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

  也不知道是不是头顶月色明亮的缘故,树老树干上的人脸更加清晰,且少了许多褶皱,看起来像是年轻了许多岁,这会儿正眼巴巴地瞧着苏临安,一副你说要,就把我带走的模样。
  庞兵都愣住了。
  他们这村子里的树老,是桐木城的守护灵木金桐木的分支之一,也是树老用藤蔓圈住了安全区域,让血源虫难以靠近。
  树老守护村子上万年,也就最近几十年话多了些,开始跟他们交流了,但许多人想跟树老套近乎都没有半点儿效果,因为在树老眼里,它守护的不仅是人修,也是灵兽,草木,它所在范围内的一切生灵,所以他可能会提醒一句夜里危险,但绝对不会帮忙。
  现在,一个身份不明的外来人,竟然得了树老的青睐?
  树老可不能被带走,它守护了这么大一片区域,它走了村子怎么办!
  况且,树老只是金桐木的一处分枝,也根本不能认主的啊。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身边的苏临安,哪怕手里还攥着她的辫子,都觉得没有一点儿真实感。
  然苏临安摇头,“我想采点儿灵草炼药。”她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树老的树皮,又扯了一片嫩叶子下来,放到口中尝了尝道:“你的叶子,没有什么药性。”说完又呸的吐出来,“还涩口,有毒,有一股呛人的味道。”
  那当然,它又不是药草!这是强大的守护灵木!这毒,是能驱离血源虫的!
  结果就看老树一脸委屈地说:“那你想要哪样的?”话音落下,一截长长的枝条从深林里伸了出来,上面缠着几株灵草:“你看这些新吗?”
  苏临安对域外的草药也不是很熟悉,不确定能跟修真界的能对上,不过她是丹药师,能够自己辨别药性,加上她萝卜身体也不怕中毒,因此苏临安靠着老树坐下,将几株灵草都分别扯了一点点下来,用神识看,用嘴尝,不多时便确定了几株药草的药性,将其中两株留了下来。
  “这两种可用。”她说。
  或许是她靠着大树坐着的样子惹得老树心头更加高兴,又送了许多灵草,并道:“你快看看,这些可不可以,我管辖范围内的灵草就只有这么多,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其他树老的林子里,隔壁那莽山镇里就灵草特别多,还有很多高阶呢。”
  “谢谢啊。”苏临安一边看一边品,不多时就理出一堆药草,她身上也没储物袋,倒是庞兵带了一个大的皮袋,于是苏临安就把药草全部都放到他袋子里,并吩咐他扛在肩上。
  庞兵见她看药草看得开心,还不停地冲树老提要求,树老都乐呵呵地答应,他也松了口气,大着胆子问:“树老,能不能再给点儿灵兽?”不知道她炼药的本事如何,还是吃灵兽血肉补充气血最靠谱。
  话音刚落,头上的枝丫就突然戳下来,在他脸上啪地抽了一道红印子,“小小年纪,整天就知道不劳而获!”
  庞兵:“……”
  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然而他不敢反驳,只能憋着,心头还有些忐忑,若是得罪了树老,他以后日子可不好过。
  正惴惴不安时,就听那树老又道:“对了,小姑娘你吃不吃肉,你瞧你瘦得,皮肤白得一点儿血色都没,这得补补,等着,我替你好好挑。”
  庞兵又偷偷看了一眼苏苏。
  她个子娇小,皮肤白得能发光,这样的肤色,他以前都没见过,总觉得一点儿气血之力都没,好似一不小心就能把她手腕都捏碎一样。
  这样的人,在他们村是注定要受白眼和歧视的。
  却没想到,她会得到老树的关爱,等回去的时候,他要不要跟大伙儿说说,这样的话,大家对她的态度也会好转一些吧?
  正想着,就听林子里出现了一声兽吼。
  接着,又是连续不断的野兽咆哮声,等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就见藤蔓又从山林里伸了出来,待看到藤蔓上串着的猛兽时,庞兵都一阵心悸。
  六阶剑齿兽!
