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公子林砚_分卷阅读_70

  “国债,也就是一种票券。以朝廷信用为基础,向社会筹措资金形成的借贷关系。票券的发行可以比照现在的银票。一式两份。一份给百姓自己拿着。一份存底。等取出时进行对比。”
  以银票的防伪性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市面上从来没出现过大面积“假钞”事件。而且由户部主持,十六大票号联合发行的模式也相对稳定。给国债的发行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因此,这些不需要林砚再伤脑筋。
  “国债的发行可分为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利率随着年限时长递增。对于百姓来说,积攒下来的银子存在家里恐被偷,存入票号要付保管费,不如买了国债。
  而国债的发行交由十六大票号一起,也可保证了他们不反。具体细节与实施,学生这里头都写了。”
  司徒坤看向司徒岭,司徒岭想了想,“可行。只是,此等东西自古从未有过,恐怕百姓不会轻易尝试。”
  林砚笑起来,“古有商鞅变法,于城门立柱。皇上若是觉得可行,可效仿之,先试发短期国债,取信于民。
  再借助文人笔墨之力,写几篇激情高昂的文章来。宣扬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家国建设你我共参。燃起民众爱国情绪,让他们觉得,这是在为国家出一份力。”
  林砚只开了个头,但司徒坤和司徒岭不会不明白。如果运作得好,这同时也是一种体现民族向心力和凝聚力的方式,更是一种皇家聚拢人心的手段。
  司徒坤看着林砚,那神色让林砚警铃大作,果然便听旁边他爹十分爽快地说:“陛下放心,臣会压着这小子亲自写!”
  “啊?”
  司徒坤轻笑,“这东西是你提出来的,你最是清楚。何况你那日在茶楼,慷慨激昂,说得头头是道,不由你来由谁来?”
  林砚头皮发麻,瞄了林如海一眼,低下头去,“是!”
  司徒坤又转头去看司徒岭。司徒岭躬身点头,“儿臣觉得只要谋划得当,此举并无不可。”
  司徒坤却皱起眉来,看向林砚,“你给的利率不算高,却也不低。一家无妨,十家无妨,百家也无妨。但你可知,倘或千万家会如何?待得国债之期一到,朝廷所需要承担的利率不是小数目。”
  林砚想了想,“学生明白!可若是按学生的法子,只需发布短期债券取得百姓信任,让百姓接受国债。那么以利益之心,大多人都会选择利率更高,收益更高的五年期,最起码也会是三年期。
  如今江南已定,那边是富庶之地。便是以往每年的各大税收也是国之佼者。如今弊端已除,自会更上一层楼。待得三五年期到,这部分税收已足够可观,再有玻璃厂源源不断的利润。想来应当无妨。
  再有,这三五年时间,想来也足够一步步整合十六大票号,完善皇家银行的计划。只要这个做起来,那么以借贷利润来抵消国债和存银利润,自不是问题。”
  司徒坤沉默了好一会儿,挥手道:“让朕想一想。”
  林如海与林砚应是,退了出来。
  马车上,林如海盯着林砚,“你那些三五年后,借税收和借贷来抵消国债利率的话,有所保留吧!”
  林砚眨眨眼,不愧是他爹!够了解他!当然要有所保留,人的价值要一点点提现。他算了算,以战事的耗费,国库存银不会多,付了国债利率,所剩无几。到时他的作用就更大了。很多东西也就可以依次搬上来。
  林如海轻笑,“你晓得凡事给自己留一步,很好。”
  林砚看向林如海,“我本是想把这法子交给父亲,由父亲上奏的。父亲虽是闲职,可新官上任,怎么也得有点表示,让别人不敢轻看了你。”
  “你觉得你的那些东西,我要如何御前奏对?”
  林砚皱眉,“我可以先把其中细节和关窍一一解释给父亲听,父亲明白了,自然便不成问题。”
  林如海笑起来,“那你可曾想过,这等法子,可是我能想得出来的?”
  林砚一愣。
  林如海神色闪了闪,“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在姑苏城外遇见过一个耄耋老者?你与你母亲去庄子上住,因贪玩,一个人爬了狗洞出来,在山间迷了路,遇上他。他还给了你一颗糖吃,将你送回了庄?”
