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_分卷阅读_91

  曹萝一把压住了匣子:“还给蒋家又怎么样?”
  “都是这块玉闹出来的,还给了蒋家,这事也就过去了。”之后就可以向蒋家借钱了呀。
  曹萝冷笑起来:“娘,你觉得把这东西还了蒋家,蒋家就肯出钱了吗?别忘了,燕姐儿现在恨我们可不是因为这块玉雕呢!”
  曹五太太蓦然想起来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脸又白了:“那怎么办呢!你爹若是真被流放,我们一家子都完了!”
  曹萝的手死死压着匣子,压得指节都泛了白,半晌冷笑了一声:“爹有没有罪,还不是刑部那几个官儿说了算。只要找个比他们官更高的替爹说话,自然就没事了。”
  “哪里有这么个人啊。靖海侯府是根本不让我们登门了。”现在连玉雕水仙都还了回来,明摆着是要撇清关系。
  “自然会有的。”曹萝几乎是恶狠狠地说,“我听说顺城街上那家最大的当铺,是承恩伯开的。”
  曹五太太怔了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萝儿,你是想……”
  “不用求蒋家,我们也能把爹救出来!”
  曹五太太嘴唇颤抖,片刻才道:“你,你要,要如何做?”承恩伯拈花惹草多年,也不是个随便就能上钩的,若是露了痕迹,只怕偷鸡不成还要蚀把米。
  曹萝低头看着匣子:“去当铺,自然是要当东西的。”
  桃华并不知道曹萝是怎么进了承恩伯府的,甚至不知道曹五是怎样从牢里出来的,毕竟曹五这个无名小卒在这场贪污风波中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有更多的事在吸引着大家的注意力呢。首先一件就是:安郡王要将那些内监们贪污的修建郡王府的银子捐给西北军买药材。
  他的理由十分充分:郡王府已经翻建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再重新改建,花的银子更多,倒不如不要建了,将从那些内监处抄出来的赃银捐给西北军。至于说宅子粗糙点,他在西北的时候还住不到这么好的宅子呢。
  这件事宣扬出去实在有点不太好听。安郡王在西北住在哪里?当然是定北侯府了。而统率西北军的定北侯府宅子还不如这偷工减料的郡王府,那西北军是个什么情况就更不必说了。
  安郡王这话一说出来,南华郡主的郡马先伤感起来。众所周知,江家也是军功起家,江郡马的父亲是在西北战场上受伤去世的,江郡马本人还在西北军中呆了好几年,自是免不了有感情的。安郡王捐银子,江郡马也跟着要捐。不过江郡马本人并没有多少家财,真要是比着安郡王捐的这笔修宅子的银子,恐怕就要过穷日子了。
  虽说尚了郡主,但江郡马并不肯用南华郡主的陪嫁银钱,南华郡主这些年都拗不过他,又怎么舍得他过苦日子,索性想出了个办法——举办一场赏花宴,将江郡马多年来培植的一些名贵花卉拍卖出去,所得的银子捐给西北军。
  这消息一传出来,皇帝首先称赞南华郡主能体国之难,不让须眉,并且立刻捐出宫里几株名贵花木来参加拍卖。皇帝都发了话,还有谁不捧场?赏花宴还没开始呢,请帖已经成了人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了。
  不但如此,皇帝还将查抄的两名大太监的家产也拿出来充了军费。且因这些日子太后身子不适,还指示此宴会上拍卖的宫中花木中最名贵的一株,卖得的银钱要拿来在兴教寺里为太后祈福。
  这事儿其实有点不伦不类,因为捐军费的赏花宴又弄出给太后祈福来,实在有点乱入的感觉,不过,在阁老府中的一场秘密聚会,却因皇帝这个奇怪的举动,比较平和地收了场。过了几日,于阁老夫人入宫探望太后,又与太后密谈了几句话。
  这两次密谈的内容外人无从得知,但在坊间流传的说法或许能让人推想一二:西北军民贫苦,皇帝身边的太监却如此贪腐,实在让皇帝没脸,为了收买人心,更不愿安郡王专美于前,才支持南华郡主举办赏花会,否则,又怎么会还要在这样的事里拍出银子来给太后祈福呢?谁不知道,宫里花木才能卖出最多的银子呢。
  在赏花会开办前三天,桃华跟着小于氏进了宫。闹得沸沸扬扬的赏花会与蒋家关系不大,因为以蒋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还没资格接到赏花会的帖子。
  小于氏对此倒是乐见其成。很显然,去了赏花会就是要掏银子的。那些名贵花木不必说至少也得上千银子,就算是不买花木,也总得捐一点儿。如今她一文钱都恨不得能掰成两半来花,哪里舍得出这笔银子呢。
  因为太后身子不适,皇后与高位嫔妃们都在轮流侍疾,这次她们只须在寿仙宫外行个礼,就可以去玉卉阁了。一见蒋梅华,小于氏又是高兴又是忧心。高兴的是女儿看起来气色好得多了,忧心的是身形远未恢复到原来的纤瘦,忍不住张口便问:“那药吃着如何?”
