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贩子啊……都该死。”

  何悠扬原本对自己给齐临的旁敲侧击的关心没抱什么期待,没想过三言两语能起什么作用,却没想到齐临好像往心里去了。
  周五上完最后一节课,何悠扬刚走出校门,突然想起要去接表妹周飞飞的临时任务,他往初中部的方向看了看,又看了看齐临,有点为难。
  突然丢下每天结伴回家的同学会不会太不厚道,倘若要求齐临一起去是不是又太苛刻,毕竟也耽误人家时间。
  直到齐临被他看得发毛:“你有什么事吗?”
  何悠扬挠了挠头,为难道:“我可能要去初中部接一下我表妹,上个星期她遇到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了,她爸妈平常都不在家,我爸妈不放心,怕她一个人再出什么事,周末让她住我们家……你要是嫌耗时间,就先走吧。”
  何悠扬以为齐临会直接跟他“哦,拜拜”,没想到齐临想也不想地就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也没几步路。”
  这要是马浩瀚,何悠扬一定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是发生在齐临身上,莫名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古道热肠。
  何悠扬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是不是上次说他高冷,不高兴了?
  齐临甚至还主动关心别人:“拐卖妇女儿童吗?你表妹在哪里遇到的?”
  何悠扬迟疑了一下,觉得齐临确实不大对劲:“初中部之前不是不允许小摊贩来摆摊吗,我妹那个整天就知道吃的玩意只能往学校后面那条小吃街跑,那条街有些年头了,先不说食品安全,人身安全我看也不能保证。我妹妹就遇到了伪装成迷路老太太的人贩子,她的同伙还开着面包车在岔出去的巷子里等着。”
  齐临催促道:“然后呢?”
  何悠扬:“就在她差点要被绑上车的时候,她的同学路过,把人贩子脑袋砸开花了。”
  齐临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那……人贩子都抓到了吗?”
  “没有,我妈报了警,但是那些小巷子里都没有监控,旁边都是老小区,车辆进出比较随意,连个看管的人都没有,要抓到有点困难。现在顶多在那加个门卫,至于学校方面么,估计也就在升旗仪式上教育一下那些饥不择食的同学。”
  何悠扬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一下,像是再酝酿什么。
  “还好她没有出事,不然……其实我以前有个妹妹……是亲妹妹。”
  齐临敏锐地捕捉到了何悠扬话里奇怪之处,以及他突如其来的一丝低落:“以前?”
  何悠扬沉默半晌,身上一点调皮劲儿也没有了,严肃得让人不适应,他轻点了下头才缓缓开了口:“嗯,她比我小四岁,她……很安静,很少有小孩子像她那样不吵不闹……”
  “比铁饼还乖。”
  齐临等着他接着往下说,他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他的用词是“以前”,没空去理会这个人与狗的奇怪比较。
  “跟她相比我就是一熊孩子,家里就我一个人的声音,整天叽叽喳喳,还好我爸妈没嫌我烦,没把我团成一团扔出去。”
  “她三岁的时候,我爷爷带她到乡下老宅子玩,一时没看好就不见了。村里人说应该是遇到贩童团伙了,因为以前村里也丢过一个孩子,就是被他们绑走的。我爷爷也因为孙女丢了,慌得一下子没喘过气,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找了好多年都没有找到,我觉得我爸妈现在可能也不会再找了。虽然他们很少会主动跟我提起这件事,但是我也看得出来,哪怕他们再怎么想让我妹妹回来,也不会再寻找了。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血浓于水的亲情也变得虚无缥缈,也不能填补这么多年的缺失。”
  “如果她是被卖……被带到了另一户人家,只要平安健康,无论贫穷富贵,都是再好不过的了。找到她,便是打扰。至于其他情况……我想都不敢想。”
  “人贩子啊……都该死。”
  何悠扬低垂着眼眸往前走,齐临心上好像忽然被什么利器戳了一下,渗出来鲜红的血,钻心的疼,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掐住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良久,他才找回一点清明,他不敢再多说话了,只是小心翼翼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何悠远。”
  何悠扬看着齐临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突然有点后悔告诉他。其实近几年何毅和许小舒也很少在家里重新提起这件事,就是生怕勾起什么一发不可收拾的心痛,而他现在又何必再跟别人撩开自家的伤疤,让别人也扼腕痛惜吗?怪膈应人的。