  林砚努力回想,貌似是有这么件事,那是四五岁,还是五六岁来着?
  “你可知那老者年逾百岁,乃前朝开国宰相之后?其家族辅佐前朝太/祖继位后便销声匿迹。前朝太/祖赞其为东方慧。还曾派人寻了几十年。
  民间更是有诸多关于他的传说,甚至好些将其神化。我会逐渐放出风声,说你幼时曾有幸得他教导一二。你所学所会之物,有些出自西洋老师,有些出自他。”
  前半段,林砚还听得云里雾里,可后半段却委实让他打了个哆嗦,遍体生寒,脊背无端端冒出一股冷汗。
  他以为将一切推给西洋人,以现在人们对西洋的一知半解,他自由发挥的空间巨大,不会有人怀疑。可原来……原来……
  林砚双手双脚开始发抖,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林如海。前世今生,这般玄妙的事情,他要如何同林如海说?林如海会不会当他是妖怪?会不会不认他这个儿子?更甚至会不会觉得他不是他的儿子,反而是害了他儿子性命的人?
  林如海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一点点软下来。他伸手将林砚的手握住,只觉得冰凉冰凉地。忍不住皱眉,“知你怕热,可也不能每到夏日便贪凉。如今不仔细些,待得老了怎么办?”
  接着又说起先前的话题来,“那位老者早于三年前去世。家中再无一人,也未留下子嗣。他就住在庄子附近。同西洋老师一样,是真实存在的。便是别人查,也有迹可循。加之,你也确实曾与他有缘。”
  一面之缘也是缘。何况,鬼知道他们之后是不是还有牵扯。
  林砚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林如海。他不问,什么也不问。不但不问,还想尽办法为自己遮掩。
  林砚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哑着声音道:“爹……”
  林如海失笑,敲了敲他的头,“这副模样做什么,我又不是老糊涂,还不至于认不出自己儿子!”
  正因为认得出,所以他知道眼前的就是。一直都是。不存在掉包,不存在替身。他还是那个让他有时候气得跳脚恨不能揍死的儿子。可他也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自家儿子的变化。
  要说玻璃,马车,望远镜以及金玉阁那些小儿玩意都还能归结于当年那个西洋人,可玻璃厂的所谓国有企业运营模式呢?如今的皇家银行国债发行呢?
  林如海不知道这些变化是怎么来的,他纠结过,迷茫过,甚至惶恐过。可转头一想,却又都释然了。不论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打紧?他只要知道这是他的儿子就行了。其他重要吗?
  或许当真就如当年明远大师所说,这个儿子本是不属于这个世间之人,这是上天赐给他的。那么他就权当这是老天给的礼物吧!
  林如海越是如此坦荡,林砚心头越发不好过。他一扭身,抱住林如海,蹭进他怀里。
  林如海皱眉,“放开!”
  “不放!”
  “放开!”
  “不放!”
  “多大了,成什么样子!”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
  这赖皮劲儿,也唯有自己儿子了。林如海又气又笑,却也由了他,续道:“过几日,我让人搜集了那位老者的资料给你,你背熟了,牢记在心。倘或日后真有人问起,也可有个应对。”
  “嗯!”
  “还有,我在皇上面前,替你把写文章煽动民情的事揽了下来,你可明白此中深意?”
  林砚自林如海怀里出来,正坐回去,他明白。林如海是想替他宣扬才名,用他的才名来抵消所谓的“奇技淫巧惑君心”的流言。
  “我怕我写不好!”
  林如海怒道:“怎么话本子就能写得那么好了?一篇写不好写十篇,写到好为止!”
  林砚身子一缩,讷讷应道:“是!”
  见他这幅模样,林如海直想叹气,可到底缓了语气,“往后若是再有什么新东西,或是新想法,先同我说说。又或者暂且压一压,等你金榜高中后再拿出来。”
  林砚抬眼,“那这次的东西,父亲为何如此急着交上去?”
  林如海看着他,轻笑反问:“那你为何此时弄出来?”
