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价之宝(作者:寻香踪)_分卷阅读_31
严简今天没有穿制服,只是穿了便衣,她跟着邓轩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有两名警察和一对看起来十分老态的中年人,正是孙嘉伟的父母。
严简看着那两个陌生人,这就是自己的父母吗?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但似乎又该是这样的,二十多年来幻想的人就在自己眼前,所有的想象都崩塌了,她看着他们,努力地将他们和自己父母的形象对等起来。
邓轩说:“这位就是严简女士。”
东城分局的同事说:“这是孙青松和张玉秀夫妇,也就是严女士的父母。”
严简没有说话。孙林和张玉秀激动地看着严简,一眼就认出了她是他们的女儿,因为跟老大长得太像了,跟张玉秀年轻的时候也非常神似,张玉秀红着眼圈,走上前来拉严简的手:“老三,你都这么大了。妈对不起你!”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严简眼圈红了,喉头有些哽咽,然而却叫不出爸妈这个字眼来,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现实
戚宁安走上前跟孙林夫妇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我是严简的男朋友。我叫戚宁安,你们可以叫我小戚。我们坐下谈吧。”
孙林和张玉秀都被戚宁安的声音吸引去了注意力,他们看着衣着得体英俊潇洒的戚宁安, 顿时惊讶极了,老三居然找了个这么出色的男朋友,看样子她过得应该还可以。他们点点头:“好,坐吧。”
邓轩说:“你们聊吧。”然后跟另外两个同事使了个眼色,几个警察都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严简他们四个。
严简被戚宁安拉着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女, 终于叫出了声:“爸, 妈。”叫完之后,她的眼泪便止不住流了下来, 那是委屈的泪水,别人一出生就享受父母关爱,刚学说话就叫的是爸爸妈妈, 而这些都跟她毫无关系, 第一声爸妈,居然是在自己二十几岁的时候才叫出来, 这是何等的讽刺。
孙林尴尬地笑着点点头, 应了一声:“诶。”
张玉秀则捂住嘴,泣不成声, 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一个劲地摇着头说:“对不起, 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
严简擦了一把眼泪,问出了积压在她心底二十多年的问题:“当年你们为什么把我扔了?”
孙林脸上露出窘迫之色,叹了口气,低着头说:“都怪我没本事,家里太穷,养不起那么多孩子。”
张玉秀则没说话,只是呜呜地哭。
戚宁安听得暗暗捏起了拳头,养不起那么多,为什么还要生儿子,说到底还是为了生儿子,重男轻女。
严简闭了一下眼睛,睁开眼说:“我有几个兄弟姐妹?”
孙林看了一眼还在呜呜哭泣的老婆,将手心在膝盖上擦了擦,说:“你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严简吸了一下鼻子,戚宁安掏出纸巾抽了一张给她,她接过来擦了眼泪和鼻涕,扭过头去:“我知道,不是养不起我,是为了生弟弟吧。”虽然早就知道会是如此,但还是说不出的失望。
张玉秀放声大哭起来,从凳子上滑了下去,跪在严简身旁,抓着她的手哭:“对不起,老三,对不起,是妈没用,妈保不住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抱走。”
严简不由得想起了王金玉和她女儿的案子,生儿育女是女人的使命,但是当今的现状是,没有多少女人有权决定是否生育,甚至还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子女,刚烈如王金玉的,会离婚以示抗议,用一辈子的寻找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像她妈这样软弱的女人,是没有办法决定自己是否生育、生几个,全都由丈夫说了算,她的职责就是生儿子。
严简心里对母亲有些同情,但是没办法原谅:“妈,你起来说话吧。我想知道我们家是哪儿的?我什么时候出生的?”
孙林说:“我们家是海泰县大和镇的。你是1993年农历五月初十生的。”
张玉秀纠正说:“不对,是93年6月30号,农历五月十一生的,不是初十,生你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严简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当妈的才知道孩子的出生时间:“你们现在都还好吗?”
孙林用手擦了一下鼻子,用力吸了一口气:“我们不好。我……”
张玉秀打断了他的话:“老三,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你养父母是哪里的,他们人呢?知道你来找我们吗?”
严简说:“我没有养父母,我是奶奶带大的,她没有儿女,就把我抚养长大了。”
“那你奶奶是做什么的?”张玉秀问。
严简说:“奶奶在家种地,她送我上了大学。我现在是个警察。”
张玉秀听见严简说上了大学,又当了警察,顿时喜极而泣,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好,好,你有出息,妈就放心了。这些年苦了你了,也苦了你奶奶了,什么时候上门跟你奶奶道谢,感谢她把你抚养长大,培养成才。”
孙林听了又将手心在膝盖上擦了擦,问:“你在哪里上班?”
