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她原是想偷偷问宋三思,自己用了那样多的香粉,日后会不会难以有孕,又是否会伤及肌理,产生不可逆转的副作用,这才想着房内不留人。毕竟宋延年也是不好惹的主,有些事能少些人知道,最好不过。
  四个姨娘虽不是外人,顾妆妆却不想将自己被算计的事情昭告天下,左右都有些丢脸,原先还以为自己多受宠,多么招人待见,谎言揭开,血淋淋的事实触目惊心。
  菊小蕊微扬着脑袋,没好气的瞪着宋三思,那人却温和至极,悠然打量着她的脸,末了,轻声道,“这位姨娘的下颌有些倾斜,故而显得整张脸不够精致,若是能将左侧往上调半寸,必然锦上添花。”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凌空比划,十指翻飞,很是好看。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顾妆妆站起来,眼睛盯着那双手,宋三思低头看她,“没有。”
  菊小蕊原是不信的,可宋三思压着她的肩膀,单手捏住她左侧下颌,咯吱一声,微不可查的疼痛中,镜中人的脸果真如宋三思所言,两侧很是协调起来。
  接着,宋三思又帮梅若云提了眉骨,给柳芳菲正了锁骨及肩颈线路,又捏挺了兰沁荷的鼻梁,不过一个时辰,四人由虎视眈眈变得和颜悦色,蔼然可亲。
  最后,宋三思委实盛情难却,留在顾府用了午膳。
  晌午后,顾妆妆悄悄唤了宋三思进房,连画眉都屏退在外,她有些事情要问,眼看那人走了进来,顾妆妆连忙将四下窗牖陆续合上,转头与宋三相继坐在桌边。
  “宋三思,医者,理当保守病人隐私,可是如此?”
  “是。”宋三思点了点头,很是诚恳。
  房中没有熏香,只用细颈瓷瓶插了几只荷花,淡淡的香气若有似无,顾妆妆从钱袋拿出一锭银子,拍到桌上。
  “这是谢你诊病的。”
  “不必,已经有人给了。”宋三思晃了晃腰间的天青色钱袋,他知道顾妆妆有事要问,却也不急着挑破,只淡淡的看着她,手指搭在膝上。
  “就当封口费。”顾妆妆没打算收回,声音低低的,香腮沁着粉红。
  宋三思哦了声,低头,眼里盛满笑。
  顾妆妆神秘兮兮的蹙着眉心,“你跟何大夫想是偏方不少,那有没有一种药,吃了能够清心寡欲,冷血无情?”
  宋三思一顿,顾妆妆也知自己问的蹊跷,不由摆了摆手,想要退而求其次,却听宋三思幽幽吐出了一个字,“有。”
  宋三思的眼睛,明静如水,悠远似山,薄唇微微抿着,他虽然目不转睛的看着顾妆妆,却并不给人唐突冒犯的感觉。
  他攥了攥拳,神思不受控制的回想起那夜碧水阁的情形。
  幸好,他跟着,幸好,他都在。
  楚帝荒淫萎靡,竟将主意打到宋家少夫人身上,还厚颜无耻的以官位做交换,他知道,宋延年是决计不知情的。
  可顾妆妆不清楚,她已经认定,宋延年将她卖了。
  区区一粒熏香,便让楚帝激情浊眼,□□烧脑,对着窗牖四肢乱颤,释放了自己后,便瘫软成一滩烂泥,睡得昏天黑地。
  宋三思便是那夜的内官,他想,他差点也跟着疯了。
  她的手臂很软,勾缠着自己的颈项,热烈的体温将她和他烧的如痴如狂,馨香在怀,樱唇似火,濡湿的舌攀上他的唇角,胡乱且急切的想要撬开他的坚韧。
  那一刻,他甚至想一错到底,握着她的细腰告诉她,他才是宋延年。
  他看着她殷红的唇,擎着水光的眼,皙白的皮肤如玉瓷一般光滑,却又火烧火燎的燥热。他的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在顾妆妆声声恳求下,口干舌燥的吻在那处甜软。
  就像赌徒难舍最后的筹码,挣扎着放纵自己的底线,直到,她嘴中轻轻呢喃,“宋延年...”
  他猛地清醒过来,他知道,她叫的是他,却又不是他。那个名字,不是他已经很久了。
  再后来,他是真的醒了,他们两人,从紫云观开始,再无可能有任何交集。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就好像困扰了自己多年的线团,陡然找到了线头,一切都柳暗花明起来。
  她是亲人一样的存在,那些年在紫云观孤零零修行的日子,他感动于她的陪伴,情谊无法转变成男女之情,那么,便做兄妹吧。
  顾妆妆看着面前人的脸慢慢浮起红晕,不由得伸手在他眼睛上晃了晃,“宋三思,你脸红什么?”
