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节

  朱见深点点头,微笑不语。
  武曌跑回来,主要就是为了看万贞儿的长相,嗯……和自己相比几乎没什么妩媚,倒是大大方方的长相,和自己身边的女官长得有些像,壮壮实实五官端正:“万氏,你有事想请教?可以问。”
  万贞儿踟蹰了一下,勇敢的问了:“武后御风飞行时,下面的人抬头朝上看,能看见什么吗?”
  朱高炽被茶呛的连连咳嗽。
  朱元璋又放下茶杯。
  皇后们低笑着用袖子掩面,她们其实也好奇,只是看看不见,问又不敢问。
  武媚娘吃了一惊,没想到她问了个这么有趣的问题:“哈哈哈哈哈,看不见。聚拢起来的风托着我,看起来是黑云。哈哈哈哈哈。”
  万贞儿放心了:“嚯哈哈哈哈!”
  ……
  朱见深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和叔父挥汗如雨的给自己干活呢?次日清晨,他就左手抱着书,右手拉着万贞儿,赶在朱祁镇开始干活之前跑去找洪武爷请教历史和政治等问题。
  不能视而不见,那我就不看。
  自从土木堡之变,朱元璋觉得自己可能要亡国,立刻抓紧了所有人的功课。每天早上闻鸡起舞,并为此买了一只鸡,练武一上午,日中一食,下午开始好好学习,等到入夜之后不许睡觉,统统打坐练炁,他偶尔会拿着弹弓抽查。
  在此之前,皇帝们偶尔也练武,也时常读书,但目前为止没有人能通过他严苛的考试,或是完全对答如流,亦或是把他放翻在地,就只能含泪进行每个月休息两天的疯狂学习,这比生前的先生管的更多,还更凶。
  朱元璋认为这是生活充实且健康向上:严格吗?我生前死后都这样啊,行军路上带上书和先生,白天备战练武,晚上努力读书写字。你们如果饿过,就知道人不需要休息。
  先和朱见深摔跤,放翻在地上时稍有点阻碍,看来他还不错。接下来就开始讲课。
  “来跟我来,史书不可全信,我按照这里的房舍,给你讲讲古之君王现在的所在。”
  几乎每个朝代都只有一间房子是最大最美的,通常属于这个朝代最强的皇帝,不单是其他人会被迫前来帮忙,更是因为强悍本身就代表了有耐心毅力和计划,能慢慢的在等待历史进程的过程中,烧砖,或者逼迫他人去烧砖。
  从秦始皇现在神龙见首不见尾,汉高祖暗地里囊括英豪,文景二帝各自另娶夫人,汉武帝把此处当做白云乡,耐心修炼,还认识了龙一路说了下去。
  “龙,龙?神龙?”
  “不错。神仙神龙都真有其人,汉宣帝当年结识的地仙也曾因为修炼不成,天人五衰投入轮回去了。他把仙人遗骨就葬在后院中,那白玉无字碑便是。”
  那边先打地基准备木料。
  帝镇中的兄弟俩还算有几对,像他们这样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互相提防的,实在是不多。
  朱祁镇拎着斧头,手背在身后,往前走。
  朱祁钰一看他的手藏在身后,虽然还未受袭击,先往后撤了三步,给他让出地方,让他走过去。
  只要二人互相出现在视线之中,二人的眼睛必然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一起打地基的时候,二人走向拴着麻绳的夯石的样子,就像是准备摔跤,两人紧紧盯着对方,缓缓蹲下身抓住绳子,又不错眼神的站了起来。
  朱瞻基看着这俩儿子如此谨慎:“你们俩够了!有多少深仇大恨?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们生前有什么矛盾,在死后都应该了结。都说了人死如灯灭,怎么还有生前的记忆,就一定要耿耿于怀吗?”
  朱祁钰:“不敢,只怕哥哥不能忘却南宫故事,更忘不了悬挂高杆,深埋地下时弟弟袖手旁观。”
  朱祁镇:“不敢,只怕他余怒未消,还挂念着我废黜帝号的事。”以及偷偷叫人杀掉他的事,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呢?
  朱瞻基痛彻心扉的发表长篇大论的说教,教育他们应该团结友爱。
  说的全是人间正道。
  显然俩人都没听进去。
  直到朱元璋一脚把人踹翻在地:“披枷带锁也得给朕工作,何况现在没用枷锁镣铐伺候。你要是先清淡,还敢升起不良意,买一副铁锁也不费事。朱祁钰,你大气一点,不要扣扣搜搜,倘若你受了伤让他抵命就是,怕什么?”