严简说:“就在市里。姐姐和弟弟还好吗?”
张玉秀听她问起儿女的情况,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你二姐嫁到广东去了,大姐就在新市上班,还没有结婚。你弟弟身体不太好,在医院住院。”
严简惊讶地问:“弟弟得了什么病?”
说到儿子,孙林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你弟弟命不好,他得了白血病。他才二十二岁啊,还这么年轻,就得了这个病,太可怜了,老天也太不长眼了。”
张玉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严简瞪大眼睛看着父母,又回头看着戚宁安,戚宁安神色肃穆,眉头一直皱着。严简虽然不是医生,但对白血病还是有所了解的,那不是血癌吗,治愈率非常低吧,而且需要通过骨髓移植才能治愈吧。想到骨髓移植,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然后浑身打了个哆嗦,顿时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孙林继续说:“你弟弟他现在只能动手术,不然最多就只能活一两年了,可是现在还没有合适的骨髓……”
戚宁安注意到严简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咬了咬牙关,猛地站了起来:“小简,我们不是还有事吗,我们先走吧,下次再去看望叔叔阿姨。”
孙林和张玉秀都惊愕地抬起头来,连哭声都止住了,看着戚宁安和严简,这才刚刚相认,就马上要走?
严简心底是无尽的失望和冰凉,她没想到自己渴望了二十几年的亲情最后会是这样,是他们想到了自己也许可以救他们儿子,所以才想起自己这个被遗弃的女儿,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妈,我留个电话给你,以后再联系吧。我现在有事要去处理。”她实在是不想刚见面,就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
孙林慌忙说:“不一起吃个饭吗?”
“下次吧。”戚宁安说。
孙林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那留个电话。”
严简用他的手机拨了自己的电话,等通了之后将电话还给他,然后站起身:“爸妈,再见!”说完和戚宁安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到出了警局,上了车,严简才放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她真是太绝望了,为自己这无足轻重的命运。戚宁安也不开车,转身将她搂在自己怀里,伸手轻拍着她的背:“不哭,不哭,别难过,有我呢。”
严简在他怀里放肆地大哭了一场,然后哽咽着说:“他们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我,是不是想到我可以救他们的儿子?我在他们眼里就是这点价值,不需要的时候,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把我扔在垃圾堆里,需要的时候,才想起我可能还有点用了?这是什么样的父母?”
戚宁安捧着她的脸,心疼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珠:“他们不懂得你的价值,但是我懂,他们不珍惜你,我珍惜。”你们弃若敝屣,却是我的无价之宝。
严简抬手搂紧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肩窝里肆意纵情地流泪,上天待她是不公平的,但是上天对她又是怜悯的,补偿给了她天底下最好的戚宁安。
他们坐在车里很久都没有离开,孙林和张玉秀夫妇也蹒跚着从公安局出来了,戚宁安拍了拍严简,示意她往车窗外看。张玉秀打着一把破了的雨伞,努力去给孙林遮雨,但是孙林明显不领情,快步走在前头,两人一边走还一边说着什么,听不清说了什么,但看起来像是在吵架。
戚宁安问:“要送一下他们吗?”
严简木然地说:“淋一下雨又不会怎么样。我现在不想见他们。”
“那行,等你冷静了再说吧。”戚宁安发动了车子,往外开去。
严简用手撑着车窗,将头枕在胳膊上,陷入一种放空的状态,喃喃地说:“你说他们真的是为了儿子来找我的吗?”
戚宁安不想让她觉得现实太残酷,便说:“我不知道。”
严简满脸绝望:“我现在有点后悔去找他们了,没有去找,我也许还能抱有一丝幻想,但是现在真的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戚宁安都不知道怎么帮她的父母找理由开脱,早不找晚不找,这个节骨眼上来找女儿,任谁都不会觉得是单纯的寻亲。但是人性就是这么自私,这样重男轻女的家庭,唯一的宝贝儿子命在旦夕,难免不病急乱投医,任何能想到的法子都要利用上了。
戚宁安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弟弟生病的事了。”
严简忘了伤心,满脸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戚宁安说:“我在医院碰到了你姐姐,一个跟你长得特别像的人,我差点还错认成了你。后来我悄悄去查了一下,猜测是你的弟弟,但是没有肯定。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就不想让你做这种两难的抉择。谁知道你父母竟然会去找你。”
“他们知道你吗?”