  宋三思回过神来,尴尬的别开脸,“屋里热。”
  屋里怎会热,摆了两大盆冰块,丝丝凉凉的水雾就漫在两人中间,顾妆妆狐疑的瞪着他,“你真的有药?”
  “真的有。”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信口扯谎。
  “多少银子?”顾妆妆一手摩挲钱袋,一手伸到他跟前,就在这时,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隐约夹杂着画眉殷勤的说话声。
  “快一些。”顾妆妆仿佛听到了宋延年的动静,忙站起来,走到宋三思身后,“别跟任何人提起此事,注意你的医德。”
  宋三思勾着唇角笑了笑,本是薄情的眸眼,露出一丝暖意,他将青绿色的瓶子放到顾妆妆掌心,嘴唇附到顾妆妆耳边,眼睛却瞥向门口。
  “不是紧要关头,别吃这枚药丸。”
  门咣当一声,宋延年神色匆匆,破门而入后,一双眼睛先是落到顾妆妆身上,旋即冷冷的瞥到宋三思面上,那眼神,冷的好像寒冬腊月的霜雪,冰岑岑的渗人。
  顾妆妆反手握住瓶子塞进腰间,上前奔过去拽住宋延年的胳膊,仰着小脸左右打量,“夫君,多日不见,你瘦了...”
  宋延年缓缓收回视线,见她气色红润,眼眸清亮,不由松了口气。
  方才回府,听说她回了顾家,便没来得及更衣,径直骑马赶了过来,谁知刚一进门,又听到丫鬟小厮说她一早落了水,染了风寒,心里头怎能一个急字了得。
  推门而入,竟看见一个长相俊俏的男子,以极其亲密的姿态与她比肩而战,那双眼中所蕴含的深意,他虽不明白,却也没没来由的厌恶。
  “身子好些了吗,因何落水?”他轻揽过顾妆妆的腰,往怀里一提,多日来的风尘仆仆,全在此刻有了弥补,当着众人的面,他的唇落在顾妆妆的鬓边,声音低哑而又浓烈。
  “想我了吗?”
  顾妆妆连连点头,糯着嗓音抱紧他的腰,“想,日日夜夜都想,想的睡不着觉。”
  菊小蕊用帕子掩住唇,看了眼旁边耸然如松的宋三思,招呼道,“宋大夫,晚上一起用膳吧。”
  她对自己的下颌很是满意,多年来的困扰,竟被他轻飘飘给解决掉,女子爱容,天经地义。
  “不了,我得回去,师父遣我买两味药。”宋三思两手背在身后,顾妆妆忙松开宋延年的胳膊,跟过去侧脸问,“那你...你的药,还给我开吗?”
  先前说的一日开一个方子,这话本就是借口,顾妆妆又借着这个借口,想让他回头再来,顺便问问药丸的功效和副作用。
  “那我明日还来。”
  “夫人,我是来接你回府的。”宋延年的手落在顾妆妆肩膀,眼睛却一直暗中打量宋三思,他觉得这人很熟悉,可大脑中充斥着浓浓酸意,思维便跟着混沌不少。
  “那我明日去宋府找你。”
  宋三思笑笑,顾妆妆乐的嗯了声。
  房中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顾妆妆状若未闻,送走了宋三思,又如往常那般,黏着宋延年甜言蜜语,温存缱绻。
  回宋府的时候,恰好杜月娥送走来访的宾客,满面春风,看见顾妆妆还特意招呼了一声,格外的热情。
  房门一关,顾妆妆坐在妆匣前卸珠钗,宋延年脱了外衣,从后环住她的肩膀,焦热的唇迫不及待的亲着她的柔软耳垂,手也是不消停的,透过薄薄的衣裳,滑到她出了细汗的后脊,猛一用力,顾妆妆哎吆一声,人已经被他抱到桌上,妆匣里的珠钗首饰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过会儿还有一章哈,大约在6点
  第44章 044
  房内光线昏暗, 唯一的一盏灯被破窗的风嗖的一下灭掉,摇曳的纱幔高高拂起, 擦过顾妆妆的腿缓缓落到地面。
  她的裙角被推到腰间, 整个人后仰在桌上。
  宋延年要的恳切, 顾妆妆只得抓着他的头发, 迎合而又剧烈的喘息。
  他挪到她的颈项,她坐在他的掌心, 微微一动,便觉得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栗。
  他向来懂得如何愉悦自己,虽迫不及待却循序渐进的让她逐渐放松到最完美的状态, 然后,一举攻入。
  两人歇在床榻, 已经是过了半夜, 顾妆妆趴着,手掌压在脸颊下,似水的眸子春意浓浓, 柔婉而又专注的望着宋延年。
  “夫君..”她的手指打着圈, 一遍一遍的勾滑着宋延年的肩膀,另一只手, 压在他腰间曾经中刀的部位, 那里留了很明显的伤疤,是异样的嫩红,“你去彭城作甚?”
