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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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余辰逸再次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眼睛肿胀得不行，连睁开眼睛都费力。
他眼珠转了转，只觉得眼皮好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费了好大劲才撑开一条缝。
入目是一片陌生的纯白天花板，顶上镶嵌着的灯管被人调得很暗，可以照亮房间，却一点也不刺眼。
余辰逸愣了两秒，大脑昏昏沉沉的，半晌后才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事情，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片刻，一瞬间在这个陌生环境里警惕了起来，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里是哪里？他在心里想：最后小临给他打了电话，是小临把他接出来了吗？还是……
余辰逸几乎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凝了凝神，房间里很安静，在这种安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的环境里，清脆的水滴声有节奏地响在他的耳边，而在水滴声以外，还有两道呼吸声。
一道是他自己的，另外一道很平缓，和水滴声一样都很近，好像就在他的左手边。
余辰逸偷偷放缓了呼吸，左手的尾指抽了抽，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左手手背干燥而温暖，好像被人用掌心盖住了一样。
是十分熟悉的、能让他安心的温度。
他和顾驺临有意无意间牵过很多次手，手背若有似无摩擦而过的、十指紧扣的、掌心相贴的。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他的身体和大脑已经自动记住了这种独属于顾驺临的温度。
余辰逸重新睁开眼睛，缓缓地转过头，看见床沿边上趴着一个已经睡着了的人——果然是顾驺临。
他顺着顾驺临的手往下看，发现自己的左手挂着点滴，药水滴得很慢，到现在还剩下大半瓶，顾驺临好像是怕他觉得手冷，正用手盖在他的手背上，给他取暖。
余辰逸从发现自己处在陌生环境下就开始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手背上属于顾驺临的温度一路往上传递，让他盖在被子下都没有暖起来的四肢渐渐回温，胸口发烫。
顾驺临睡觉的时候正面向他，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顾驺临皱紧的眉头和不太安稳的、正在颤动的眼睫毛，顾驺临压在脸下的手挡住了一半嘴巴，但还是能看见绷直的弧度。
顾驺临在他面前向来都是温和的，余辰逸很少能看见他这种严肃的表情，而且睡着之后都没有一点放松下来。
这不难猜出，顾驺临是为了什么才会摆出这样的神情。
大概和他的紧张一样，顾驺临也在为他而担心，为他而紧张。
余辰逸心里酸酸涩涩的，好像被人用锤子轻轻地敲了一下，胸膛颤动，又像泡进了冒着气泡的温水里，在温暖中咕噜作响。
他看着顾驺临好看的眉眼，右手不自觉地抬起，想去摸一下顾驺临的脸，然而手刚伸到一半，就见顾驺临好像察觉了什么一样，猛地睁开了眼睛，直直看向余辰逸伸到他脸侧的手。
余辰逸顿了一下，手指微微蜷缩，正有点不知所措地想把手收回来，就被顾驺临伸手一把抓住，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这下子，他两只手都被顾驺临牵住了。
“哥哥醒了？觉得身体怎么样了？饿了吗？”顾驺临抓着余辰逸的手，拇指十分自然地在他的手背上来回摩挲，看了一眼点滴，又看了一眼余辰逸的脸色，“我要被哥哥吓死了，你晕在浴室里，门还反锁了，我没办法只好把门锁给拆了……”
顾驺临还攥着余辰逸的手不放，看起来有成百上千句的关心要说，但最后张了张嘴，只是问：“我给哥哥买个粥回来，好吗？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别……”余辰逸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虚弱得不行，他闭上嘴巴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道：“我睡了多久了？”
顾驺临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间，低声说：“差不多两个小时吧，现在五点多了。”
余辰逸没料到自己睡了这么久，怔了一下后想起顾驺临给他打电话时刚买了菜，于是说：“你也没吃饭吧？你叫个外卖送上来，我们一起吃。”
