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三老爷猛地转过头来,通红的眼睛瞪着二夫人。
  “二嫂,从你进门,我对你够敬重吧?我们一家对你都够敬重吧?可你就这么对我们?”他伸手指过去,“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你说都是你私库里的,那我要问问,你私库里哪来这些东西?你可别说是嫁妆,你们魏家要是有这个钱,用得着隔几个月就上门打秋风?!”
  二夫人呆住了!
  三老爷甩开二老爷,站在厅堂里,严声道:“你们要是有良心的话,就想一想大哥临终前的话!他叫我们兄弟互相扶持,这就是你们的扶持?!”
  三夫人崇拜地看着三老爷。
  天老爷,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嫁的男人这么帅过!
  第16章 无心插柳
  池韫根本没想到,她随意点了两句,三夫人居然就进化成了宅斗小能手。
  更没想到,三老爷这个老实人,因此变身进阶,大闹了一场。
  夜定人静,池家众人即将安睡,此时宅子却沸腾了起来,闹哄哄的声音传到熙和院。
  絮儿出去探了消息,一脸兴奋地回来了:“大小姐!二房和三房闹起来啦!”
  池韫这几日有点恹恹的,闻言只“哦”了一声。
  絮儿又道:“说是二老爷贪了家里的钱养伎子,现在三老爷要查账!咦,这是来请我们夫人吗?”
  没一会儿,大夫人丁氏伴着人过来了。
  “阿韫,你睡了吗?”
  池韫命絮儿开了门,起身见礼:“夫人。”
  丁氏伸手托了一把,说道:“你二叔三叔,现下有些事要说清楚,其中还关系到你父亲的遗产,故而来请你。你要不要去听听?”
  池韫对池家的产业并没有兴趣。她不是真正的池大小姐,不想贪这份家产,便道:“夫人是父亲的配偶,比我更名正言顺,您去听就好。”
  丁氏却道:“阿韫,我的余生,你父亲早就安排好了。你是你父亲唯一的骨血,那些本该留给你的,你不去,我不好处置。”
  听着这话,池韫心头掠过疑惑。
  什么叫余生早就安排好了?这位大夫人,在池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怎么好像置身事外似的?
  “走吧。”丁氏又道,“我与你一同去。”
  她都这么说了,池韫只得打起精神。
  “是。”
  三夫人的贴身嬷嬷领着两人去往理事厅,路上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三房能够把这事给揭出来,多亏了池韫提点,因此这嬷嬷对她们十分和善,讲得清清楚楚,毫无保留。
  池韫听罢,啼笑皆非。
  这可真是,二房自己作死。
  三夫人那计策,不过让二夫人发现二老爷金屋藏娇,闹上一场而已。
  哪里想到,二老爷居然敢偷二夫人私库里的东西,这下子,他们贪了公中财物的证据,就这么明明白白摆出来了。
  三老爷这样的老实人,最认死理,一朝醒悟,更是不依不饶,恨不得从二房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当日她点拨几句,只是给三夫人一个方向。谁知,这势就养起来了。
  现在势已成,大房三房联手对付二房便是顺势而为。
  池韫心中感叹,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当初形势一片大好,最终无涯海阁成了灰烬。如今并未用心,却轻易扭转了局面。
  天意究竟为何,当真捉摸不透。
  ……
  池韫与丁氏到了理事厅,里头气氛沉闷。
  二老爷垂头坐着,一言不发。二夫人又是生气又是懊恼,一时瞪着二老爷,一时又恨恨地瞟向三房两口子。
  三老爷沉着脸坐在对面,手里握着茶盏却没喝。三夫人心情极好,笑眯眯地打着扇子。
  闹成这样,两房的子女都没睡,小的让奶娘看着,在隔壁等。大的守在门口,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看到池韫过来,池妤呸了一声,恨恨扭过头去,根本没有行礼的意思。
  池韫视若无睹,在他们见过丁氏后,施礼:“大哥,二哥。”
  大公子池琰冷淡地嗯了声,二公子池璋则回了礼。
  池琰是二房的长子,池璋则是三房的。一个十七,一个十六,只差了一岁。
  池琰像二夫人,生了张圆脸,性子却高傲。池璋更像父亲,却长了个美人尖,凭添两分风流。
  两人都是大小伙子了,哪会看不出形势。池璋明显比往日更热情些,对她们道:“父亲母亲正等着伯母呢,快请进。”
  三夫人听得声音,已经起身相迎。
  三老爷也肃容行礼:“大嫂。”
  二老爷不情不愿,勉强起身:“大嫂。”
  二夫人更是敷衍,只随意屈了屈膝,连叫都没叫出来。
  丁氏瞧在眼里,却没任何不悦,只笑着回了礼。
  待池韫也见过礼,她道:“时候不早,孩子们该歇息了。你们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别让他们跟着不眠不休。”
  “是。”三老爷一板一眼地道,“打扰大嫂与阿韫了,只是这事,与你们切身相关,不得不请来。”
  三夫人回身,叫仆妇将一摞账册抱了来,放到茶案上。
  他续下去:“当日父亲去世,并未给我们分家,只将家业交给了大哥。不想大哥英年早逝,剩下我们两兄弟。先前我从未怀疑二哥,想着二哥既是一家之主,掌着家业就是。不料……”
  他将目光投向二老爷,冷哼一声。
  二老爷被他哼得不快,可刚刚被抓了把柄,又没底气哼回来,不自在地摸了摸胡须。
  “事到如今,我们兄弟生隙,还是分家得好。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休想再占别人的便宜!”
