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繁花[综红楼]_分卷阅读_615

  英国公立即帮定国公:“大同。把粮草送到大同去。陛下再怎么变换行程,也不会去汉中的。”
  周嘉谟见张问达与俩国公对上,伸手拉了张问达一下,阻止他与俩国公再争论。
  “而今重要的事情是要派人快马去榆林卫,找张之厚和杜文焕问问天子往哪里走了。后面的补给也是要凑骡马往大同送的。”
  汪应蛟一声长叹,“原是计划随天子一起驼辎重的那些骡马,回京后就运载第三批粮草过去的,唉,现在计划被打乱——”
  英国公不忿骡马不足被推诿成天子的责任,打断汪应蛟的话抢着说:“要不是萨尔浒损失的骡马太多,京师的骡马怎么会紧张到这份上?!
  不管陛下是不是从榆林卫得到了一个月的粮草补给,但该在第三批送去的炮弹,还是要送的。不用等榆林卫的回答,按期送去大同府。陛下会与大同府联系的。”
  英国公的话呛人,但说的很是地方。但是他后面跟着说的话,却让屋子里的朝臣脊背冒凉气。
  “天子只带了四万大军,刨掉榆林卫这一战减员的,身边的禁军数量也就三万多人,要是没有足够的炮弹,英宗旧辙就是前例。”
  周嘉谟立即翻脸,顾不得英国公和自己的目的是一致要先送补给去大同,指着英国公的鼻子开骂,“英国公,你揣的什么肮脏心思?你怎么就不能想陛下有一点儿好?你就是不想嫁女,也不用诅咒天子啊。”
  周嘉谟伺奉了三代君王了,但只从天启帝的身上,才感觉到明君的气度、感觉到自己的努力不会被践踏,看到自己所有宵衣旰食的付出初现成效。当初自己一次次被天子退回来的、填补六部侍郎的人选,那时候有多沮丧,现在就有多高兴。尤其是看到自己反复斟酌才差不多补充整齐的六部得力重臣、都已经陆续地在各个的重要位置上、发挥了不可替代作用,他就更美了。
  他已经看到所有耕田一律纳税、所有商人、矿产也强制纳税、看到百姓休养一年生息的初效。他的心里是一直在盼望着自己能够长命百岁,能够看着自己护送上帝位的少年,能够让大明恢复张太岳死前的活力。
  谁要说天子不好、少上一句半句的不吉利话儿,那就是踩了他的痛脚、犯了他的忌讳了。他瞬间能从七、八十岁的稳重老人家,变成十七、八岁般热血上头要斗殴的少年郎。
  养心殿里瞬间就站成了两个阵营。
  定国公拼命拽住被激起性子、要与周嘉谟口角的英国公,嘴里不停地说:“你小心把他气得厥过去,他不比方首辅强多少。还要靠他稳定朝局呢。”
  他再看看崔景荣、李邦华。这俩虽是兵部的,但也是进士出身,属于文臣那伙的。
  寡不敌众啊。
  于是他转着眼珠转移争论的方向:“莫非有人想要把天子在榆林卫大捷之事告知天下、让天子的行踪被鞑靼知道?”
  周嘉谟如斗鸡般还要嚷嚷,还好黄克缵头脑清明,上前抱住他,拽着他的手使劲地摇晃。
  “明卿明卿,你先想想该怎么能凑够送炮弹去大同的骡马。天子在榆林卫肯定会用了不少炮弹的。”
  叶向高紧着向英国公夹眼,“对啊,对啊,先凑够了送炮弹去大同的骡马。”
  英国公再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引来周嘉谟的疯狂,如今见文臣分化,黄克缵和叶向高都向着他呢,就不与周嘉谟辩驳,悻悻地甩袖子坐去一边不开口。
  方从哲终于在太医过来之前幽幽地醒转了。他好一会儿才从眼神涣散的状态中集中了神志。
  “老夫这就上折子致仕。”
  张问达便说:“天子在哪儿呢?你的致仕折子往哪里送?难道你等天子批你一句‘要用内阁理政了,就想撂挑子?’”
