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_分卷阅读_317

  谁知皇后想了一会儿,又把头转向了她:“今儿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心腹宫人背后一寒,连忙把头低下来:“奴婢已经告诫过她们,若有半个字传出去,她们统统都死无葬身之地!”
  皇后笑了一笑:“等传了出去,就是把她们挫骨扬灰又有什么用呢?”
  心腹宫人后背上冷汗都流了下来,低声道:“她们都侍奉娘娘多年,一身生死荣辱皆仰仗娘娘,并不敢乱传什么的。”
  皇后脸上仍旧挂着笑:“那春冰现在何处呢?”
  春冰当然是没有消息。既没有活着的消息,也没有死了的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还没死呢。”皇后慢悠悠地道,“没有死,就意味着还能开口说话。若真是忠心,当时就该自尽,又何必让本宫悬心呢。”
  心腹宫人无言作答。说起来,春冰若当时自尽了,当然是最安全的。可是人谁不畏死,只要有一丝活着的希望,当然都想要牢牢抓住的。
  “既是她想活,说不定哪日就会把本宫的秘密说出来。”皇后盯着自己的心腹宫人,“那这些人,你又怎能担保她们就不会开口呢?”还是只有死人最安全啊。
  心腹宫人汗如雨下。这凤仪宫里的人都是千挑万选的,有些已经侍奉了十几年,对皇后素来忠心不说,其中还有好几个与她交情甚好的。如今听皇后的意思,竟是打算一个不留了?
  “去吧。”皇后淡淡地道,“先把那些新进来的给我处置了。”这些刚进凤仪宫不久的,对她还不够忠心,当然要先处置了。
  “可别露出什么痕迹来,免得被人发现了。”满宫的人不可能一夜之间全处置掉,总要一步一步来,但若是有人知道她正在逐步清除宫人,说不准就有先反叛的。
  心腹宫人冷汗涔涔,在皇后的目光下只能答应一声,侍奉着皇后歇下,这才退出内殿。
  外殿静悄悄的,宫人们生恐惹了皇后生气,都在殿外候着呢,偌大一个外殿竟是空无一人。
  心腹宫人在空荡荡的殿内站住脚,有些茫然地四望了一下。此刻天色已经黑下来,殿内尚未掌灯,便透出一股子阴森之气,恍然竟有几分阎罗殿的意思。心腹宫人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呆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第241章 疯狂
  凤仪宫的清除行动是年末的时候开始的。
  “有人弄邪祟之事,镇魇皇后?”桃华正给旭哥儿洗完澡换衣裳,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时顿时吓了一跳,“谁,查出了是谁这么大胆子?不对,这消息是真是假?”
  镇魇这种事儿,古来就是有的,但是究竟能不能起作用,那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之所以历来都被严打,一则是因为人们对未知之事终究是畏惧的,二则倒是因为这镇魇之心乃是犯上,所以从心而诛,也要狠狠处置的。
  然而本朝从开始到现在,倒还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呢,盖因开国的那位皇帝虽然口口声声说什么奉天命而得位,其实本人并不信鬼神之说,他那一朝,连皇家寺庙都没修,还是他儿子继位之后修起来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反过来也一样。皇帝本人不信鬼神,下头的人自然也不敢拿鬼神来说事,所以宫里始终没听说过什么巫蛊镇魇,故而这会子爆出这么个消息,桃华真是吃惊不小,却又有些疑心。
  “正在查呢,凤仪宫的宫人全都被捉起来了。”玉竹口齿伶俐地回禀,“据说皇后娘娘又像前些日子那般歌舞不休,夜里还不能安眠,总说见着些黑影在寝宫里晃来晃去,宫人们点起灯来,却又遍寻不着。后来是一个小内侍在御花园里打扫,发现御花园正中的假山下头藏了个木偶人,一只手就指着凤仪宫的方向。那木偶身上穿着宫装,就做个歌舞的模样,肚子里还塞了一缕头发。”
  “哦——”桃华原先还准备听一场宫斗大戏,听到这里,却顿觉索然无味了,“瞎扯。”
  “啊?”玉竹没想到自己一番轰轰烈烈的报告只换了郡王妃不咸不淡的两个字,睁着眼睛迷惑了,“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桃华笑了笑:“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不过这是从宫里那边传出来的“实话”罢了。
  旭哥儿穿好了里头的小衣裳,发现母亲的手已经不在他身上,立刻一翻身趴在床上,灵活地拱起小屁股往前爬。他现在已经快九个月了,爬起来那叫一个顺溜,嗖嗖地快。桃华才一闪神,他已经要爬到床边上了,玉竹赶紧伸开手臂拦着他:“我的小爷,快回去。”
  旭哥儿现在还不会说话,但已经能大致听懂别人的意思,知道玉竹这是不让他往外爬,抬起脑袋冲她嘿嘿一笑,扭头又往另一边爬。
  桃华赶紧抓住他的小脚丫把他拖回来:“臭小子,外头的衣裳还没穿呢!”