  二老爷听着不顺耳,强辩道:“老三,你怎么这么说?你也说我是一家之主,难道没有权力处置家中财产吗?何况,大哥走了,继承宗祀的人是我,这家业本来大部分就是我的!”
  三老爷冷淡说道:“我不是说了?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你是宗子,就分走你那部分,我不贪你的!”
  “什么叫不贪我的?”二老爷叫道,“现在是你怀疑我贪了你的,然后闹着分家。这传出去也太难听了,以后我还怎么见人?”
  “二哥也知道不好见人?”三老爷讽刺地看着他,“可惜晚了!刚才在醉太平,不止一个人看到你偷家里的东西养伎子。早知道干什么去了?”
  “你怎么说这么难听,什么叫偷……”
  三老爷不想跟他扯下去,自顾自拿起最上面那本账册:“父亲虽然没给我们分家,可大哥走之前,说得清清楚楚。父亲置下的家业,一半归属宗族,由家主掌着,剩下的我们三兄弟平分。大哥没有儿子,他去世后,那份也让我们两兄弟分了。至于他自己挣下的,暂时给家里管着,若是阿韫回来,便给她做嫁妆。”
  三老爷看过去:“二哥,我没有胡说吧?”
  二老爷不自在地点点头。
  这确实是大老爷临终时说过的,还有见证人,容不得他否认。
  “那好。”三老爷翻开账册,“我们就来看看,这些都是谁的东西!”
  第17章 有苦说不出
  算账这种事,哪能速战速决。
  眼见梆子敲了三更,屋里两对夫妻还在争执不休。
  “这写的什么东西?”三老爷气哼哼地扔下一本账册,“大哥的丧礼,能花一万两?二哥,你当我瞎吗?就那些东西,怕是千把两就够了!还有别人送来的奠仪……”
  二老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说得倒是轻巧,东西是不多,可这里头有多少人情往来?大哥和咱们不一样,他认识的人那么多,谁不过来上柱香?那些人的奠仪咱们能收吗?最后不都得还人情还回去。完了还要管他们一顿饭,这些支出就多了。”
  “那也多不到一万两!”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可不得了。”二老爷肆无忌惮,“你要觉得账册有问题,便指出来。不然,就是空口说白话。老三,你一向自命君子,为着钱财的事跟兄长闹,已经够不像话了,现在连凭证都没有,传出去叫别人怎么说啊?”
  “你……”三老爷脸都涨红了。
  他平日抄抄写写的,财务本来就不大懂。何况二老爷在鸿胪寺,少不了清点祭器、核算宴席,天天都在作假,便是业务能力再差,架不住熟能生巧。他总不能找外头的人来算家里的账,那名声真是不想要了。
  三夫人一看丈夫被堵得没话,当即喊道:“二嫂,你不是还有私账吗?恐怕那本才是真的吧?还不拿出来,我都瞧见了!”
  二夫人翻了个白眼:“你说瞧见就瞧见了?怕是梦里见的吧?没有私账!全在这里了,爱信不信!”
  “你们……”
  夫妇俩都败下阵来。
  他们知道二房两口子有私账,可人家就是不承认,怎么办?总不能去搜吧?兄弟分家,闹到打起来,传出去成什么了?二房不要脸,他们还要呢!
  池韫看到这里,叹了口气。
  “我来吧。”
  两对夫妻四双眼睛全都往她看过来。
  三老爷嘴巴都张大了:“你、你会看账?”
  他还以为这个侄女,在外头只学了一身坏脾气回来。
  池韫对他一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要了纸笔,又唤三夫人:“三婶娘,帮我念一念可好?”
  “啊?哦!”三夫人愣愣地。
  池韫一边在纸上画出几条线,一边吩咐:“念。”
  三夫人仿佛小时候听到先生说话似的,直觉拿起账册,嗑嗑巴巴念了起来:“十月初十,麻布十匹,钱……”
  池韫下笔飞快,三夫人才念完,她就写完了。
  不一会儿,整个丧仪的账便理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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