顾驺临点点头，叫了点清淡的、好消化的食物，等外卖来了后又主动帮余辰逸布好菜，看着余辰逸一口口把碗里的粥吃干净，脸色没这么差了才松了口气。
他放下心来的神情太过明显，余辰逸顿了顿，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涩，“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吧？”
“哥哥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顾驺临把外卖盒收起来，又把病床上的桌板重新收回床侧，脸色有点不大好看，说话时声线不太稳，“这不是你的错，我明明说好要保护你，却还是……”
他说到一半哽咽了一下，侧开头安静了几分钟，才回头看向余辰逸继续说道：“我真的……我看到你浑身湿透晕倒在地上，我……”
“没事了……”余辰逸的手动了动，挠了一下顾驺临的手心，“你把我带出来了不是吗？”
顾驺临没有应声，过了一会儿后才问：“哥哥……今天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余辰逸顿了一下，想到那只在墙壁另一头不知道看了他多久的眼睛就有点胆寒，但是对上顾驺临关心的脸，还是点了点头，“好，我都告诉你……”
他先把这几天发生的异样一一告诉顾驺临，然后才把话题转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上：“我今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大腿内侧又多了奇怪的痕迹，而且很痛，下床的时候就发现床上有……有不知道是谁的精液。”
余辰逸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有点难堪，但还是继续说：“后面我发现是有人半夜潜进家里了，但我最近一入睡就像昏——”
余辰逸话说到一半后猛地一顿，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了许多，他的心脏突然开始狂跳起来，过快的心跳让他再次陷入今天下午那样的呼吸困难中。
他的眼神闪烁了几下，眼里全是惊慌，手指紧紧地蜷缩在一起，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
他不敢再看顾驺临，害怕对视时被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只能低头死死地盯着白色的被子。
他的睡眠质量向来不好，一有声响就会被惊醒，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一入睡就跟昏迷了一样，对外界无知无觉的？
余辰逸的心脏猛地缩紧——是顾驺临给他送了蜡烛开始。
那对方又是怎么样半夜潜进他的房子，还没有留下撬锁的痕迹的？
除非对方有钥匙……而他房子的备用钥匙，就在顾驺临手里……
余辰逸只觉得心里一下下钝痛了起来，他的眼睛开始模糊不清，嘴巴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顾驺临吗？但顾驺临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而且这么明显的线索指向，会是真的吗？
真的是……顾驺临吗？
第42章
在余辰逸惊疑不定的时候，顾驺临突然低头抹了一把脸，再抬起头时眼眶发红，里面有晶莹的泪光在闪烁。
顾驺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上前紧紧抱住余辰逸。
余辰逸第一次觉得这个拥抱让他浑身发冷，他茫然地睁着眼睛，就听见顾驺临在他耳边带着哭腔说：“哥哥，对不起……”
余辰逸只觉得浑身发寒。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顾驺临的哭腔堵在喉咙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都是我的错……我送给哥哥的蜡烛的制作工厂已经在国外被查封了，他们为了让蜡烛达到广告里的安眠作用，往里面添加了迷药成分，我也是刚刚听我朋友说才知道的……”
顾驺临哽咽了两声，眼泪砸到余辰逸的脖子上，热热的，“如果不是我乱买蜡烛，哥哥晚上就不会经历这种事情……都怪我，全都怪我……”
余辰逸的心脏还有些闷痛，但心里的惊惧和怀疑被顾驺临的眼泪冲掉了许多，他听见顾驺临哭着跟他说对不起，心里头一团乱，只觉得所有事情都想猫咪玩坏的毛线团一样，他根本找不到头。
许久之后，他才犹豫地轻轻回抱住顾驺临，轻声说：“不，不怪你……”
顾驺临如同小动物一样发出细小的“呜呜”声，滚烫的眼泪一下下砸到余辰逸的心里。
余辰逸收紧的手臂，将自己的脸埋到顾驺临的脖颈上。
“哥哥……对不起……”
顾驺临哭着道歉，紧紧地抱着余辰逸，却在余辰逸看不见的地方扯开了嘴角，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等两个人的情绪都平静下来后，顾驺临才放开余辰逸，然后第一时间抓起余辰逸的左手，确认对方在刚才的动作下针头有没有移位。