  就是它,让村子里死伤了那么多人。
  想着,这剑齿兽被一根藤蔓从头串到了肚子,就那么扔到了他们面前,落地时,将地都震得哐当一声响。
  它已经死了。死得还不甘心,眼睛瞪得老大,哪怕死了,依旧威压不散,被那双眼睛盯着,庞兵都觉得如坠冰窖。
  苏临安也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只六阶剑齿兽,牙齿很锋利,壮得跟座小山一样,扔在她面前比村子里项煜亭家的三角塔还高,但这一大小的灵兽在修真界根本算不得什么,且通过死后残留的气息分辨,她下意识地觉得这只兽不强,莫非,她对村民的实力有所误解么?
  但村民的神识很强啊,每次她想用神识试探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危险,就连面前这少年,对她的神识都有些感应。
  这般想着,苏临安又放出神识,很认真地锁定了庞兵。
  庞兵果然有反应,他就觉得有点儿心慌,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盯上了一样,一下子就变得紧张了几分,连神色都变了。
  她又用神识去看老树。
  老树摇了摇树叶子,嘀咕道:“怎么感觉谁在看我?”
  他笑眯眯地看着苏临安,“小姑娘是你在偷偷看我吗?”
  苏临安:“……”
  看来,她不能用修真界的概念来判断这里的情况了。或许,只是他们对神识比较敏感?而不是修真界那般,神识强,则实力强?
  “是不是太重了搬不回去啊,我帮你呀。”老树说完,树叉继续往前伸,朝着山下的方向走。
  苏临安和庞兵连忙跟上,有老树保驾护航,这一路回去自然就遇不上任何危险了。
  老树一边走,一边唠嗑,“我现在管辖的范围还小,但我会努力把根须和藤蔓种得越来越广,把地盘逐渐扩大,到时候你能去的地方就更多了。”
  “村子外有个湖,那边还没什么血源虫,你喜不喜欢那湖啊?”
  “喜欢的话,我把那片的地盘也给圈下来。”
  “不过可能要几十年才行。”它叹了口气,“我长得有点儿慢。”
  庞兵原本一脸震惊,听到后来都已经麻木了。
  这老树到底多喜欢这小姑娘,都开始为她圈地盘了,是不是以后还要告诉她,“看,这就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
  苏临安笑眯眯地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也夸了老树一番,并对外头的湖也表示了憧憬,最后还说,以后没事的时候,能不能找老树玩。
  她哄人的本事也不差,顺毛撸就对了,当年牧锦云年少时那么臭的脾气,她不也把人给哄下来了,虽然当初老是憋屈,可后来,别人心里头可惦记她呢。
  于是走到山脚,靠近村子的时候,老树有些纠结地说:“村子我就不进去了。”这些人把它当什么树神供奉着,天天在他身上套一些红绳,还求他庇护,他其实都懒得搭理,偶尔回应几句,也是闲的无聊。
  若是现在看到它主动过来,被村里人缠上他都头疼了。
  “好,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苏临安道。
  认认真真道了谢,就看到那串着的剑齿兽一点一点地被抽出来,紧接着那截枝丫上冒了点儿绿光,把上头的血腥气给洗干净了,最后枝丫晃了晃,说:“那你要经常来找我啊。”
  苏临安也应了声好,道别后就与庞兵回村。按照庞兵的说法,这剑齿兽他想分给其他村民,他们也没储物法宝,这么大一只灵兽不可能瞒住其他村民,不如主动交待。
  当然他征求了苏临安的意见,苏临安倒也同意了,她本来就是想救人,攒一笔功德来着。
  庞兵拖着剑齿兽尸体倒也不费力,他走在前头,苏临安紧随其后,刚走没两步,就感觉自己长辫子又被拽了一下,这次是树杈拽的。
  她转头,就见树杈上又多了一捧花。
  老树将一捧红艳艳的花递到了苏临安面前,树杈尖儿上的叶子都卷曲了,好似十分羞怯,他说:“这花给你。”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也不怎么老。”
  在人类眼里它好几万岁了,是老树,所以它平时也自称老头子,幻化的人脸也是一脸皱纹,满目沧桑,但实际上,在树灵当中,他还年轻得很。
  苏临安正琢磨着该怎么回话,就见送完花的树杈居然嗖的一下不见了,若不是她反应快接住了那捧花,那花能直接砸地上。
  这树,是害羞了?