  蒋梅华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母亲别急,已是好多了呢。”
  “那这——”小于氏目光在蒋梅华腰上转了一圈,“桃姐儿,娘娘瞧着这,这腰身仿佛没多大变化,是怎么回事啊?”
  桃华冷冷地说:“那要问问娘娘每日是否按照方子上所说有足够的运动量。”
  运动量这个词儿蒋梅华没听过,但听见足够二字,已经足够她猜出桃华的意思了,忙道:“母亲,这哪里是能急得的事情,当初三妹妹不就说了,至少也要半年呢。”
  桃华淡淡地道:“是说完全按照方子来,大约半年。”如果做不到——其实她觉得蒋梅华也做不到,减肥是件很辛苦的事情——那别说半年,两年三年都未必减得下来。
  蒋梅华止住小于氏要说的话,含笑道:“既然三妹妹今日进宫,就麻烦给我再诊诊脉吧。”
  桃华默然坐下来,给她仔细诊了脉:“大姐姐是每日早晚各走半个时辰吗?”
  蒋梅华轻咳了一声:“目前实在体力难支,不过至少是走一次的。”
  “走一次也比不走强。大姐姐比上次已好得多了。”桃华端详了一下蒋梅华的脸,“再过一两个月,大姐姐脸上的肤色大约便可恢复,只是若想身形也恢复,只能照着方子来。”她说完话,再也不想跟小于氏母女敷衍,直截了当地道,“我想见见陆宝林,不知道婕妤娘娘现在是否能安排人领我前去?”
  小于氏又要说话,蒋梅华再次用目光止住了她,含笑起身:“这次让三妹妹入宫就是为了陆宝林,自然是现在就去。”
  听雨居离玉卉阁不远,更为偏僻窄小,院子里种的是竹子和芭蕉,盛夏里倒也阴凉,可因为长久不住人,杂草丛生,就显得阴气森森了起来。
  门口本该有守门的内侍,但现在门半掩着,人也不知哪里去了,能听见里头有隐隐的咳声。小于氏忍不住抓住了蒋梅华的手,低声道:“那,那是痨病啊……”痨病是会过人的!
  蒋梅华摇了摇头:“母亲不要担忧,我自有主意。”如果她没猜错,陆宝林未必就是痨病,而且她既然向皇帝荐了桃华,自己也该表示出对陆宝林的关切才是,这一趟是必须走的。再说,就算是痨病,去看一看也未必就会过得上,总之这一把必须赌了。
  ☆、第76章 误诊
  桃华根本没注意蒋梅华母女两个在后面说什么,她已经掏出一块手帕把口鼻蒙住,一面往里走一边对引路的沉香道:“让婕妤娘娘和夫人不要进来。”肺结核可以通过飞沫传染,蒋梅华和小于氏没做任何防护措施,还是别进来的好。
  听雨居的房屋都小,因为窗外有疯长的芭蕉遮了日光,又不敢开窗见风,屋里的光线就格外地暗,桃华要稍稍适应了一下,才能看清里面的人:“陆盈!”
