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骨_分卷阅读_118

  戌时早已经过去,唐晓没有半分睡意,书房里灯火通明,唐晓执着书卷似看非看,掌灯的内侍已经悄悄看了好几眼,半个时辰过去,自家殿下看的还是那一页,不像是在读书,倒像是在磨耗时间一般。
  灯油又添了些,书房里又亮堂了许多,长廊里传来刻意轻下的脚步声,缎裙曳地滑过,一听就是新进的太子妃,又来给太子送宵夜。
  周玥儿是才从珠翠宫那头回来,周家的女儿骄纵善妒,但却不傻,周玥儿知道夫君并不钟意自己,俩人大婚,更是为了储君的地位稳固,让萧妃宽心,周玥儿甘愿倾周家之力助夫君直上青云,明知是局也情愿沦陷。但她也不会放弃博夫君的欢心,自己美貌动人,又是太子身边唯一的女人,她不信自己得不到这个男人。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萧妃。太子孝顺,总是亲手侍奉母亲,也愿意听进母亲的劝说。只要萧妃喜爱自己这个儿媳,自己就可以得到夫君的另眼相看。滴水穿石的道理,周玥儿明白。
  周玥儿每天都会去给萧妃请安,再陪她坐上好一会儿,闲聊也好,侍奉也罢,能多晃几眼也好。除了清早请安,入夜周玥儿也会去陪萧妃小坐,吃些点心打发光景。
  ——可今夜的珠翠宫,却不见萧妃主仆。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唐晓头也不抬,翻过书卷幽幽看去。
  ——“殿下。”周玥儿走近自己的夫君,“戌时都过了,殿下别熬坏了身体。”
  “额。”唐晓低应了声,仍是没有抬头,“见过母妃了?晚膳吃的怎么样?”
  周玥儿摇头道:“没有见到母妃,臣妾在珠翠宫等了两个时辰…直到刚刚离开,也没见到母妃和福朵。”
  “哦?”唐晓放下执了许久的书卷,眉眼溢出疑色,“母妃是去见父皇了么?”
  周玥儿咬唇继续摇着头,“听宫人说,母妃是暮色时分带着福朵出了宫,原以为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可都过去两个时辰,戌时还不见她俩…”
  唐晓越发狐疑,掌心抚向腰间的墨玉坠子,“出宫?母妃出宫做什么?”
  周玥儿哪里知道个鬼,眨巴着杏眼说不出话,掌灯的老内侍张了张嘴,忍不住道:“回殿下的话…今天…往年的今天…殿下也会和娘娘一起出宫的…”
  唐晓霎时不敢发声,摸着墨玉坠子的掌心溢出汗来。周玥儿瞪了眼老内侍,“刘公公,殿下烦心国事,一时不记得了也不稀奇,有劳公公提醒了。”
  老内侍残躯颤抖,哆嗦着不敢再多嘴,缩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殿下?”周玥儿近到夫君身边,酥手悄然抚上他的肩膀,温柔的□□着,“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出宫,殿下以后要是闷了,带臣妾也出宫走走,好不好?”
  ——今天是什么日子?
  唐晓急促转动着脑子,今天…唐晓陡然惊觉——今天,是蜀中大母过世的日子。怪不得,怪不得…母妃一定是出宫拜祭,一定是。
  唐晓心神稳下,看向哆嗦不止的老内侍,“刘公公,母妃这个时辰也该回来…”
  老内侍战战兢兢道:“是啊,往年不到戌时就回来了,娘娘身子不好,宫外风大,都是不会待太久的。今天?真是…有些奇怪。”
  ——“不过。”周玥儿若有所思,“珠翠宫的奴婢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井井有序像是娘娘还在宫里,臣妾瞧了珠翠宫有些日子,母妃身边的蜀奴很是好用,伶俐老道,胜过景福宫许多不懂事的懒奴才。殿下您说,臣妾改日去问母妃讨几个蜀奴过来,她会不会答应?”
  唐晓推开肩上周玥儿的手,周玥儿尴尬的退后了几步,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戌时还没回来…”唐晓闭上眼睛,不过一场拜祭,这么晚还没有回宫…唐晓骤然睁开眼,“刘公公,你让人留意些珠翠宫,母妃一回来即刻向本宫回话。记着,悄悄留意,不要声张。母妃晚归,要是传出去,也会惹来不必要的话端。”
  ——“老奴明白。”老内侍急急应着。
  ——“自己的母妃,悄悄留意做什么?”周玥儿嘟起娇唇有些不解,“让母妃知道殿下关心她,不是更好?”
  第127章 心好冷
  唐晓骤然睁开眼,“刘公公,你让人留意些珠翠宫,母妃一回来即刻向本宫回话。记着,悄悄留意,不要声张。母妃晚归,要是传出去,也会惹来不必要的话端。”
  ——“老奴明白。”老内侍急急应着。
  ——“自己的母妃,悄悄留意做什么?”周玥儿嘟起娇唇有些不解,“让母妃知道殿下关心她,不是更好?”