  方从哲浑浊的老眼立即就潮湿了,他沉默一会儿,转头抖着手指,对着叶向高道:“进卿,你十年前就不该回乡。”
  叶向高明白方从哲说的是自己十年前不该在神宗跟前推荐他、不该把他拉到内阁做垫背的。可是那时候推荐方从哲,也是朝廷各方势力妥协出来的结果。看到方从哲如此难过,愧疚之情溢满了叶向高的肺腑,他轻拍方从哲的后背为他顺气。
  “中涵兄,是我不对。你先消消气消消气。唉。这折子和战报就当咱们都没看到。京师各家各户有骡马的都要出,五出一不够就三出一,先给天子送炮弹要紧。
  还有就是榆林卫的补给都靠着京师这边,天子从榆林卫带走一个月的粮草,不赶紧给榆林卫补上,出了正月,榆林卫就该上折子要粮了。”
  吴尽忠看着眼前的金牌傻眼了,这是他的心腹家丁迎面遇上天子的大军,十几个人都被带到天子的营中,被审讯得掉了底,然后被一队禁军军卒押送回来,禁军的那个百户还拿着天子的金牌问他要杜弘域和李承祚,并传他去行营觐见。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眼前还是天子的金牌。
  天子真的来了宁夏镇。
  这真是要了老命了。
  他令人将杜弘域和李承祚请过来,弯着腰讪笑着说:“侯爷、开之,这事儿怪老夫,老夫是真的没想到天子会来宁夏的。”
  杜弘域忙上前一步搀扶住吴尽忠。
  “世叔,你是长辈,怪侄儿只带了天子的口谕,没与天子要圣旨。”
  李承祚见杜弘域那模样,被关了一天一夜的臭脸,也面前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模样。
  “不怪吴总兵,是我们二人太年轻。西宁侯到榆林卫传旨,杜总兵就相信了。”
  吴尽忠知道丰城侯不满被软禁,还顺着他的话说:“要是你父亲老丰城侯来传口谕,就不是这样了。”
  李承祚被堵的嘎巴嘴,眨眨眼睛说不出来话。
  杜弘域赶紧打圆场。
  “世叔说的对,我俩是年轻了点儿。再有二十年,满朝的文官武将都认识我俩是什么样的人,就是假传圣谕也不会被质疑了。”
  吴尽忠倚老卖老地拍了杜弘域一巴掌,“什么话都敢往外吐噜。走,穷去见天子领罚,知道天子过来的人我都带上,不虞走漏了消息。”
  第871章 木匠皇帝126
  朱由校并没有怎么着吴尽忠。因为宁夏镇人员组成的复杂, 明初设置宁夏卫的时候,就在灵州和固原一带以“屯戍人户”的身份,安置了大量的回族。这些回族比汉人要彪悍很多, 再加上万历二十年出的那件宁夏致仕副总兵哱拜与子哱承恩反叛的事儿。吴尽忠作为汉族出身的总兵, 他是凡事不得不多揣个心眼。尤其是马世龙应调去了辽东以后, 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就更多了。
  因为陕西右布政使周懋相, 在马世龙等人调去辽东以后, 在万历四十八年八月以佥都御史的身份接替臧而劝巡抚宁夏,可是转年六月就以身体有恙告病。让吴尽忠私下揣测, 他就是扛不住鞑靼不停地在宁夏寇边,撑不住罢了。
  这期间他往兵部递了无数的文书给兵部尚书,想崔景荣将马世龙等人派回来一个半个的,可是都被辽东战事正用人给搪塞回来了。
  军政一把抓, 独自撑了快俩月,就真的有点儿呛不住了。后来太常寺卿王之采以山西左布政使、左参政、右副都御史的身份来巡抚宁夏,他才多少松了一口气。