  “咳咳——桃,桃——咳咳——桃华?”靠在床头正咳个不停的人抬起头来,一张圆圆的脸已经瘦成了尖下巴,显得一双杏眼格外的大,“你,你怎么——咳……”
  正在床边喂水的樱桃也呆住了,半晌才喜悦地叫了起来:“蒋姑娘!”
  “这是怎么回事?”桃华抬脚就往屋里走,却被樱桃拦住了,“蒋姑娘别进来,宝林她是——”
  “别担心,我这不是做了防护吗?”桃华指指脸上的手帕,“让我把把脉。”
  陆盈瘦得快成了一把骨头。她本来是个高挑健美的姑娘,有张满月般的脸,一笑两个甜蜜的酒窝,所以现在瘦下来看着就格外的让人吃惊于这种变化。对着桃华,她勉强笑了一下:“能再见你一面,我也瞑目了。就是我娘,她在外头——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她一下……”
  “你别说话。”桃华已经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了,只诊了片刻,她就皱起了眉,“平日都是谁给你诊脉开药?”
  陆盈惨然一笑:“太医院已经换了三个太医过来,开的方子都是一样的。我知道我治不好了,桃华你——”
  “把衣服脱了,我听听你的后背!”桃华不容置疑地打断她,“不许说话,快点脱!”
  陆盈不明所以,但她听桃华的话惯了,乖乖地脱下外衣,按桃华说的坐在床上,深深呼吸,不过才呼吸了两下,就又咳嗽起来。
  樱桃眼里含泪看着桃华:“蒋姑娘,能不能至少让宝林别咳得这么难受,宝林好些日子都不能好好睡一觉了。”她也瘦了许多,陆盈夜间不能安睡,她这个伺候人的自然更睡不好了。
  桃华的脸色阴得能刮下一层霜来:“把前头开的方子拿来给我看看!”一面说,一面又随手推开窗户,将陆盈转向迎着光的位置,“让我看看你喉咙。”
  “蒋姑娘,太医说不能见风的!”樱桃吓了一跳,正要阻拦,陆盈却摆手让她去拿药方:“听桃华的。”
  “别说话,张嘴!”桃华拿起旁边药碗里的勺子,压住陆盈的舌头仔细看了一会儿,沉声问,“你胸口痛吗?”
  陆盈点点头。桃华追问:“是刚开始的时候就胸痛,还是后来咳得厉害了才痛?若不咳的时候痛吗?方才我让你深深呼吸的时候,痛吗?”
  陆盈犹豫着道:“不咳的时候似乎不痛的,但咳起来就……”
  “有咳痰或咳血吗?”
  樱桃已经拿了药方跑回来,闻言忙道:“并没有咳血!痰也少。”也就是因着这个,她一直劝说陆盈坚持,说只要没有咳血,就一定还没治好。其实她自己心里并无把握,可这时候听了桃华的问话,却不由得又升起一丝希望。
  “最初是怎么起来的?”
  樱桃想了想:“是端午那日看竞渡,本来头一日夜里有点着了凉,后来在曲江畔吹了风,回宫就咳起来。”
  “是不是觉得似乎有痰堵在喉中,既咳不出也咽不下?”
  “是。”陆盈点了点头,“好生难受。”
  桃华一手抢过药方看了看,啪地一声拍到床头小几上,“混蛋!这是谁开的药方!你根本不是肺痨,是梅核气!”陆盈深呼吸的时候,肺部甚至并没有明显的炎症。
  肺痨者,肺结核也。梅核气者,咽炎也。陆盈得的分明是咽炎,最初或许就是着凉吹风而起,却被人按肺痨治,且一连三个太医都开着一样的方子,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陆宝林不是肺痨?”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樱桃吓了一跳,连忙跪下:“皇上——”
  桃华愕然回头,只见蒋梅华和小于氏都跪伏在地,两扇洞开的门中间只有一个人负手而立,身上明黄色的常服映着阳光,似乎把整间房间都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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