  朱祁钰有点想用砖头把自己拍了,又怕留下痕迹,会诬告反坐。最终只是口头威胁:“你再瞪我,我就打我自己。”
  朱祁镇立刻抱住柱子:“你敢打你自己,我就撞柱而亡。”
  ……
  朱见深正美滋滋的拿着祭文缓缓的看,人间刚议出来,自己的庙号是宪宗,很开心。宪就是法,博闻多能曰宪。儿子和大臣实实在在给上了一个美谥,甚佳。和自己给英宗上的不一样,英是年少有为出类拔萃的意思,唔,听起来总有一点阴阳怪气的。之前的宋英宗赵曙和曹太后不合,元英宗被人刺杀,总之不算太好。
  就见到历史书上的人物以此出现在自己眼前。
  皇帝们对万贵妃长什么模样都很好奇,又懒得去人间看她,不过几十年光景而已,等一会也没什么。之前听说万贵妃薨了,也不想找过去看,怪费劲的,登门拜访就为了围观一个人张什么模样,这不是和那些堵在兰陵王门口的妇女一样无聊。现在听说了皇帝去世的消息,纷纷回来,先看了看朱见深。这个皇帝因为结巴,经常吵架吵不过大臣,就把他们成批次的庭杖,大臣们挨完揍不以为意,继续上奏。不知道是有他祖宗做对比算是宽容温和,还是因为打的不重。
  问了问流民和关外的问题,能拿他和邓艾相比,一样结巴,一样有才干。
  李世民对别人宠妃的长相不是很好奇,但听子孙们说起,朱见深总是打听唐太宗,这才回去见了一面。
  朱见深见到期待已久的偶像,反倒有些沮丧,自己做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第359章 下次一定
  唐太宗是初心,是目标, 是打算超越的对象。朱见深和自己年轻时效法、当做老师、并信心满满准备超越的皇帝谈了谈人生和国家社稷, 谈了谈曹操, 从魏蜀吴三国归晋,聊到后来宋辽金三国归元, 但元朝比晋国体面多了,不可同日而语,以及明朝继承了元朝的另类分封制。
  自古以来都有宗室分封, 但如元朝这样分封了几大汗国这样的情况, 只有明朝。明初藩王节制的兵马合在一起足有四十万。
  李世民对此:???
  感慨过很多次了, 还想再问一次,疯了吧!!
  朱见深流畅且磕巴的聊了半天, 送走了唐太宗, 看他潇洒的乘风扶摇而去。
  他则揣着手回屋, 躺在床上, 郁闷的盖上毯子。
  扪心自问,到后期, 成化十八年往后, 确实有些惰政, 骄傲自满而且懒得应付日复一日重复的问题。对大臣们的勾心斗角已经倦了, 想要让国家再进一步, 实在是太难,就懒得过问了。忘却初心啊,多亏朝廷内外没有什么大事, 要不然难逃祖宗家法。当时还有过废太子打算,也不知道朱祐樘会不会记恨。我对我爹心有芥蒂,不知道他心里如何,哎。
  李世民回到山上的宫殿中,看到自己的皇后和别的阎君夫人正在做有趣的游戏。“这是在画什么?”
  两名阎君夫人面对面的摆设了画案,手执勾线细笔,蘸着淡墨,时不时的抬头看对方一眼。
  长孙无病:“你来看,这是现在最时兴的题材,很有意思。”
  李世民走过去一看,她在画的是对面的美人提着毛笔犹豫不决,桌子上展开的画卷上,虽然角度很平,还能看出来是牡丹花丛中的半个美人。想必对面的美人也在画长孙皇后提笔画画,只是不知道姿态服装如何设计,互相参考的只是相貌。
  说到是时兴的题材,他忽然想起来:“以前遥画的王羲之牧鹅图,竹林七贤图、耕读图一类画,现在都改成了着墨图。”
  他喜欢欣赏字画,这些名家面对面互画对方创作的图,还是很漂亮。技艺高超,墨色精妙。相貌也画的惟妙惟肖,只是有些挑剔,必须要双方互相看得起,才能凑在一起画这样的图。画好之后也是各自收藏,虽然愿意给人看,却要不到。他馋的不行,奈何自己善书不善画,换不来。
  一位阎君夫人:“最有趣的是米芾画的那幅苏轼泼墨图。”
  说起那副画谁都想笑,俩人对着画画时,苏轼认认真真的画米芾,米芾唰唰唰的画山水画,六尺画卷上满是山水画,就在河边画了一个小亭子,亭子里有一个胖子,一个瘦子,面对面的画画。
  画完之后都要互相交换作品,苏轼毫不吝惜这幅画,就挂在墙上,大开院门,任人往来观看。
  其实他不吃亏,米芾的山水画的最佳,只是这样画出来的诙谐风趣,叫人好笑。
  在两个画案之间来回溜达,观赏双方的进程。
  长孙无病当然还很平静,甚至想把笔给他让他代笔。
  另一位夫人就有点受不了:“忽然有种殿试的感觉。受不了。我先告辞了,笔墨都放在这儿明日再继续画。”盖上砚台盖子,拿着毛笔和笔洗出去到溪水里洗毛笔。
  长孙无病笑盈盈的和丈夫一起送她们出门:“等他走了,咱们相聚的时间多着呢。”
  “那可未必。”两位阎君夫人手挽手:“我们俩才是朝夕相处,你家那位,空闲时间多的很。”真有点羡慕。
  还有吕雉也不错,拿述职和关心丈夫两个接口轮流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说不完的话,自己和丈夫现在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就平平淡淡的在一起坐着喝茶。
  天下大势总是在变,人才层出不穷,人间变革,多少可说可谈的事,那夫妻二人当然有说不完的话。
  李世民走到哪儿都被羡慕,已经习惯了:“如今天下太平,同僚们回家的时间多了许多。新君的性格也不错,还能再有一二十年的闲暇。夫人慢走。”
  安静下来之后,长孙皇后问:“你为何面带愁容?朱见深说了什么得罪你的话?”