余辰逸醒来后就自己把点滴的速度调快了，现在药水还剩下一点点，他懒得再等，干脆让顾驺临按了铃，等护士过来把针头拔掉。
顾驺临拿着棉签替余辰逸把针孔按住，两个人沉默了片刻。
余辰逸低头看着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棉签，从刚才因为顾驺临哭了而不自觉被带跑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心里一时间有点七上八下的。
他刚才几乎要完全相信顾驺临了，但心里又还残存着一点点怀疑。
怎么会这么巧？他想，他没用蜡烛之前那个人没进过他家，偏偏就是用了蜡烛昏睡后那个人才进来，真的会这么巧吗？
不过家里的摄像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装上的，如果是在顾驺临给他送蜡烛之前，那是不是说明，那个人有可能是从摄像头里发现了蜡烛的存在，所以才放心进来的？
余辰逸一边替顾驺临开脱，一边又忍不住涌出新的疑问。
那如果蜡烛有问题只是意外，那个人是怎么进他的房子的？
他在搬进来后另外换了锁，现在的房子连房东都没有钥匙……
还是说那个人会开锁？但开锁也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的吗？
余辰逸完全想不出答案，一边责怪自己，说顾驺临明明这么用心地对待他却收获了他的怀疑，一边又忍不住去想，那个人会不会真的是顾驺临。
但如果是顾驺临，那又有什么目的呢？
余辰逸越想越觉得心里没有底，各种不着边际的猜测在这是一股脑地冒了出来，他的眼神左右游移，就是不敢正眼看向顾驺临。
余辰逸脸上挣扎和怀疑交错的神情十分明显，好像根本没有掩藏的意思，或许是余辰逸现在整个人都现在了一种迷茫的状态里，根本顾不上掩饰自己的神情。
于是他这样的表情全都被顾驺临清楚地看在眼里，他的血液几乎就在瞬间沸腾了起来。
顾驺临低头按了按压在针孔上的棉签，小心挪开确认针孔没有肿起来也没有流血后反手将棉签一抛。
棉签滑出一道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入垃圾桶里。
顾驺临把眼神随着棉签转移，随后从垃圾桶那边收回来，轻轻地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翘，是个深藏着狂热的笑容，眸色晦暗难辨，转头看向余辰逸时又一脸严肃。
“哥哥，在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就报警了，警察和我前后脚到你家的，我把你送来医院，警察留在家里找线索。”
顾驺临的眼角还有点红，是刚来哭的时候留下来的痕迹，但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忍不住失态流泪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收到警察的消息，说大门的门锁孔里有被倒蜡的痕迹，也就是说门口的锁被倒模了，现在钥匙已经被人复制出来了，警察建议你立刻换锁，别的详细情况我们还要去警局谈谈。”
顾驺临摸了下余辰逸的手背确认温度，随后抿了一下唇，抬起眼睛看向余辰逸，“哥哥的身体撑得住吗？我觉得这件事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了，你最好尽快去一趟警察局。”
他说完后顿了两秒，把盖在余辰逸手背上的手收了回来，声音比刚才要低沉不少，“我知道哥哥或许会有点怀疑我……我不介意的，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情，我也会怀疑……”
“我确实应该避嫌……”他说着，拉过挂在椅背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塞到余辰逸的手里，“之前是我忘记了，现在把钥匙还给哥哥……虽然要换锁了还这个也没什么用……”
“我就不陪哥哥去警察局了。”顾驺临说：“我帮你叫车，你安全到了之后就给我发个消息就行，好吗？”
那把钥匙冰冰凉凉的，放到余辰逸的手里时却像燃着高温的火焰，他像被烫到了一样缩了下手，等到顾驺临说不陪他去警察局了，他才慌张地抬起头来。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全是顾驺临刚才说的门锁有被倒蜡的痕迹，那个人用的是自己倒出来的钥匙！
他正在为自己的怀疑而感到愧疚，刚回过神来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顾驺临说“我不陪哥哥去警察局了”。
顾驺临的声音很温和，语气也十分平缓，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但这句话就像尖锐的寒冰，一下子刺到了余辰逸的心里。
这种感觉比他怀疑顾驺临就是对他下手的那个人时还要难受上百倍。
“小……小临！”余辰逸的声音哑了一下，慌忙地抓住顾驺临的手，生怕自己一松手对方就会离开不再回头，“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