“不知道,我偷偷地去查的,没跟他们说过话,都是从同事那儿打听的。”
严简心中有了一丝暖意,总算还有人是一心向着自己的。
戚宁安说:“你要是不想去配型,那就不去,没有人能强迫你去,你也不欠他们的。”
严简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如果他们真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来找我,恐怕他们要失望了,我是造血干细胞的捐献者,早就登记过了,既然没有配型成功,说明我根本不合适。他们又何必煞费苦心来找我。”
戚宁安内心无比惊讶,跟严简相比,那对夫妻的自私真是无所遁形,他们恐怕做梦都没想到,那个被他们抛弃的女儿会有这样伟大的胸襟吧。戚宁安抱紧了严简,吻着她的头发说:“我太为你骄傲了。”
严简嗫嚅着说:“可是我还是觉得难受,为什么我的父母是这样的人。”
“没关系,以后就少联系吧,反正咱对他们没有任何义务,赡养也轮不到你头上。”戚宁安说。
严简说:“你知道我那个弟弟现在在哪里对吗?过几天我去看看他吧。等我缓缓,我现在不想见到他们。”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姐弟
第二天上班路上,严简对戚宁安说:“今天下班后我去看看我弟弟吧, 你不用来接我了, 我去找你。”
戚宁安点点头:“好。你脸色有点憔悴, 黑眼圈也很重, 是不是没睡好?”
严简揉揉额头:“几乎没怎么睡。说实话,对我父母找我的动机确实失望透顶,但又觉得弟弟挺可怜的,如果我们配型成功, 就算是我弟,我肯定也会救。父母重男轻女并不是弟弟的错,毕竟不是他主动选择来到这世上的,我不应该迁怒到他身上。可惜配型没成功。”
戚宁安抓着她的手安慰她:“不管怎么样, 这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 我希望你永远都快快乐乐的。”
严简反手握紧他的手:“对不起,让你也跟着我一起经历这些糟心事。”
戚宁安笑了:“说什么傻话,好像我家就没有糟心事似的。”
严简闻言叹了口气,明明生活刚刚好起来一点, 结果又遇到这种糟心事,果然过日子就是问题叠着问题吗?她强笑了一下:“那好吧,咱们有难同当。”
戚宁安接过话题:“嗯,有福同享。”
严简心情轻松了些, 起码有人陪自己一起去面对这些事情。
中午休息的时候, 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孙林对她的来电似乎有些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的,严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一下弟弟在哪里住院,病房号是多少。孙林听她问起儿子,知道她还是关心弟弟病情的,赶紧把地址告诉了她。
严简当然可以找到弟弟的病房,但是她并不愿意现在就暴露戚宁安的身份,万一他们也是跟田美兰一样死缠烂打的人,那就是给他们自己招来无尽的麻烦,还是防着一点比较好,毕竟父母找她的目的就不单纯。
傍晚下了班,严简根据戚宁安的建议买了一些鲜花、水果和食品,提着去了医院。戚宁安正在医院等她,见她提了那么多东西:“你应该让我去接你的。”
“没事,这些东西又不沉。我们现在去吗?”严简问。
戚宁安从她手里接过东西:“走吧。”
严简说:“你下班了吧?白大褂脱了吧。”
戚宁安将白大褂脱了,两人一起上了顶楼。医院里除了妇产科是个充满了喜悦和希望的科室,别的科室都充满了痛苦、无助和绝望,尤其是血液科,进了这里的人,能够健康出院的是少之又少,所以一出电梯,严简就感觉到了氛围的异样,太凝重了,不管是病人还是家属,几乎不见笑容。
戚宁安推开一间病房的门,里面四张病床都住满了,他问:“孙嘉伟在这里吗?”
最里端的病床上,一个倚靠在床头的光头男孩抬起了手:“我在。”他十分意外地看着陌生的访客。
戚宁安走了进去,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严简将一束鲜花放到男孩的怀里,他很瘦,脸色苍白而憔悴,眼睛很黑,是个长相帅气的男孩,他出神地看着严简,神色慢慢变得激动起来:“你、你是?”
严简对他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我是你三姐。”说话间眼圈忍不住红了。
孙嘉伟的眼泪一下子冲出了眼眶,激动地说:“三姐,真的是你吗?”
严简吸了一下鼻子,点点头,哽咽着说:“妈妈说我跟大姐长得很像,对吗?”
孙嘉伟抓住了严简的手:“三姐,对不起。”眼泪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