  她笑眯眯地把花抱在怀里,招呼一脸呆怔地庞兵往前走。
  “愣着做什么,走啊。”苏临安道。
  “树老很喜欢你。”他有些结巴地道,这喜欢,看起来还有些不一般,就跟村里的小伙子喜欢上小姑娘一样,当然,这话他没说。
  可树喜欢人?能行么?虽说树灵是可以化形的,但能够化形的都需要成长几十上百万年,那些树灵,都已经成了镇守一方的守护灵木,是最顶尖的存在。
  “你一点儿不惊讶么?”他忍不住问。
  看她一脸喜滋滋的样子,竟是半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苏临安略有些不满。
  “喜欢我,很奇怪吗?”她扭头看庞兵,“我为什么要惊讶?”
  是挺奇怪的,又瘦又小,怀中红花更衬得她的脸白得刺目,在他们村,只怕压根嫁不出去,然不知为何,此刻的她明明比她矮那么多,还仰头看着他,可他就觉得对方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他不敢说真话,只能道:“恩,不奇怪。”
  苏临安这才移开目光,等她移开视线后,庞兵松了口气,他总觉得继续被她那么瞪着,他腿都要开始打颤了。
  两人继续往前,没走几步,村内就响起人声,“庞兵,你上山了?”
  “你拖的什么!”
  “天啦,剑齿兽!”
  第378章 灰色
  苏临安急着回去炼药,并没有跟庞兵一起留下和村民解释,而是拎起皮袋子先回了项煜亭所在的三角塔。
  项煜亭已经疼醒了,正躺着垫子上喘气,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拉风箱一样沉重的呼吸声。
  项氏出了一头汗,原本苍白的脸上都有了一丝血色,应该是照顾项煜亭累的,也不算是无可救药。
  她刚掀帘子进屋,项氏就立刻站起来,说:“你总算回来了。”
  “小亭疼得厉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帮他啊。”刚一开口说话,眼泪就大颗大颗的往外滚,一边哭一边碎碎念叨:“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哦。”
  “我采了点儿草药,等下试试看有没有效果。”苏临安说完,将皮袋子放地上,手上那捧红花她也没乱放,走进里屋放在了桌上,跟她白天采的野花插在了一起。
  红的黄的搭配在一起,看起来也鲜艳夺目,把昏暗潮湿的房间都衬得光鲜了许多。
  从里屋出来,苏临安开始整理药草,这时,床上的项煜亭突然开口说话了,“苏苏,照,照顾,我娘……”
  他语气艰难地道,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一会儿,声音像是锯木头一般粗嘎难听。
  听得这话,项氏哭得更凶了,就差抱着孩子脑袋痛哭流涕,苏临安听得心烦,道:“又不是我娘,我干嘛照顾她。”她只是被项煜亭拖回了村而已,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救命之恩,这人直接把她当丫鬟就算了,现在还要她照顾他娘一辈子,哪来那么好的事。
  她都已经把他从鬼门关前捡回来了,还打算把人治好,还不够还他拖回村那点儿恩情?
  苏临安原本还想装乖巧一阵子,但这俩母子真不对胃口,实在不行,她去隔壁庞兵家住,还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呢。
  “你,你,你……”兴许没想到自己捡回来的丫鬟会说出这样的话,项煜亭都气得岔气了,剧烈咳嗽起来,引得伤口更加疼痛,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滚落,一张脸也扭曲痛苦得有几分狰狞。
  “小亭,小亭……”项氏拿了块帕子给他擦汗,那帕子脏兮兮的,苏临安神识扫到后都觉得无语,不过她说话干涉,而是认认真真地理了草药,又开始炼药。
  她要炼的是最简单的气血丹,都不需要用到蝌蚪火。
  屋子外就有个露天的土灶,旁边用竹竿儿支了个棚子,棚底下堆了一些枯树枝,是项煜亭捡的柴。
  在灶上生了火,苏临安找了口石锅熬药,她用萝卜身体之后就没怎么炼丹了,基本上都是南离玥他们炼丹,她在丹药里头加点儿料,做些指导,如今么,以前的一些炼丹手法也用不上,就是普普通通的煎药,时不时把手伸进去搅一搅,倒最后,就出了一锅黑糊糊的药汤。
  这药汤不过熬了一刻钟,村里的肉都还没分完,她听到那边争吵不断,但也没放在心上,装作没听见,端了药汤进屋。
  “这能喝吗?”项氏不信这黑乎乎的药汤能救人,端着石碗犹豫不决。
  倒是项煜亭自个儿果断得多,他躺在床上喊:“喝,我喝!”
  不喝也好不了,还不如试试看!
  死马当作活马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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