  旭哥儿蹬着小脚不想穿衣裳。他一生下来就是春末,再后头夏日炎炎,最热的时候只穿个肚兜儿,四肢都是自由惯了的。现在天气渐冷,他身上裹的衣裳也就一日多似一日,让他觉得很是笨重不方便,每次洗完了澡都挣扎着不想让人往身上套厚重衣裳。
  然而这种事可由不得他。如今这时候,一场风寒连成年人的命都能要了,更何况他一个娇嫩的小孩子。桃华按住了他,一边给他套小棉袄和小棉裤,一边训他:“再这么不听话,就要打屁股了。”
  旭哥儿是被打过屁股的,桃华该下手的时候也不会太轻,挨打的时候他也哇哇哭来着。然而小孩子总是记吃不记打的,现在对桃华的威胁依然没什么概念,小脚乱蹬地反抗,一边反抗一边还觉得很有趣,咯咯地笑出声来了。
  桃华给他折腾出一头汗来,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臭小子……”男孩子就是活泼,力气也大,这还不满周岁呢,这么连蹬带踹的,连她都有点收拾不了了。
  旁边的乳娘瞧了瞧桃华的脸色,才敢上前来帮忙。不过她们可不敢像桃华一样抓人,只能嘴里一边哥儿肉儿地哄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小胳膊小腿,让桃华往上套衣裳裤子。好半天终于把旭哥儿裹成一个圆球,扔到了床上。
  其实给旭哥儿穿的衣裳已经做得极精细了,自不可能像百姓们穿的大棉袄一般厚重,而是择了好丝棉,细细地絮起来,又要暖和又要轻便。且房里都烧着地龙,也无须穿得太多。旭哥儿被套上棉衣棉裤之后,发现胳膊腿儿也还能活动,便躺在床上去抓自己的脚玩,也不抗议了。
  桃华随手抹了抹额上的细汗:“真该狠打你一顿,让你再不长记性!”穿个衣裳跟打仗似的,其实穿上了也就好了,偏偏每次都要这么折腾。
  “又为什么要打旭哥儿?”沈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旭哥儿马上骨碌一下坐起来,伸着小手就啊啊起来。
  沈数脱了外头的大衣裳,搓着手进来。他是先在外屋就着炭盆把身上暖热了才进里屋来的,这会儿过去就把旭哥儿抱起来往上连举了几下:“旭哥儿又惹娘生气了?”
  旁边乳娘看得心惊胆战,唯恐惊着了孩子,旭哥儿却笑得跟只小母鸡似的,被沈数放下来,他还意犹未尽地扒着沈数的肩膀,嘴里啊个没完,显然还想往上举呢。
  “别让他笑得太厉害了。”桃华看得也笑,但见旭哥儿那副兴奋劲儿,又制止了沈数,“一会儿他要睡觉,笑得太厉害就睡不着了。倒是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过了年很快就要春闱,那副主考的事儿都要预先安排好,且年下应酬也多,沈数一般这时候是回不来的。
  沈数抱着孩子走到床边:“还不是为了宫里头镇魇的事儿。”
  “对了,这镇魇的事儿——”桃华目光一掠,见乳娘和丫鬟们已经都识相地退了出去,这才道,“怕是皇后自导自演的吧?”
  自导自演这个词儿对沈数来说有些陌生,但稍微思索一下也就明白了桃华的意思:“你倒看得穿。”不过说戏都是自编自演,这个自导自演究竟典出何处呢?
  “我是医者。”桃华嗤笑了一下,“皇后那究竟是病还是邪,我怎会看不出来。”桐花台坠落那一次是正经的发病,哪有什么镇魇的问题,倒是眼前这一次,十有十成是装出来的了。
  沈数笑起来:“那依你看,这次镇魇最后会查到谁头上?”
