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希望破灭

  他对任春的这次行动本寄予了极大的希望,计划的也很固密;
  而任春也不负他的重望,率领突击队一路冲杀、捷报频传。
  眼看就要达到胜利的顶锋,怎么却突然从峰巅上摔了下来?
  任将军是一员万夫不挡的猛将啊!
  居然竟被那些老弱残兵、臭娘儿们给挂在城楼上?
  是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呢?
  真让人难以相信,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相信;
  真想亲自去验看,但王龁绝不会弄错。
  自己亲自去也改变不了那令人难堪的事实。
  混帐!可恨!该死!
  这些邯郸人!都是一群什么人?
  这是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已被战争折磨得奄奄一息,却又满怀仇恨,坚持战斗到最后一息的人!
  城中的青壮年男子越来越少了,这群人中,除了老头、少年、姑娘媳妇,甚至还有老太婆和儿童。
  许多人并不在战斗编制之内,而是像赶集一样,听到警报,随来随上。
  在仇恨的支撑下,他们与其说是来作战,还不如说是来拼命。
  有的人虽然会武功,但毕竟不是久经训练的士兵,在体力上与正规军的差距更大。
  而且也缺乏装备,不要说没有护身的盔甲,连“武器”也多是农具、工具。
  甚至是菜刀、擀面杖之类的家具。
  然而,打起仗来,他们却非常勇敢。
  见到敌人就不顾死活地一拥而上,几个拼一个,不惜与敌人同归于尽;
  所以尽管伤亡很大,却挡住了秦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秦王和他的将军们对赵国的人力、物力在数量上估计得比较准确。
  但仇恨所产生的力量,却不能用数字来计量。
  歼灭了任春后,廉颇顾不上喘息,捡起大刀继续冲杀,守城军民也精神大震,呐喊着扑向敌人。
  乐乘、庞煖也从两面围堵过来,把登上城的秦军围在中间。
  同时用强弓硬弩压制住了还想攀着云梯登城的敌军;
  很快就堵住了缺口,使城上的秦军断绝了后援。
  没有退路的秦军拼着一死,打得凶猛顽强,可惜终是少数。
  廉颇、庞煖两柄大刀剁砍劈削;
  乐乘一枝长枪使得神出鬼没;
  守城的军民又包围得水泄不通,秦赵间的新仇旧恨越积越深。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平常是城上城下对持,隔的还远。
  今天能面对面的肉搏,就是你不怕死,我也要跟你以死相拼!
  不少女人,还有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都哭喊着:
  “还我丈夫!”
  “还我儿子!”
  扑上去撕咬秦军。
  也许他们经受不住这些巨大的压力,也许因为曾经屠杀过这些妇女的亲人而感到内疚;
  秦军终于放弃了抵抗,却没有得到宽恕,全都被砸成一堆烂泥,才被扔到城下……
  名将之花,凋谢在邯郸城上,一堆堆同伴们的手脚头身,落在他们的眼前。
  秦军们胆寒了,不禁发出啊!啊!的惊叫;
  军官们比较沉着,但望着城楼上那随风微摆的人头,也是长长叹息、倒抽凉气;
  秦王的胸中尽管燃烧着报复的烈火;
  但他也知道,目前的士气也不能再打下去,便传令王龁,立即收兵。
  轰轰烈烈地战斗突然停止了,寂静又代替了喧嚣,而且是那么静,静得几乎让人难以接受。
  夕阳西下,晚霞映天。
  在这暮色苍茫、天地交融之中,该是含情脉脉地恋人们偎依漫步,聊聊悄语的销魂之时。
  枣花却拄了一根棍子,艰难地爬上马道,痴痴地看着路边摆放着的那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骨。
  由于任春疯狂地摧残,她们大都已面目全非。
  但枣花对她们太熟悉了,哪怕是一手一足,她也能认出是谁的。
  兴嫂临走前还给她留下一句话:
  “别乱动,打完仗我就回来。”
  可是亲爱的嫂子,相依为命的姐妹,就这么急匆匆地走了。
  急得再没留下更多一句问凉问热的话!
  她的头和身体被摆错了位置,枣花一边流着泪,一边得重新摆正。
  菱角,从未婚夫战死后,对生活就失去了激情,总是用一种淡漠地神态冷视人生。
  枣花懂得她的心情,既想到另一个世界去寻找自己的爱人,又舍不下这世上年迈的爹娘;
  在为保卫邯郸而战中,虽然粉身碎骨,却也遂了自己的心愿,所以面目安祥。
  菱角姐,祝你们所在的阴间是一个永远宁静的世界,能够永远地相亲相爱,享受幸福的永生吧!
  这个是喜鹊儿,她只活了十六岁,虽然已经懵懵懂懂,其实还没真正懂得什么叫做人生。
  她性情开朗,爱说爱笑,是个名符其实的“喜鹊”。
  在太平的岁月里,有叔父的呵护,她仍能生活得幸福快乐。
  但是战事,却把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过早的推入残酷的人生,又过早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枣花慢慢蹲到她的身边,用衣袖轻轻地擦拭她脸上的血污,把她凌乱的长发勉强挽成一个鬏;
  又从自己的头上摘下那朵红绢花,给她仔细地插在鬓角上:
  “喜鹊,菱角姐不能给你做花了,你就戴着这个走吧。”
  叨咕着,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每天都与死神做伴,每天都会有一批熟悉的面孔永远消失,给活着的留下不尽的悲哀;
  以至使“永别”和“再见”已成为对同一现象的两个认识。
  战争的残酷性与其说是磨炼人的意志,还不如说能麻木人的神经。
  尽管枣花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但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的痛苦折磨之后,已经失去了嚎啕大哭的习惯;
  只是痴痴地,——任泪水浸湿脚下的砖石……
  一只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顶。
  枣花转过脸来,见是廉颇,便站了起来:
  “廉将军。”
  廉颇点点头:
  “就要收殓了,我来看看她们,向她们,告别。”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做为大将军,城防总指挥,他曾认为战争只是男人应承担的责任,女人掺和在里面反倒碍手碍脚;
  如果需要的话,至多也就是为战勤做些服务性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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