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梦里光怪陆离,醒来恍若隔世。
  花不语本来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谁想他睡得好到季沧笙什么时候离开了都不知道。
  出门才发觉已是日上三竿,山林里的禁制幽幽闪着流光,整座山都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
  这里是天元门。
  他是天元门的弟子。
  前世种种,再也回不去了。
  但他还有改变的机会。
  “踏花。”
  花不语还没回到弟子房,就被折花叫了下来。他老远就闻到了药味,过来就看到折花正蹲在门口扇着把团蒲扇在煎药。
  “过来催个火。”
  “好。”
  这煎药不比炼丹,虽然可以用普通的火烧,但是得熬很久,如果是用真气催动,既可以节省时间,药效也更好。
  花不语伸出两手,轻轻扶在药罐上,真气催药不仅要将真气催入药罐中,还要用真气护住手,同时需要用一些炼丹的手法,看着只是简单地扶着罐子,说来却很有讲究,没有进行学习而胡来只会弄巧成拙,只是花不语在亥合手下学习炼丹的时候一并学过,倒是催得趁手。
  折花蹲在一旁,守着炉子里的水一点点往里加,叹到:“今天我去亥合上仙那儿取药的时候,上仙还提过师叔,说什么后继无人,让我帮忙劝劝。”
  花不语已经习惯折花有时候这样自说自话了,便默不作声地静静听着,手上的功夫也没落下。
  折花苦笑一声:“师叔可是上代天尊亲传弟子,我怎么劝得动啊。”
  “……亲传弟子?”
  “啊对,这事儿……”折花四下看了一眼,花不语立刻立了个隔音结界,折花才慢条斯理解释起来,“这事儿在天元门也算是禁忌了,你呀,知道就行了,切不可透露的。”
  毕竟相处这么久,也知道花不语的性格,不是嘴碎的人,平日里折花总跟他说些什么“机密”,也不见着提醒这么一句,看来这事儿确实十分严肃。
  “师尊的身份至今也是个谜,据说是夏老祖给带回来的,天赋极高,二十二峰上仙抢得都打起来了,最后师祖……就是上代天元仙尊出面把人给拐跑了。”
  花不语略有些黑线,这描述透着股不正经的味儿,怎么听怎么像七汝传出来的。他几个师兄里,就属这位二师兄知道的歪道消息多。
  在季沧笙被接来天元门之前,上一代天元仙尊便已经有一个关门弟子了,这个人便是沈释。
  沈释天性温和,自幼跟着前天元仙尊修行,无论哪一方面,都是继承的不二人选。
  直到……
  “失败……了?怎么可能!”
  “师兄,天元法则是不是……”
  “不得无礼。”前天元仙尊打断了众上仙的话,深深看了沈释一眼,良久,长叹口气,“你可有不服。”
  “弟子没有不服。”
  那时的沈释二十又六,已被时光打磨得温润如玉,翩翩立在那里两手一躬,倒像是得到了传承的模样。
  “唉……也罢,或许过几年再试试……”
  过几年又怎样?沈释自是清楚,他为什么会被法则拒绝,绝不是时间能够改变的。
  “你去试试。”前天元仙尊点名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的小孩儿。
  少年十一二岁的模样,束发而立,一身劲道的弟子服,浑身上下透着股蓬勃的力量,如同营养充足正在抽条的树苗,光是看着就令人感叹生机的美好。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很深,却清澈明亮,让人想起暴雨过后满是星辰的晴空,世间万物最美好的东西都坠进了里面。
  少年看了看自己万众期待的师兄,摇了摇头:“师尊,我不能去。”
  “是啊,仙尊,他不过是个外门弟子,怎么能……”
  “外门弟子就不是我天元峰的弟子了?”男子衣袖一挥,一片白色的小云在少年脚下聚拢,将少年送下了继位台。
  那是一块巨大的青石,没有任何的纹路,光滑圆润,青石靠着一块峭壁,峭壁上有红色的两个豪迈大字——天元。
  这是上仙界最中心的地方,也是所有天元仙尊继承的地方。
  继承人只有被现任天尊送上天元石,经历天元法则的考核,若是法则通过,则可在此进行继承。
  如同没有任何人能想象到,少年会通过天元法则的考核,连少年自己也想象不到,在被法则承认的下一刻,白光四起,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身遭的白光里流动着浅金色的文字,这些文字太过古老,他一个都不认识,它们随着白色的光流入他的体内。
  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千年的光阴,便被刻入了灵魂,契合如两水交融,没有丝毫的痕迹,仿佛那一切,都是自身的经历罢了。
  继承,成。
  这是个强买强卖的买卖。
  随之而来的,是浑身的血管经脉爆裂,还来不及疼,就成了个血人,倒在了天元台上。
  夜里的星星碎了。
  它们依旧是闪耀的,却沉进了无尽的空中。
  花不语着实被这个一言不合就把继承交付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屁孩儿的前天元仙尊给惊着了。
  这熟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想法,可能真是祖传。
  “那师……叔,应该年纪更大吧?为什么不叫师伯?”