  说到这个,桃华倒有点不放心了:“不会查到秋凉殿吧?”若是陆盈镇魇皇后,那她被处置之后,皇后再抚养她的儿子,还能换个不计前嫌的好名声呢,真是一举两得。
  “皇后未必有那个心计。”沈数也嗤笑了一下,“她若能想得这般深,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说起来,倘若皇后有太后的心计,恐怕皇帝现在处境还要更艰难些。
  “依我看,多半不是钟秀宫,就是春华殿。”
  眼看着这就要过年了,要办事当然都要趁早,总不宜再拖过年去。外头各个人家都是如此,宫里当然也是如此。
  安郡王府是赶在年前给顾丛和蝶衣办了喜事。沈数把当初自己置办的那个小院子给了顾丛,小夫妻俩就在那里安了家,离安郡王府倒也不是很远。顾丛过了年或许还要再安排去别处分管种痘之事,到时候蝶衣离得近,有什么事倒也好相互照应。
  这场喜事办得也是热热闹闹的。招来府里许多下人的羡慕——桃华给蝶衣置办了三十六抬的嫁妆,毕竟顾丛现在也是正经的八品太医呢,蝶衣嫁过去也要被称一声太太了。且眼看着顾丛还能再升,等院使告老,后头的人递升上去,院判的位子说不定就有他一个,那就是正六品了。
  且嫁妆这东西,不只看抬数,还要看内容。蝶衣得的嫁妆里头有一个六十亩地的庄子,还有个铺子,这些东西没有千把两银子根本置办不下来,普通百姓家的姑娘出嫁,尚且没有这般丰厚的嫁妆呢,何况她不过是个奴婢,当初还是家里穷得快饿死了才卖出来的。
  一时间府里倒起了一股子相互比着干活的风气,人人都说只要忠心能干,主子是必不会亏待的,于是个个都勤谨起来,以至于原本应该忙碌不堪的年节,倒是让桃华格外省心了。
  与安郡王府的省心比起来,宫里就不那么省心了。镇魇的事儿查到最后,果然指向了春华殿。看守御花园的宫人和内侍们都说,那阵子赵充仪去御花园最多,且那会儿天气并不暖和,也没有多少花开,赵充仪又为何要频繁出入御花园呢?
  这还真不好解释。其实赵充仪出入御花园,是为了赵家买通了一个宫人,有什么消息就会在御花园里悄悄传递给赵充仪,免得总往春华殿去就太招眼。
  赵充仪打的幌子是自己身子不好,桃华建议她多多散步。而春华殿虽好,院子里花木种得太多,散步的地方就嫌太小,所以才总往御花园去。这个理由在无事的时候能站得住脚,现在出了事就有些不大牢固,而她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在御花园里与人暗通消息,于是也只能抱着这个理由不放手了。
  偏偏就这个时候,春华殿里有个宫人跳井自尽了。人捞上来之后,又发现是先勒晕了再扔进井里的,这下子赵充仪就更说不清了。皇后只说这是赵充仪要杀人灭口,才一验了尸,就将赵充仪拖倒在凤仪宫的院子里,打了二十宫杖。
  宫妃挨宫杖,这可不是小事。首先宫妃都是有品级的,其次她们各有出身,家里都有人在朝为官,可不比普通宫女,打死也就打死了,平民百姓家里也没个敢鸣不平的。这打了宫妃,可就有人要出来说话了。
  本朝开国数代,打宫妃的事少之又少,哪怕确实有犯上甚至是谋逆之类的死罪,也都是按例或降位份或打入冷宫,更甚者赐三尺白绫或一杯毒酒,还没有打得皮开肉绽的先例。所以赵充仪挨这二十宫杖,简直震惊了整个皇宫。
  太后这些日子又不大自在。从前她还有五分是装病,然而天气冷下来之后,便更频繁地觉得头痛晕眩,纵然太医不嘱咐静养,她也得静养了。然而她想静养,皇后却不让她安生,猛然听宫人跑进来报信说皇后打了赵充仪,还是动了宫杖,太后几乎没跳起来,只觉得两边太阳穴里跟有两头猛兽在冲撞似的,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什么从那里冲出来。
  “去,去凤仪宫!”太后扶着青玉的手,连站了两次才站起来。
  青玉急忙叫宫人取了院使制的丸药来,连给太后舌下压了两颗,才见太后额际那暴跳而起的青筋稍稍消了下去,这才敢着人传了暖轿过来,奉着太后匆匆往凤仪宫去。
  幸而寿仙宫离凤仪宫也不算远,不过太后去的时候,二十宫杖也打完了。赵充仪伏在院中的春凳上,已经晕了过去。
  施宫杖的是宫中内侍,男子力道本来就比女子大,纵然内侍已经不能算个正经男人,也不是宫人的力气能比的。幸好他们也都知道杖责宫妃其事非小,何况赵充仪如今正得宠,若是皇帝追究起来,皇后大概没事,他们可就是现成的替罪羊,因此打下去的时候手上也都收着力气。
  打板子也是有功夫的,这些内侍们都受过训练,若是阴起来,外头不见多少伤痕,内里却是五脏都会打烂。现在他们反其道而行之,赵充仪看起来衣上渗血人也晕死,其实只是皮肉伤,并不会伤到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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