  他赶紧撕下愁眉锁眼的姿态,又变回了那个心大的少年,他一勾嘴角:“虽然我挨的骂比我妹妹多,但我妹妹长得没我好看。”
  齐临知道何悠扬是有分寸地收拢,不想让外人在他家事上多费情绪,不是真的心大。既然这样,他也便顺着台阶走下来:“何悠扬你要点脸吧。”
  两人走到江一初中部的时候,学生已经稀稀拉拉走得差不多了,周飞飞却还没出来。何悠扬百无聊赖地蹲在校门外的草地上,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齐临靠着一旁的树干,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站一坐的两个帅哥一时间成为校门口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引来不少女孩子的回头关注。
  门口来回溜达的保安大叔显然对青涩校园爱情早已见怪不怪,青春的面庞见了太多,也见多了在心上人面前总爱扮得酷酷的男孩,但还是对这边两个格外扎眼的男孩投以注目。
  他忍不住吹起了口哨,轻松欢快的小调,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青春。
  周飞飞大老远就看见何悠扬坐在门外的草地上丢人现眼,回头对落在身后慢慢走的女孩不情不愿道:“喏,那个饿得啃草就是我哥。”
  项卉佳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看见了后面站着的齐临,愣了愣。
  “你怎么才出来,又被老师留堂了吧?”何悠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朝周飞飞走去。
  周飞飞处在这个年纪,本就有点小姑娘的虚荣心,虽然嘴上各种贬低自己表哥,心里其实挺希望同学夸一句“真羡慕你有这么帅的哥哥”。现在他看见买一送一似的来了两个帅哥,别提多开心了。
  “这位帅哥,你好啊。”周飞飞看也不看何悠扬,直接朝齐临伸出手。
  “一边去,帅哥的手是你能瞎握的?”何悠扬一掌拍开了周飞飞的手,“我妈呢?还没下班呢?”
  “嗯,开大会呢,”周飞飞揉了揉手,小声嘀咕,“要不然也用不着您来接啊。”
  何悠扬:“走吧,愣着干嘛。路上把外卖点了。”
  一旁的齐临忽然说:“你妈妈……是这里的老师?”
  何悠扬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生怕又说错什么话:“嗯,初二教英语。”
  齐临诺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有点想对何悠扬说:“我妈妈……以前也是这里的老师。”
  然后呢?何悠扬会不会问为什么是以前,会不会问为什么现在不是了?还是算了吧,齐临把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卉佳,今儿不止我哥来接我,还来了一个帅哥,你高不高兴啊?”周飞飞一把挽住了项卉佳的胳膊。
  齐临这才注意到了站在周飞飞身后全程不声不响的小姑娘,疑惑地开了口:“卉佳?”
  一路上四个人好不容易把关系缕清,不对,应该是三个人,项卉佳不知道是认生还是害羞,就跟周飞飞稍微讲了几个字。别人问她,她也只是点头摇头,闷头走路。
  “那天那个老男人,正要用毛巾捂住我的嘴,我都闻到上面麻药的味道了,就在这时,卉佳从天而降,用石头砸烂了那个老男人的头,血溅三尺,我才虎口脱险。”周飞飞天生活泼好动,唾沫星子满天飞。
  何悠扬指了指一旁沉默不语的小姑娘:“你看看人家,捧你场吗?”
  “人家是淑女,本来就文静的,不是针对我,对吧,卉佳。”周飞飞朝项卉佳挤了挤眼睛。
  项卉佳竟然还真的点了点头:“嗯。”
  何悠扬:“……”
  这两人还真是互补。
  齐临和项卉佳先到了小区门口,周飞飞大有上演一场“姐妹情深”戏码的意思,拉着项卉佳滔滔不绝,何悠扬忍无可忍,赶紧把她拎走了。
  等走远了,周飞飞一脸花痴地问何悠扬:“哥,你那个帅哥同学,下次还来吗?”
  何悠扬咬了咬牙:“我看你**虎猛、威武雄壮的,以后还跟同学结伴而行,想来是遇到持刀歹徒都能一个干翻一群,不如……”
  “别啊哥,”周飞飞为了帅哥赶紧认怂,一把捂住胸口,林黛玉似的咳了几声,“小女只是个娇弱女子。”
  若说何悠扬看见林黛玉头隐隐作痛,那么看见装林黛玉的周飞飞就是头都要裂了:“……”
  齐临和项卉佳从小区门口进来,一路沉默,少了个能活跃气氛的周飞飞,气氛多少有点尴尬。
  齐临搜索枯肠地找到了一个不怎么高明的话题:“你家有人做饭吗,要不要来我家吃。”
  项卉佳轻轻摇了摇头,蚊子呓语般:“爸爸要我练琴。”
  齐临突然想到,无论他多晚回家,都能在门口换鞋时听到对面窗内婉转柔长的钢琴声。
  那么晚都要练吗?现在的小孩真是厉害,年纪那么小,才艺倒是多。
  齐临在心中感叹了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之后,就赶紧结束了这令人尴尬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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