  其实,父子二人都明白,不过是司徒坤有些等不及了。望远镜已经运去了边关,弓弩也已经在批量制作,再有他之前在一品茶楼的激情演讲。
  一切一切都昭示着,司徒坤宣战之心。否则,司徒坤绝不会选择与民借贷的方式。皇家有皇家的骄傲。
  林砚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冒险而行。因为如果错过这个机会,等一切既定,或是国库优渥之时,司徒坤答应的可能会十分低微。他不知道到得那时国债的发行是否还能再搬上这个时代。
  国债可能并不那么重要。但由于国债的发行,银行的运作一定要跟上轨道,否则,国债会成为尾大不掉的一个大麻烦。而一旦银行金融体系慢慢形成,那么资本市场的变化也会随之而来。
  他无意于颠覆皇权。以目前的政治体系,也无法颠覆皇权。但他想提高民生,发展经济。
  只有经济足够发达,其他一切才能有可为性,才能更进一步的发展。弱国无外交,这个弱国说的不仅仅是政治上的,还有经济上的,甚至军事上的。
  军事?林砚目光闪了闪,罢了。目前离下一届春闱还有一年半。来得及!沉下心,不要急!
  闫炳怀说怕他风光太盛,被浮华迷了眼。林如海恐也是看出了几分的。不然,他不会突然改了方式,把棍棒教育变成了语重心长的分析与引导。
  此前林砚并不愿意承认。由于与众不同的经历,也由于上辈子的积累,他素来对自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优越性。说的好听点,是自傲,说的不好听点是自大。
  在发现由于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可以改变这个时代的某些部分之后,他忽然察觉到自己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但他忘了,有些事,是万万急不得的。
  林砚抬起头,十分郑重地说:“父亲,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把玻璃厂的后续安排好,把一品茶楼的事情处理妥当,便安心读书。我一定把状元拿下!”
  林如海愣了一下,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林砚咬牙,“就是我自己说的!”
  林如海又笑,“若是拿不下状元怎么办?”
  林砚面色一僵,支支吾吾嗫嚅道:“那你也总不能就此不让我进家门了吧?”
  林如海轻轻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办。你若是拿不下,就别进家门了?”
  “啊?”
  林砚苦着脸,能收回吗?随便一说能不当真吗?
  林如海却是呵呵大笑起来,随后又叹道:“有状元之名,你往后的路也会容易一些。”
  这倒是句实话!林砚握拳拍在座板上,“状元就状元!谁怕谁!”
  林如海眼底全是笑意,这小子,对外人小心眼一大堆,对着自己,那是稍稍放点诱饵过去,立马就上钩。怎么就傻得这么可爱呢!
  林砚竟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是入了套,但觉车厢里闷,开了窗透气。哪知竟是瞧见一个人影。忙嚷嚷着停车,抬脚跳下去,却是站在马车旁一动不动。
  林如海掀了帘子问:“怎么了?”
  林砚看着不远处相思斋。名字取得诗意,却是一家糕点铺子。林砚努了努嘴,低声说:“叶鹤!”
  林如海望过去,却是一个人也没瞧见,想来是已经进去了。
  “就是你口中那位很不简单的国子监同窗?”
  林砚点头。
  “鬼鬼祟祟?”
  林砚一僵,“不,光明正大进去的!”
  林如海瞪了他一眼,“那你急什么?难道他还不能去买糕点了?”
  林砚蹭过去,“那是大皇子的铺子。”
  “那又如何?”
  是不如何。林砚撇嘴,“大皇子家的这铺子擅甜食,其他东西并不好,还不如他隔壁的。我从未见过叶鹤吃甜食。叶鹤家中简单,唯有一个母亲。可他母亲身子不适,有多种疾病,其中一种便是消渴症。”
  消渴症便是后世人说的糖尿病,这可是对甜食有禁忌的。
  林如海轻笑,“就不能是因为他换了个口味,想要尝尝,又或者买了送人?”
  林砚呆了,额,这个还真完全有可能!好吧,是他杯弓蛇影了。
  他眼珠儿一转,“爹,你等等,我也去买些糕点,给母亲和妹妹!”
  说着,转眼溜进了相思斋,随手一点,茯苓糕,枣泥糕,绿豆糕各要了一份。眼珠儿滴溜溜转悠,果见叶鹤同掌柜买了个八宝礼盒,二人打了个照面,彼此礼貌招呼了声,闲聊了两句,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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