  宋延年握住她的手,从腰间移到嘴边, 亲了亲,低声道,“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顾妆妆仰起脸来,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眼睛,那么亮,那么真,比护城河的水还要清澈深沉,“比我还重要的吗?”
  宋延年轻轻笑了起来,捏着她的小脸抬向自己,顾妆妆眨着眼睛,心中却是懊恼的,“夫君笑什么,难道我不是夫君心里最重要的人吗?不是夫君放在心尖上的人吗?”
  濡湿的唇沾在她的眉间,宋延年的声音带着沙哑的涩意,“夫人说的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没有夫人。”
  床榻上的情话,说的甚是动人,顾妆妆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将脸蹭到那温热的怀里,尖尖的小牙摩擦着他坚硬的骨头,激的宋延年面色骤红,生生忍□□内的躁动,将她的脸掰起来,咬牙切齿道,“你再乱来,就别怪我欺你...”
  顾妆妆粉腮微红,明眸惺忪,雾鬓松松软软的垂在肩后,嗔怒道,“你别对我说谎!”
  “妆妆...”宋延年握着她的肩膀,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如果有一天离开我们所在的家,你...”
  “夫君去哪,我就去哪。”顾妆妆心道,这是在试探自己,遂急急忙忙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将红唇堵了上去。
  宋延年带回府的小物件,她都挑拣了一番,只选了贵重的连同库房剩余的那些一同转手,其余的便闲置在原处。
  顾德海此番走商离开的时日未免有些过长,途中也并未遣人往城中送信,顾妆妆只惦记他能否早些赶回来,同宋延年多待一日,便多一分被送进宫的风险。
  有些事情她不便同四个姨娘讲的太细,却也暗中告诉过她们,她在荆州置办了宅院,日后养老也算有所倚仗。
  至于旁的,姨娘们也没多问,只当她手头闲钱多,在南楚地盘四处撒网,故而也并未放在心上。
  宋三思是第一回 到宋府,顾妆妆特意寻了个宋延年不在的时候,又让画眉备了好些瓜果甜食,又在房中多放了几盆冰,院子里的芍药开的如火如荼,好些已经过了花期,枝叶繁盛。
  若是随身佩带的香囊,香粉都有问题,胡大夫却一直佯装不知,那么显而易见,胡大夫也是宋延年的人。
  整个宋府,还不知有多少人是他的眼线。
  她手里捏的,是宋三思给她的瓷瓶,攥出了汗。
  宋三思就坐在对面,眉目清隽,薄唇紧抿,从进入院子的一刹,他心里都在压抑着一股特殊的情绪。
  这是他的家,却又不是,许多信中所看到的景象,真实而又陌生的呈现在面前,时过境迁,即便是信中的湘妃竹,也长得异常繁茂葱翠,雕花院墙爬满了地锦,风一吹,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就像是白蚕啃噬着桑叶,又像深夜的雨,唰啦啦的叫人心情愉悦起来。
  “夫人有事找我?”他清了清嗓子,收回四下逡巡的视线。
  顾妆妆捏着瓷瓶,慢悠悠的在桌上滚来滚去,长长的睫毛因为思忖而忽闪忽闪,她轻挑起眼尾,望着宋三思淡定的模样,忽然咧唇一笑。
  “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
  宋三思的眼睛立时瞥到瓷瓶上,一闪而过的紧张很快被掩饰过去,他附和着笑,手掌攥成拳头,“夫人是在调侃我吗?”
  “不是,我是说...”顾妆妆的舌尖卷了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反应,“我是说,你的手,一直都是用来拿刀修容的吗?”
  宋三思的目光落在指肚上,悄悄将伤痕藏到掌心,从容自若道,“夫人到底想问什么?”
  顾妆妆支着下颌,不明所以的笑让宋三思心里不停的打鼓,他试探着问道,“夫人还没吃药吧?”
  “没。”顾妆妆回答的干脆,明显看到宋三思暗中松了口气,她喝了口茶,将枇杷推过去,“婆母爱吃此物,润肺清燥,你也尝尝,这是昨日从她院子摘得。
  她说,儿子也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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