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与热花雕_分卷阅读_57

  程立学怀疑自己的耳朵已经被炸聋了,“你刚刚说什么?!”
  程遇风重复一遍。
  老爷子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你说真的,没骗我?”
  程遇风无声叹气,“我什么时候骗过您?”
  不对,今晚刚骗过,不是工作要忙,而是忙着去陪女朋友了。
  程立学正要仔细去分辨程遇风的表情,眼尖地发现他下巴上的牙印,眼一眯,心中大喜,这是真有情况了?
  咬得好,咬得真好啊。看得出来是个热情活泼好动的女人。
  程立学脸色从秋天转换到了春天,满脸笑意,“什么时候带回来给爷爷看看?”
  “看看哪天比较合适。”程遇风说,“我得再和她商量一下。”
  有了程遇风这个承诺,程立学开始盼星星盼月亮地等,每天早晚按照三餐时间问一遍,可程遇风接下来几天都很忙碌,连着两晚都没回家了。
  时间转眼来到周六。
  程立学天没亮就醒了,躺在床上再也酝酿不出一丝睡意,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听到客厅的钟敲了七下,他才没精打采地起床洗漱。
  吃过早餐,慢悠悠打了一套太极拳,时间来到九点整,程立学看看天边躲得远远的太阳,又看看空落落的庭院,无限心酸地想,自己的老年生活实在太单调太孤独了。
  程立学去给前院的花浇水,水刚把花壶灌满,门就开了,他转过身去,看到程遇风走进来,后面还跟着陈年。
  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外套,浅色长绸裙,搭着双羊皮短靴,笑起来眉眼弯弯,精致生动,气质上越来越像她母亲容昭了。
  程立学放下花壶走过去,“年年,你怎么来了?”
  “您老人家不是说想看看我的女朋友吗?”回答他的是程遇风的声音。
  第56章 第五十六缕凉风
  “您老人家不是说想看看我的女朋友吗?”
  程立学觉得自己糊涂了, 不然怎么会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确实是想看未来的孙媳妇, 可……和陈年有什么关系?
  前些天程遇风说找个合适时机会把女朋友带回来, 老爷子心里大概有个底了,这是两人感情稳定要见家长的节奏, 按照时下年轻人的恋爱婚姻模式,说不定很快就要步入婚姻殿堂, 在那些浅眠的夜晚, 他都已经未雨绸缪去找遍了未来半年所有适合成婚的黄道吉日, 甚至连小曾孙或小曾孙女的名字都起好了。
  见老爷子皱眉深思,陈年看一眼程遇风,脸上浮现一抹薄红, 她走上前,把手里提着的礼物递过去, 笑吟吟地喊了声, “程爷爷。”
  等等!
  看着小姑娘露出的娇羞情态,再看看旁边温柔含笑的程遇风, 程立学混沌的思绪里终于整理出了一条等式——
  女朋友=陈年。
  老爷子自认活了七十多年, 大多惊涛骇浪都经历过了,除了生离死别的坎,其他事都能淡定应对,可此刻还是在两个小辈前破了功, 他望天“啊”了一声, 不知道该如何摆弄自己的表情, 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震惊,花白胡子因呼吸幅度过大而不停颤动,灌满水的花壶也提不住,狼狈落地,溅出来的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难以置信。
  青天白日的,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程立学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用力过度,痛死了。再痛也不能在他们面前表露出来,他拖着僵硬的双腿,准备先找个地方好好冷静一下,感觉还有什么事没做,他又回头,取走了陈年手里的礼品,顺便瞪程遇风一眼,这才甩袖进屋。
  “程爷爷他……”
  “没事的,给他点时间缓缓。”
  程遇风也牵着陈年进去,老爷子不在客厅,估计是回房间了。
  陈年坐在沙发上,心情难免有一点紧张,这是见家长啊,而且对方还是她很敬重的长辈,有这层关系在,总是不一样的。
  程遇风进厨房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她接过来喝了两口,望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还是忍不住担忧。
  程遇风揽着她肩膀,“不用担心,爷爷很喜欢你。”
  陈年当然知道程爷爷很疼爱自己,可她这次是以程遇风女朋友的身份过来的,之前两人谈恋爱的事也一直瞒着他,看他刚刚的反应,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程立学没有生气,他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这两人完全没有一点迹象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走到一起了,不对,也不是没有迹象。
  他想起了中秋节那天,书房里那可疑的打翻的砚台,当时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来真是……还有昨晚程遇风下巴上的牙印,真不能再想象下去,他的老脸臊得慌。
  程立学长长地叹了一声,身前的桌子上还摊开着老黄历,上面圈了十几个好日子,旁边的本子上也密密麻麻写满了程姓名字。
  本来不生气的,一看到黄历和本子老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程遇风,当初要你多照顾人家小姑娘,结果你照顾着照顾着就把人家照顾成了自己女朋友。
  人家姑娘正值大好的青春年华,要什么年轻优秀的男朋友找不着,偏偏栽在你手里,也不想想你比她大多少岁,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本是一番好心,居然被孙子近水楼台先得月了。程立学揉着眉心,心里那叫一个惆怅为难啊,这下让他怎么跟九泉之下的路如意交待?
  还有明远和容昭那边……
  “唉!”
  程立学纠结万分,在屋里走来走去,突然一个激灵,陈年还在外头坐着呢,他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像什么话?