  折花似乎是说累了,浅浅喘了一口气:“天元仙尊是整个上仙界的至尊,除了前天尊没有人的地位能比他高,所有人都得降点辈分,不能喊师伯的。”
  “其实照理说,现在的二十二上仙大都是前天元仙尊的师弟,你看除了师尊喊他们师叔,我们只能喊上仙,又不能跟着喊师叔,又不能再降辈分,等等……小踏花,你应该没喊错过吧?”
  “我是跟着修行,不算拜师,所以一直都是跟着喊上仙的。”
  “怪不得一直没人跟你提,还好你没喊错过。”八年过去了,折花竟然还有些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副担心小师弟的模样,倒让花不语整个人都轻松了些许,连嘴角都带了些笑意来。
  谈话间,一罐汤药已经浓缩成半碗药汁,药香浓郁,光是闻着就令人五脏六腑一阵清爽,不用尝,都能闻出来,这种解毒的药那浸透心窝子的苦。
  “师兄……”花不语端着药碗,眼睫低垂,对着褐色的汤药里映出的人影道,“能不能……让我去送?”
  正在滴药罐里最后几滴汤汁儿的人愣了愣,随即了然一笑:“好。”
  自己这个小师弟,从来都是天塌了也面不改色要去拿杆子撑一撑的模样,这回闯了祸,总算是柔软了许多。
  花不语端着药缓步往后山踱,天气热,汤汁凉得慢,即便是走过去,也不会彻底放凉。
  穿过这从竹林,便能看到季沧笙休息的小屋,花不语却在林前停了下来。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呼出几口气,又默念了一遍静心诀,乖乖站在竹林外等候。
  小屋的结界打开了,屋内走出一个人,身量挺拔,与前世记忆里的模样没有半分差别。
  “……师叔。”喊出这个称呼的时候,花不语心中一阵紧张,嗓子一紧,连声音都带了些生涩。
  沈释看向他手里的药,落到花不语身前,手指往药碗儿上一搭,确认过温度合适,才道:“送进去吧。”
  “……是。”
  直到沈释离开,那将五脏六腑搅得天翻地覆的感觉也没停下来,极淡的暗香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有过。
  可花不语还是看见了,挂在沈释腰间那金丝细线手制的丁香色香囊,针脚杂乱,把竹叶都快绣成枫叶了,还有个线头没收好。
  他甚至不敢想象那是谁送的,上一世,他并未见过此物,沈释也从来没有收过这种……
  花不语僵硬地看向独立林间的小屋,怎么也缓不过神来。
  是他做的?
  天下可没有哪个姑娘家有“这般”手艺了吧。
  那种奇怪的、拧着喉头不容呼吸的感觉又漫了上来。
  似乎是等久了,屋内的人终于发话了:“还在外面等药凉了才端进来?”
  花不语似是被这一语惊醒,这才收敛了情绪过去。季沧笙一身银白,拢着件梅子青长纱,坐在桌旁,手撑着额角,连眼皮都懒得掀开。
  将药碗放到桌上,花不语自觉地去找药箱,还没把箱子打开,忽然听见季沧笙语气凌厉一声呵斥:“你往药里加了什么?”
  他抿着唇没有回答,从药箱里拿出干净的纱布条,视线瞥过见底的碗,又垂了下去。好在药不多,没给这人反应的时间。
  “我给您换药。”少年倒是不怕什么,自顾自地将季沧笙的手拉了过来,十分娴熟地剪开绷带,又捏着硌人的手腕顿了顿。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只绷着薄薄一层皮肉,青色的血管从手背爬到指间,蛇毒聚集到了伤口处,留下两个不会愈合的深孔。
  花不语拿来药瓶,手里藏着的针还没扎下,就听见季沧笙连名带姓地劈头骂道:“花不语,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神农后裔世代隐居,就养出来你这么个把自己当药鼎的家伙?”
  “是不是以后见了谁,你都要把自己的血供出来,好救死扶伤?”
  季沧笙说着,就要将手抽走,这么点小动作,骗不过他的眼睛。
  可少年双手捧着,没有太用力,也不肯放,指尖冰冷,掌心暖得像团火,贴在他手上,透着股子坚定的味道。
  他听见他嗓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深沉,低声唤到:
  “师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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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杀我自己!!!!!
  附:丁香色是一种淡紫色,梅子青是很浅看着很舒服的绿色
  是不是我不撒泼打滚就没有评论,嘤嘤嘤
  感谢悠悠小朋友的手.榴.弹,以及突然想起来24章有几句话的ps忘记贴了,有更新不是修文,是贴了作话……暂时没精力修文,我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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