保管最妥当,若留在裴府,是暴殄天物。这件事就听我的吧。”
萧错起身拱手一礼,笑容宛若冰雪消融,整个人焕发出别样的神采,“多谢岳父大人。”
裴大老爷哈哈一笑,“快坐下说话,跟谁学了那些繁文缛节的?”他知道,女婿这种人,只有在军中、朝堂运筹帷幄的时候,只有得到了与用兵布阵相关的宝物,才会现出迫人的锋芒、袭人的风采。
**
崔毅与两个妹妹狼狈不堪地回往家中。这件事他们只能先回府告知父母,瞒不住。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到不了晚间就会传得京城皆知。
崔毅左臂受伤。张旭鹏以掌为刀,狠切到了他手臂,前臂骨断了。
崔家大小姐、二小姐一路泪水涟涟。值得她们哭的事情委实不少。
到了外院,问过小厮,三个人才知道父亲和大哥还没回来。
这是什么兆头?
伤势的剧痛让崔毅这时候再没有底气和信心,匆匆交代一句,先回房让大夫疗伤。
姐妹两个在下人惊惶愕然地瞩目中,进到崔夫人房里,进门便呜咽着道:“娘……”
崔夫人见她们脸颊肿的不成样子,二女儿娇嫩的肌肤还有两道血痕,手里的茶盅险些落地,“俪娘、容娘,你们这是……遭了谁的羞辱?啊?”
崔大小姐闺名俪娘,崔二小姐闺名容娘。
“是张旭颜那个小贱人!”崔俪娘语气怨毒地答完,举步走到崔夫人面前,“娘,她竟敢当众羞辱我和容娘,您带我们进宫去见皇后吧?我就不信,皇后娘娘能容得了当街撒泼打人的事!”
崔容娘则是抹着眼泪跌坐在一张小杌子上。
碰瓷声让崔夫人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她将茶盅放到茶几上,狠狠掐了掐手心,待自己冷静下来之后,看着长女的眼神分外冷冽,“你仔细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丢人丢到了这个地步,我可不相信你们一点儿过错都没有!”
崔俪娘立刻心虚地后退一步。
崔容娘则惊得跳了起来。
“照实说!”崔夫人语气更冷,“难不成还要我找下人询问你们是如何当众出丑的?!”
“是。”
姐妹两个再不敢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崔容娘小声强调道:“那兄妹两个是存心将我们骗到人多之处羞辱的。娘,您一定要请皇后娘娘给我们做主,张旭颜二话不说就当众掌掴官家闺秀,谁给她的资格?我们便是告到官府去,也是她寻衅滋事……”
“闭嘴!”崔夫人冷声打断二女儿的话,蹙眉思忖多时,问道,“真是他们下帖子要你们去静香茶楼的?”
“是!”崔俪娘语气斩钉截铁,“帖子上的言辞就是字字句句挑衅、羞辱!”
“帖子呢?”崔夫人道,“拿来我看。”
“帖子……”姐妹两个对视一眼,随后敛目思索。
“帖子不在我们手里。”崔容娘失声道,“离开裴府之前,那名小厮把帖子拿回去了……”
崔俪娘听了,也想到了那个细节,气得身形直抖,切齿道:“那小厮是萧错的人……一定是得了萧错的吩咐。又是他!老天爷怎么还不把他收了?!”
崔夫人一听此事与萧错有关,当即眼神一黯,道:“回房去,找大夫看看脸上的伤。”
“娘!”姐妹两个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不想给我们做主?”
“我怎么给你们做主?!”崔夫人的火气瞬时蹿升,“要是有帖子为证,我还可以说是张家兄妹无事生非羞辱了我们崔家的人,没有帖子,便是空口无凭!我跟皇后娘娘说什么?
“说你们五哥被人打伤?谁相信?习武之人当街过招,多少百姓都看到了,有损伤也只是一句没收住力道便能敷衍过去的事儿。
“说你们三个带着护卫寻到茶楼门前去?还是说你们口出不逊,诋毁、诅咒文安县主和张国公?
“文安县主出家的原由是楚王妃诋毁她的名节,这位县主在人们眼中是贞洁烈女。可你们平日与人胡说过什么?是不是说过她惦记萧错那档子事?这与楚王妃的话有何不同?她与张放一样,殊荣、地位都是皇上亲自赏赐的,你们在她出家之后乱讲是非,还当着张旭颜的面儿说张国公活不过腊月……
“蠢货!你们这是在逞口舌之利,还是在变着法子说皇上看人的眼光太差?
“要我去跟皇后娘娘告状?也行啊,但你们得先以死谢罪!”
崔俪娘与崔容娘听完母亲这一番话,无从辩驳,身形摇摇欲坠。
“回房去。”崔夫人冷声吩咐道,“禁足一个月。哪一个再偷偷离府,我就打断她的腿!”
崔俪娘、崔容娘见母亲当真要发狠的样子,忙诺诺称是,脚步虚浮地退出门去。
崔夫人看着天色,想到自家老爷与长子进宫这么久还没回来,又是一阵患得患失:皇帝是在与老爷畅谈,还是在长篇大论地训斥?——都不像是皇帝能做得出的事儿。这一点,她并没料错。
她的夫君崔耀祖迟迟不能得到说法带长子回府,是因为申时才见到皇帝。
进宫之后,崔鑫便笑呵呵地到了他们面前,“皇上正在御书房与几位朝臣议事,实在是不得空。您与大公子随我来,先找个地方歇歇,喝几杯茶,用点儿茶点。”
委婉地告诉崔耀祖,他要等的时间怕是不短。
崔耀祖自是听得出这话里的意思,哪里敢不从,当即随崔鑫到了偏殿,等候皇帝召见。
这一等就等到了申时。幸好崔鑫对皇帝的吩咐从来不敢马虎,大事小情都照办,命小太监好茶好点心地照应着,不然,他干等不说,还要饥肠辘辘,更受罪。
期间崔鑫到他面前晃了几回,都是说皇帝被大臣缠住了,实在脱不开身。
便有小太监奉承道:“说起来,两位同姓,五百年前可是一家啊。”
崔耀祖刚要说话,崔鑫已道:“五百年前的事儿,别说没有,就算是有,现在提起又有何用?”又笑着欠一欠身,“崔大人再等等,我还得去皇上跟前儿伺候着。贵府大公子乏了,在太医院睡着呢,不用记挂。”
崔耀祖知道,崔鑫是任何人都巴结不上的,休想他在宫里明里暗里行方便。也不是崔鑫高不可攀,是他自己不敢与任何官员有牵扯。想想也是,年纪不小了,眼下求的应该只是保住晚节。
申时,崔耀祖走进御书房。
皇帝坐在书案后的龙椅上,在批阅奏折。
崔耀祖上前行礼参拜。
皇帝神色平静,吩咐小太监赐座,却并没放下手里的奏折,“只管说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