  一点基本的礼数都没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立刻换了套正式的衣服,凌乱的头发也对着镜子梳好,再检查一遍自己的表情,不能这么严肃,要面带微笑,万一吓着小姑娘怎么办?
  客厅。
  陈年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了,看看时间才过去七分钟,可怎么感觉那么漫长呢?她侧过头去和程遇风说话,同一时间,房门缓缓地开了,她看到程老爷子走了出来。
  她顿时把刚刚想说的话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局促地站了起来。
  “年年,”程立学笑得很是和蔼,“不用紧张,你先坐。”
  陈年重新坐下。
  他也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
  他看向程遇风,“家里没有什么菜了,你先出去买点回来。”
  这是很明显地要把人支走了。
  程遇风了解爷爷的性情,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顺着他的心,给了陈年一个安抚的眼神后,他拿起车钥匙出门去了。
  程立学透过窗户看出去,黑色车子开出了大门,他收回视线,神色认真地说,“年年,你告诉程爷爷,是不是遇风他……”
  这话要怎么问呢?
  电视上看过那么多花季少女上当受骗的新闻,失心又失身,令人痛心疾首,他当然相信程遇风不会做出这般下作的事,但这么大年龄差的恋爱,他也担心陈年心性尚浅,懵懵懂懂,还分不清什么是男女情爱,就受了诱惑,一头扎了进来。
  按照世俗法则,一个身心都成熟的男人和小姑娘谈恋爱,最后吃亏、受伤的总是后者。
  路如意把陈年托付给程立学,他是从心底里把陈年当做孙女来疼爱,也想过等她将来找了男朋友,自己还要亲自帮忙把关。
  眼下这情况,不是乱套了吗?
  “程爷爷,”陈年心思通透,很快领会到程立学的言下之意,心口猛地一颤,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没有!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在长辈面前如此直言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她直直地看向程立学的眼睛,“程爷爷,我非常确定自己是因为喜欢才和程遇风在一起。”
  有多喜欢呢?
  如果真要用言语来描述,是那种想和他共度余生的喜欢。
  程立学心中宽慰几许,摸着胡子问道:“哦?你喜欢他什么?”
  陈年想了想,沉吟几秒才出声:“可以说所有吗?”
  太多太多了,没办法具体到某一点,她很贪心,喜欢的是全部的他。
  程立学笑出声音来,爱情不就是这样吗?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喜欢就是喜欢了,纯粹又简单,是他想得太复杂了。
  一老一小敞开心扉聊了半个小时左右,程遇风就回来了,他不知道老爷子特地把自己支开会和陈年聊什么,根本没有心思挑选食材,最后每样都买了些就开车匆匆折返家中。
  他进门后就不动声色地观察两人的表情,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陈年朝他笑了笑,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看样子聊得还不错。
  程遇风松了一口气,刚要在她旁边坐下,老爷子又发话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去把饭做了。”
  程遇风只好提着食材进厨房。
  陈年看着他有些郁闷的背影,不厚道地抿嘴偷乐。
  午饭很丰盛,程遇风展现了极好的厨艺,也很会抓重点,做出来的都是老爷子和陈年喜欢的菜,程立学扫一眼饭桌,心里满意,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的和颜悦色暂时只向陈年开放,“年年,快过来坐。”
  饭桌上,老爷子也只跟陈年说话,完全把程遇风当成了透明人。
  陈年看程遇风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和同情。
  饭后,程遇风终于在爷爷那儿找回了存在感,只是又被他差使进厨房洗碗去了。
  陈年则是被程立学拉去下棋,她对棋艺一窍不通,老爷子很是细致地教,还好她学习能力很强,又有良师从旁指点,更是如鱼得水,一来二回,也能正面和老爷子对上一局了,三局过后,甚至还小赢了一把。
  不排除老爷子故意放水的可能性。
  二楼阳台,程遇风居高临下看着楼下凉亭里开心对弈的两人,眉目稍稍舒展开,微抿的唇也若有似无地勾起了愉悦的弧度。
  老爷子使了性子,存心把他隔离开,所以暂时还没他的事。
  程遇风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写飞行报告。
  不知不觉,黄昏临近,庭院的地面撒了一片金黄的光,因入秋而将要凋零的花草树木仿佛在柔光中重获生机。
  程立学心满意足地输掉了一盘棋,终于肯放人,朝二楼阳台招手,让程遇风把陈年送回家。
  回叶家路上,程遇风和陈年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两人眼神一碰上,彼此都笑了。
  心有灵犀一点通。
  把陈年送回家,程遇风一刻都没有耽搁就往家里赶,他进家门时天色已擦黑,客厅安静无人,只孤零零地亮着一盏落地灯,他眼皮飞快跳了两下。
  不出所料,老爷子果然已经在书房等着他了。
  书房倒是灯火通明,程立学负手站在窗前,另一手拄着拐杖,背影笔直而肃穆。
  程遇风脚步微顿,身后冷风吹过,寒意逼人,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程立学听到动静,回过身,沉声道:“进来!”
  程遇风走进去。
  老爷子先声夺人,先是控诉他别有用心近水楼台,再控诉他把一份单纯的照顾变成了男女之情,接着控诉他年近三十还厚着脸皮拐了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并且隐瞒不报……
  说到情绪高涨处,程立学抡起拐杖直接往程遇风身上招呼过去,没下太重的手,但这一下也是打得结结实实,绝不缺斤短两。
  他又把拐杖往书桌重重一搁,严词厉色,掷地有声,“你把事情给我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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