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游_第184章

  时霊将祁晏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却也不戳穿,只是示意洺祁给他准备碗筷。
  因着饭菜都不是他亲手做的,洺祁对此的占有欲倒是没有强大这个地步,这些天郎正阳等人打着各种旗号来找阿时蹭饭,他也都大方地让王厨另盛了多做的给他们。
  所以……隔空取物,同阿时面前菜色相仿但摆盘不那么精致的几道菜落在了祁晏面前。
  才不给任何人同阿时吃一盘菜的机会呢。
  洺祁夹起一块虾仁,放入口中,龙井的清香甘美混着河虾的细嫩爽滑,经由王厨的妙手炒过,自是一道佳肴。但洺祁想到的,却是刚刚阿时的筷子,曾经从这块虾仁旁边划过。
  噫,这里有个变态(*/ω\*)
  祁晏自不会知道身边这位威仪不凡的神君脑子里在转动着什么样的念头,秉着食不语寝不言的礼节,他飞快地吃完了饭菜——当然,在吃的过程中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几盘清汤寡水会有那么浓郁的肉香——以熬制至少两个多时辰的鸡汤淋熟的白菜菜心、因炖煮时放了胡椒在冬日里喝起来酣畅淋漓的海米萝卜汤,加上鲜炒的龙井虾仁,虽然看着清淡,却无不是废了大工夫吊汤提鲜制成的,足可见某人的用心。
  带着点欣慰心酸,祁晏放下了碗筷,看向旁若无人的洺祁和时霊。
  “灵儿,我们要回京了。”
  “好。”
  自此以后,这样自在的品尝美食、闲度时光的日子,就要暂时告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洺祁真的不是傻白甜XD
  第130章 何以慰英灵(十七)
  京城,长公主府。
  虽然祁瑛已经数十年未曾回京了,但三代帝王的盛宠,让府中的下人万不敢对这座宅院的照料敷衍半分。
  而今这座空置已久的府邸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一时间,就仿佛那过去的三十年都不曾存在过。
  “殿下,这是西边传回的消息。”
  赵安穿过林木掩映的院廊,快步走到府中水榭,微垂着头,将手中的信件交予祁瑛。
  一双保养甚好却仍不可避免地有了褶皱的手接过了他手中的信封。祁瑛拆信览罢,眼中多了些许思虑。
  她将信纸压在茶盏下,起身,望着西南方。
  长公主府是她父亲在入主京城后钦赐予她的府邸,坐北朝南,挑了京城贵府中最好的位置。后来在她弟弟登基后,更是几次扩建,府中内湖之宽阔,在京城私宅中可排进前三。
  祁瑛自恃武艺,当年营建府邸时并未如其他人一样,避讳那些高大茂密的树木,因此府中一向树荫掩映。唯独在内湖这一块,她贪图一望无际地开阔,只建了湖心一桥一亭,一眼望去,虽不如皇宫摘星台那般可以俯瞰整个京城,却也有足够的阔朗来缓解京城的逼仄。
  她曾经其实并没有如何地怀念燕地的时光,边疆的辽阔与京城的繁华,各有各的味道。只是到底自由惯了,京城的铜雀春深,渐渐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她知道父亲曾经动过迁都的念头,奈何朝中老臣,一波接一波地上表反驳。于是只能将这样的想法,埋在宫苑深处。
  待得父亲过世,祁楠登基,京中的空气于她而言愈发压抑起来。嫁给沐青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随意。她见过了这世上不该存在的颜色,哪怕明知这并非全然都是爱恋,却也再找不到能够动心的感觉。
  沐青没有哪里不好。沐家累世豪族,钟鸣鼎食之家教养出来的嫡长子,就算再怎么废物,也较大多数人站的高远,更何况,他并未有负沐氏一族继承人的名号。只除了,她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爱上他。
  如果沐家没有一代一代留下的执念野心的话,或许她还有对沐青生出亲情的可能。毕竟当那日经历第一次难以忍受的反胃的时候,她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茫然,而是无可抑制的喜悦。哪怕明知道这个孩子不该在这样的时候来到这个世界上,却还是愿意以满心的欢喜期待他的到来。
  只可惜,沐青没有看到那一天。她名义上的丈夫,在她发现自己身怀有孕的前一天,死于她的刀锋之下。从此,这个孩子,便只是她一个人的血脉相连。
  如今,当年那个在她怀中就乖巧极了的孩子,终于也找到了自己哪怕付出一切也想保护的那个人。
  祁瑛负手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望着鳞次栉比的房屋,再望到远处碧蓝如洗的晴空,想的却是那封信上熟悉坚定的字迹。
  于是她轻轻地笑了。
  “赵安,这一次,晏儿当真算是因祸得福。”
  赵安在她身后无声地俯首,殿下高兴了,这就足矣。
  ※※※
  仁寿宫。
  这是历代太后的居所,自前朝起,就有女子在这处深宫中,握住了天下至高的权柄。
  孙太后虽然并没有同她正值壮年的儿子争权夺利的想法,但无可否认的,从这座宫殿中传出的声音,永远能够给祁烨造成足够的影响。
  此时,这座宫室因为主人的怒火而陷入了一种紧张安静的氛围,侍从们无一不小心谨慎地伺候着,生怕自己惹祸上身。
  老实说,自孙氏入宫那么多年来,同其他一些任性跋扈的宠妃相比,她并不是多么难伺候的人。即使那时燕王远驻边塞,但到底是手握重兵的亲王,大雍没有高嫁低娶的习俗,孙氏能嫁与燕王世子为正室,自是有足够与之相当的家世背景。
  而她能够放下自己心中对宁国公世子的那一点少女绮思,为了家族嫁给祁楠这位曾经被京中人暗地里嘲笑为“肥彘”的燕王世子,也足见她不是什么会被个人感情过于左右的无知妇人。
  只是,每每遇到祁瑛,她总是难以冷静。
  少时她们其实并没有什么恩怨,不过是小女儿家偶尔的嫉妒心。但孙家是本朝新贵,不比那些士族有资格看不起皇室,因此哪怕羡慕祁瑛的飞扬明丽,也只能将一切的小心思都埋在心底。
  后来生出不甘却也不仅仅是针对于她。在孙氏未出阁前,她曾与沐青有过几面之缘,发乎情,止乎礼,两人偶有交谈,她不知沐青是如何想的,但她却有几分得遇知交的心动。
  她自问所做的一切不曾逾矩,只在父母开始商议她的婚事时同母亲提了一句,换来的却是父亲的斥责。不过,父亲到底疼她,一番警示之后暗暗同她透了口风。皇家有意为公主和几位适龄的郡主择婿,沐家榜上有名,自不能同他人轻许婚约。
  她暗暗懊恼,自诩容仪教养均不逊于皇室贵女,却只因身份之差,非得等她们挑过了,才能选剩下的。一时之间,连对沐青的心思也淡了。
  沐家虽算不上顶层士族,但也有拒婚于皇室的资本。如今沐家那边摆出这样的姿态,分明是有意与皇家联姻。
  她不想要旁人的退而求其次,却在最后接到圣旨赐婚时如遭雷劈。哪怕她嫌弃沐青对她的心意不够,但是较之燕王世子,也要好上百倍!
  然而,圣旨既下,一切便已成定局。她只能拾敛妆奁,远嫁燕地,做那个她曾经瞥见过一眼的燕王世子的妻。
  后来的风云变幻让曾经的委屈仿佛成了荣耀前的磨练。她成了太子正妃,而曾经倾慕过的沐青沐世子,却不知为何,仍然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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