  唐晓凛冽的眉眼不悦的瞥向多话的周玥儿,周玥儿又是一个激灵,“臣妾…又说错了什么?”
  “你没有说错。”唐晓忿忿起身,看也不看她一眼朝房门走去,“你也从没说对过什么。你早些回房歇息,不必等本宫。”
  ——“殿下,殿下?”周玥儿喊了几声,却留不下自己的夫君。
  周玥儿恼恨的跺着脚,忽的扭头看向掌灯的刘公公,刘公公在景福宫待了许多年,早已经是内外的一把手,可不知怎么滴,见到这个在外头口碑甚好的太子妃还是有些怕,见她杏眼怒视自己,刘公公赶忙收着灯不敢去看。
  ——“你说。”周玥儿怒气涌上,“我刚才,到底哪句话说的不得殿下心意?”
  “这…”刘公公一时无言以对,这话问的如此直白,让人怎么敷衍,“太子妃也没说错什么…也许,是殿下担心娘娘,这才…这才…”
  “修儿没死的时候…”周玥儿咬牙提起这个名字,“她经常出入景福宫…她和殿下,又是如何相处…聊些什么?你是景福宫的老人,你一定知道,我要你告诉我。”
  刘公公又是一个哆嗦,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也没有什么…就是…谈天说地…有一句没一句的,老奴离得太远也是听不清…真的没有什么,您千万不要多想。”
  ——“程渲,太子之前对你亲厚,几次和你也相谈甚欢…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和太子好好相处?”
  —— “一辈子的夫妻,也是一辈子的朋友,太子是您的君上,更是您的夫君,如果当朋友处之,就算哪一天淡了情意,总还有一份义气在。”
  ——“太子寡言清冷,这样的朋友,又该怎么去交?”
  —— “寡言的人,多半也不喜欢旁人太聒噪。既然话少,您大可以细细记住他不多的话,太子殿下感受到您的用心,一定也会铭记您的好处。周卦师冰雪聪明,一定可以做好这个太子妃。”
  周玥儿觉得那时自己已经明白了程渲的话,可为什么大婚多日,却又有些不明白。她竭力去靠近这个人,但这个人,冰冷的不容自己去靠近。
  他像一块冰,这辈子都不会融化的冰。但自己心甘情愿去温暖这块寒冰,死也甘愿。
  周玥儿茫然的推开书房的屋门,如行尸走肉般。刘公公看着她凄凄惨惨的背影,垂着苍老的眼睛回想着什么。
  ——修儿没死前的景福宫,一对璧人犹如从画中走出,俩人话都不多,但主子每句话音里都是对那个盲女的宠溺,只要修儿走进,整个景福宫都漾起暖暖的生机。
  穆陵身边的宫人常说,主子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刘公公知道——这份热情,只有对修儿,葬身大火的女卦师修儿。
  修儿不在,自己的主子就只是一块融不化的寒冰——面冷,心更冷。
  子夜过去,宫人悄悄来报,萧妃和福朵已经回去珠翠宫。
  ——子时才回…唐晓抚剑垂眉,挥了挥手示意宫人离开。
  什么样的祭拜,会持续到子夜?宫门戌时就会紧闭,虽然地位尊贵的妃嫔皇子会有可以随时进出宫门的令牌,但入夜不归都算是宫里的大事。
  萧妃循规蹈矩,稳妥行事是宫里出了名的,福朵也是个极其聪慧懂事的老婢女…就算萧妃母子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不用忌惮宫里所有人,但子时才回宫…实在太不像是自己母妃的行事。
  ——有问题,一定发生了什么。
  唐晓过了多年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历练出的敏锐感觉让他不会轻易忽视任何的可疑。就像摘星楼大火,唯一失踪的那个人,他感觉到那个人一定有问题,果然——漏网之鱼就是修儿,可怕的修儿…他要置之死地的那个人,偏偏就是幸存的那个。
  自此之后,唐晓告诫自己,凡是要小心,极其的小心,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自己多不容易才有今天,绝不可以再失去。
  ——萧妃难道是去见了程渲!?
  不会。莫牙已经做了太医,行走珠翠宫成了分内的事,程渲要是知道什么要告诉萧妃,大可以让莫牙从中穿针引线,何须把宫廷妃嫔留在宫外那么久?不会是她。
  那会是因为什么人?什么事?唐晓反复思量,却是一时想不出什么。
  直到天边破晓,第一抹阳光洒在唐晓的肩上,他的身子还是没有动一下。他隐隐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一种忽远忽近的奇妙感觉。
  他脑中突然闪出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但他很快否认——穆陵,不可能还活着。自己亲眼看着匕首刺进他的心口,还有颈脉,他连颈脉都没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可能是穆陵。
  最可怕的可能性已经断去,但唐晓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刀口舔血,深林惊/变,他都一一沉着面对毫无惧色,怎么这次…一种道不明的恐惧悄然靠近自己,自己却无从洞悉。
  次日
  萧妃昨晚子时过了才回到珠翠宫,劳心半宿,但还是天不亮就起身,披着薄狐裘独自站立在小花园里,注视着露珠凝结,无声滑落坠地,渗入干裂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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