  不然每次对着那些回回儿们闹事, 他就有要抓狂的感觉, 轻不得重不得的, 不仅人累还心累。就不知道天子肯不肯放了马世龙等回宁夏, 毕竟马世龙的回族出身, 有助于他弹压那些桀骜的回回们。
  他心里这么想的, 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陛下,臣一人管着这几万的人马,日日觉得胆战心惊, 实在是力不从心,就怕哪个地方没顾及到,出了什么篓子就麻烦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天子的脸子,见天子在认真听他说话,脸上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情绪浮现,才接着往下说。
  “贺兰山大大小小的有三十六道山口,多数都可骑马通行。大的山口甚至能车马并行。从马世龙去了禁军,臣每月去巡视一遍都做不到,不敢丢下宁夏镇太久,又不敢不去巡视。更不用说巡视从大盐池(今宁夏盐池县)到兰靖(今甘肃皋兰,靖远),这一段足有两千里长、归属宁夏卫戍边的长城了。若是有马世龙和尤世威、尤世禄兄弟在,我们就可以轮流分段地去巡视长城、贺兰山的山口,也不虞宁夏镇无人坐镇了。”
  朱由校想想辽东现在的形式,宁夏镇满员的戍边军队超过了七万一千人,只有吴尽忠一人是忙不过来。
  亏得宁夏这里地势帮忙,贺兰山环绕西北,黄河在其东南,阻山带河,四塞之地。只要在黄河的非结冰期,守住贺兰山的山口,与榆林卫互为犄角,足可以达到屏蔽固原的目的。
  于是点点头说:“吴卿这一年多做的很好,朕可以把马世龙等人都调回来。但朝廷前年就定下关了马市等,你可想过什么法子禁绝鞑靼过来宁夏吗?”
  吴尽忠算是心眼比较多的武将了,天子的问话让他禁不住沉思起来,还有禁绝鞑靼过来的法子?
  “为什么你只守贺兰山那三十六道山口呢?”朱由校给吴尽忠提示,同时示意王之采别替他回答。
  吴尽忠皱着眉头回答:“贺兰山不算太险峻,但是除了那些山口,别的地方还是很陡峭的,走路都爬不过啊。”
  李承祚因为被关了一天一夜,对吴尽忠表面是释然了,内心还是不大舒服。他看天子由着吴尽忠胡猜乱想,就戳戳杜弘域。
  杜弘域一笑就对吴尽忠说:“吴总兵,家父已经带兵去土默川了,要把阴山以北的五百里烧荒,让鞑靼和大明之间多一道屏障。贺兰山的那些山口,也可以这么做的。”
  吴尽忠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说:“这主意好。反正咱们也不与鞑靼换马了,五百里寸草不生,他们想过来也过不来。陛下,但是后套哪里还有很多蒙古人呢。他们到宁夏骚扰、或是到前套骚扰还是很讨厌。”
  他转着眼珠灵机一动问道:“陛下此来宁夏是要收复河套?哎呀,那可太好了。后套的那些灌溉渠,都有两千年了,可还是好用的不得了。要是后套能归了宁夏镇,就不用朝廷再往三边送粮草了。”
  朱由校的眼神立即锐利起来,盯得吴尽忠心里开始发毛,勉强为自己辩护一句,“陛下,臣真的没有说假话的。”
  就讪讪地回避了天子的目光。
  朱由校看向王之采问道:“王卿,永乐年间屯垦的耕田数目,你可知道?”
