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七章 本身就是一种自然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推陈出新,革故鼎新......”
  傅奕眸光幽深而晶亮,嘴角左右滚动,咀嚼着程处弼精萃般的言语。
  程处弼细长的目光注视着炎炎夏日下金光闪闪甚至有些刺眼的黄沙,没有接话,左手依旧在几案上敲打着响亮的节奏,饮下凉茶,舒缓了下身姿。
  这毕竟是古代,神权依旧存在,就连君王都信奉“君权神授,自称天子”。
  而且,现在还有些自然现象还不能用当前的科学来解释,只能赋予神话的色彩。
  比如天狗食日、比如荧惑守心、比如山洪地震......现在这些天相地灾,只能用上天对君王或者臣子的不满来解释。
  每当在历史上出现这样的景象,君王都会勤政俭食、忏悔罪己,相对于的,也会有一名三公、宰相出来顶罪,引咎辞职。
  从政治角度上来说,李二陛下也不会让佛道两家尽灭,最重要的是他需要这些神话思想巩固统治来安定民心、让百姓归顺。
  其次,李二陛下需要借用道教领袖人物老子的身份,来抬高他李家拥有鲜卑而不纯的血统,压低世族的声音。
  同时,在道教存在的情况下,佛教也必须存在,李二陛下也需要用佛教来制衡道教的力量。
  这件事情,从他向李二陛下进言灭佛,李二陛下补充将道教也加入到搜查范围后,退下来借用戴老板的思维、细细思量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但是,政治这种游戏,本来说话只能透三分,有些想法,还是揣度圣意,自然不能明言,就只能看傅奕的个人悟性了。
  “大人之才还真是才华横溢,如潘江陆海,一语惊人,字字珠玑啊!”
  傅奕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释怀地收回幽深的眸光,拖着苍老的声音,喟然叹道。
  “老大人,您可就别调侃我了!”
  程处弼从傅奕那透亮清澈的眼眸,知道他此刻已经明悟了,打趣地应了一声,添了添茶水,接着问道。
  “对了,适才您老正在让他们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吧?”
  “没错!”
  傅奕舒怀地喝了口茶水,笑语回声。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程处弼雅意纵身,洋溢顿挫、高低起伏地背诵起,这一段章句,背完之后,又也甘朗和润的声音解释了一番。
  “我记得此句,出自《论语·颜渊》,意思是孔子理想中的政治秩序,就是做君王的要有君王的样子,做臣子的要有做君子的样子,做父亲的要有做父亲的样子,做儿子的要有做儿子的样子。”
  “齐景公很是认同,高声称赞,认为没错,就是这样,如果不这样,即使有粮食,他也吃不到,对吧?”
  “老夫想起来了,大人可是通晓论语的高才大能啊,就连当世鸿儒孔大人也对大人推崇备至!”
  傅奕有如老顽童一般的,眯着眼睛,呵呵大笑,拍手称叹。
  “老大人,您又取笑我了!您应该知道我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的?”
  程处弼差点将刚刚入口的茶水喷了出来,苦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追问道。
  “是啊,孔子认为国家动乱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国家的等级名分受到了严重的破坏!”
  看到程处弼这般,傅奕便立马正色起来,瞳目紧缩,目绽精芒,沉声的说道。
  “所以老夫对于指挥使大人,以君臣之道、纲常之礼,教育这一些不识礼数的世外妖人,也是深感认同!”
  “嗯,所以啊,面对这样一群人,我们可要把他们的那些无君无父的思想给矫正过来,不然啊,他们对社会的危害可就严重了!”
  程处弼的下唇突出,向上吐了一口气,表情严肃,声音严陈。
  欧洲的中世纪,那个被神权阴云笼罩的时代,太黑暗、太恐怖了,伴随着罗马帝国的崩溃,整个文明都陷入了沉痛的倒退......
  这时,一名锦衣卫士疾速地向着程处弼这边跑来,施了一礼,然后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大人,军械司许大人说有要事相报!”
  “要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他回军械司衙门等着,我马上就来!”
  程处弼向着卫士摆手,让他先去回话,然后起身,转向傅奕,关切地叮嘱道。
  “好了,老大人,话不多说,这里就拜托您了,我还有要务在身,就先走了。只是啊,您以后可千万别大中午的给他们搞培训了,这天太燥热了,容易中暑!”
  “有什么事情就交给弘文馆、国子监那些年轻的学士、博士去办,您可千万别累坏了,要是您有个好歹来,陛下还不得把我给骂死了!”
  这老大人不贪权,稳扎稳扎,一门心思都扑在事业上,这是好事,只是太拼了。
  这大中午三十七八度的,就是在阴凉的地方都能出汗的天气,他老人家还组织人到校场上搞训练。
  “好啦好啦,你去忙吧,我老头子知道,这命啊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要死啊,也是我老头子命该如此!”
  傅奕连声大笑,招摇着蒲扇,很是洒脱,很有王羲之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的悠然。
  “子曰: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后面都没有讲到八十应该怎样,这说明当时都没人活到八十岁,我老头子活了这么长时间也知足了!”
  “您啊,您啊......”
  程处弼听到这么个歪曲的解释,很是无语,只得连连摆手,啼笑皆非。
  通过《旧唐书》,他了解到傅奕主张顺从天道,崇尚率真自然,就是生病也从不用药,而是让身体自然恢复,以前他还有些怀疑。
  但是,现在他相信了,而且深信不疑。
  因为傅奕已经不是崇尚自然了,他本身就是一种自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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