  “那倒没有,他的性格和雉奴有些相似,不会得罪人。”李世民玩笑道:“就连这爱好也相似。”
  “哈哈哈。媚娘还是更漂亮一些。”
  李世民:“我和朱见深聊到魏武帝,令人惋惜。匡正时痹,担任栋梁,以雄武之姿,常艰难之运。魏武帝不肯屈居与泥沼之间,托生人间去了,如今还留着他的故宅旧居。可惜我未能与他一见。三百年乱世,百姓遭难,埋没英雄。魏朝太短,倘若有两三百年的天下,明君迭出,有些事也能抹过去。”
  长孙皇后:“魏武帝的诗篇有悲凉古意,或许与其命运相应。”一生以忠臣自居,结果儿子给追封了一个皇帝。曹昂战死,曹彰病逝,国家被他硬逼着出来效力的司马懿篡夺。
  你们俩能从明朝聊到魏朝,看来谈得不错。
  “赵佶赵桓全无半点骨气。”李世民气呼呼的说:“被软禁在枯城之中,竟然宁愿以书画篆刻为生,也不愿意干脆些去投胎,真不愧是被俘之后立刻投降的废物。”
  “呀,前些天还有人问我呢。他们怎么还没下地狱?”
  “秦始皇不信他们俩生前死后都能这般恬不知耻,和他夫人打赌,也和我们打赌,就赌这两个人会不会因为受不了苦处而一了百了,能苟延残喘多久。他赌在宋朝灭亡后只能撑过二百年,已经输了。”从南宋灭亡,那年,到现在朱佑樘登基,刚好二百一十年,这俩文化人还在‘安贫乐道’。
  他顺路去看了,俩人就在墙上写了陋室铭,以及安贫乐道四个大字,不要脸的程度出人意料。
  赶哪天闲得无聊了就把他们俩抓去清算。靖康之耻,不管是谁听了都为之心痛。
  ……
  万贞儿哄了半日也没能哄朱见深出门。“怎么了,唐太宗没说你不好呀。”
  他哼哼唧唧:“我不是很贤明。”到最后懒得见内阁,也懒得上朝。这不能怪我啊,大臣们以给我添堵为谏诤,个个都拿魏征当做偶像楷模。我是想当唐太宗那样的皇帝,可我不希望满朝都学魏征,好话都不会好好说。“唐太宗要是有两个魏征,就气死死了。”
  这帮人就不能先赞美我一会,然后劝我如何做能更好吗?商辂就好好说话,我们不是很愉快吗,这君臣相得不能靠皇帝忍气吞声来换。“赵祯上朝时被大臣啐,啐一脸口水,下朝后被皇后打,这仁宗当的多,多没意思。”
  “哪有人以他为师呢,只有大臣们骂完宋仁宗,夸他好,挨了骂不打人不杀人。”
  朱见深越发气恼:“他那时候剐刑被设为常刑!”只不过被剐的从来都不是文人。文人看来不一样,如果是一个文人,譬如方孝孺被剐了,也不看他干了什么坑死建文帝的蠢事,就一味的认为他可怜可悯。如果被剐的是个百姓,文人却觉得不一样,无所谓,该。其实在皇帝看来是一样的,被剐的都是反对自己、危害自己的人。
  他碎碎叨叨的嘀咕了半天,从王振是个废物,说到汪直也救不了我爹,从太*祖太宗之间暗流涌动,说到现在祖宗们的生活太充实,他们有可能要反抗。
  万贞儿:“???为啥啊?听说能被洪武爷训练,我觉得挺兴奋的。”
  谁不想有百步穿杨左右开弓的箭法呢?骑射本是一家,我就会骑马。这也就是人少,但凡人多点,绝对轮不到女人被训练。
  朱见深摸了摸她的心口:“你是你,他是他。”他凑近了一点,小声说:“我看他们敢怒不敢言。”如果训练的够好,就敢言了。
  真是很麻烦。不训练子孙,将来就没有家族力量可用——别指望藩王,一百个里能有一个人才,也是文人才子。训练子孙呢,他们又容易造反。
  万贞儿:“这倒是,洪武爷永乐爷以身作则,他们好像永远不觉得累。”他们俩不休息,别人也不敢说累。
  “万岁,我又想起来一件事,钱皇后墓道蔽塞的事,告诉他们吗?”
  朱见深捂住她的嘴:“别说,现在先别说,不要跟人透露半句。”
  这件事的用处不在气钱皇后,她也不怎么生气,人间认为把隧道堵上鬼就没法见面了???到底是不是鬼啊。
  用处在于等我母亲来之后,凭这件事,让你们婆媳之间保持融洽关系。
  朱棣不耐烦的从外面拽开窗子:“朱见深?你是死了,又不是病了,为什么不出门。”
  “太宗,我在反,反省。与唐太宗相比,差之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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