  王之采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出仕二十多年了,从庶吉士到地方,在从地方回到京师做太常寺卿,能被周嘉谟挑选出来巡抚九边十一镇重地之一的宁夏,自然有其独到的地方。
  他站起来回答道:“陛下,永乐初年,宁夏总兵官何福因为创造了‘天下屯田积谷宁夏最多’之功绩,受到成祖嘉奖。当时卫所中两万零四百余名的将士,以‘十之七屯种,十之三守城’,耕种了八千三百三十七倾余。”
  “现在呢?宁夏卫现有屯田总数是多少?王卿,你让吴卿来回答朕。”
  吴尽忠伸手摸一把额头的汗水,低声回答。
  “陛下,如今宁夏卫的屯垦数量已经超过两万倾了。但是戍边的将士逐年增加,现在合计人数应该是七万一千四百一十三人。吃粮的人口也增加了。”
  “七万中有多少人在屯垦?多少人在戍边?”
  吴尽忠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天子的跟前,汗珠一滴滴地砸到地面上。
  “陛下,在长城戍边的将士超过了三万人。”
  “包括京师那五千禁军吗?”
  “包括。”
  “那就是有四万五千人在种地了,可对?”
  吴尽忠点头,“是的。”
  “永乐初年是一万四千一百人耕种,现在耕地没增加到三倍,耕地的人数超过三倍,难道历年所产的粮食不够三边军饷?吴总兵,你欺朕没有出阁读书不识数吗?”
  王之采作为太常寺卿,那也是小九卿之一,数次听天子提过他没出阁读书。真没读过书的话,哪里会用永乐年间的事情来问话。
  他用力攥紧拳头,堵住自己的嘴巴,别让自己坏了陛下逼问吴尽忠的气氛。心里暗暗叫好,该!
  吴尽忠白着脸给天子磕头,这时候说什么粮食不够,那也只是土默川给蒙古人占了,不够榆林卫的。他宁夏卫有黄河的西套,不说供给榆林卫有余的话,自给自足还是绰绰有余的。但这也不是他一人之事啊。从哱拜叛乱之后,还有藩王掺和在里面,早就乱得是一笔糊涂账了。
  朱由校令曹化淳去搀扶吴尽忠起来,吴尽忠不敢起身。
  朱由校板脸道:“要朕去扶你起来吗?”
  吴尽忠赶紧磕了一个头,利索地爬起来回话。
  “陛下,从万历二十年之后,宁夏的屯垦之田就不全在总兵府的管辖之下了。庆王了占了相当的部分。还有就是卫所下面的一些,咳咳,这么说,”
  吴尽忠一旦想说了,就抛开所有的顾虑了。
  “从百户到千户、守备、参将,包括臣自己,这些年都吃了拿了不少屯垦的产出。臣该死。”
  他这时候想起来太/祖的剥皮添草了,抖的两股战战,怕的面无人色。
  庆王是这次免于被降为镇国将军的、剩余下来的有数郡王之一。朱由校没想到他回了宁夏还敢占据军屯的耕地。
  “曹化淳,你带一千禁军,去把庆郡王给朕‘请’来。”
  曹化淳应声出去了。
  “吴卿,唉,朕看在你这一年多镇守宁夏有功的份上,不问罪与你。也不问从哱拜叛乱之后,这二十九年所有的屯垦被非法所得的数目。但是朕问你这十年内,不,只问你们宁夏卫最近五年内的、从上到下侵占的粮食,你可服气?”
  吴尽忠立即跪下磕头,陛下不问罪他,只追回这五年的粮食啊!这可是杀头流放全家的重罪啊。只要想想那些被流放过来的官员的惨相、想想那些因贪污罪名被充军的官员内眷的下场,吴尽忠立即透心凉了。
  “陛下,臣负罪在身,臣谢陛下开恩,臣万死也要为陛下守住宁夏镇。”
  跟着吴尽忠过来的参将、守备等见天子宽恕了主帅,立即也都跟在吴尽忠的后面磕头。到了这时候舍财和舍命还用选吗?不舍财也保不住命的。
  朱由校见宁夏镇的文官武将跪满了御帐,站起来说道:“朕去年改了官员俸禄,你们都已经可以光明正大拿到既往的几倍薪俸,再向军卒和军户伸手就太不应该了。”
  回答他的是磕头声和认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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