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之宠_分卷阅读_26

  “小七,我们去那边坐下。”王宾不喜欢那群男人像饿狼一样时不时地偷窥他的小公主,他干咳了声,一面警惕地捕捉哪个大胆的家伙敢看他的女人,一面强行拉了苏妫去屋角那儿去坐。
  王宾记仇,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给他难堪,日后必定会有相当恐怖的事发生,当年的李月华和现在的苏妫,不是都栽到他手里过吗?再说,可不能叫一屋子的大夫看出自己身怀有孕。
  苏妫坐下后,前方自动有人替她让开一条能看到苏人玉的道,做美人,想来就这点好处了吧。
  只见刘神医像是睡着了般坐在牙床边的小凳上,只用一根指头按在苏人玉的脉门上,半响不言不语,忽然眼睛睁开,受到惊吓似得跌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就说昨晚睡得不怎么好,原来是把充电器的头压了一晚上。
  嗯!现在电力十足了!!
  第45章 冥顽不灵
  那几个大夫本想在国公爷面前好好展示下自己的医术,国公爷是谁,那可是咱们当今皇上的患难之交,若能将小公子治好,日后的前途绝对是不可限量。
  谁知刚上手诊脉就都怂了,因为这苏人玉从脉象上看无甚病灾,可以说他根本没病。没病?没病为何会七窍流血,没病为何头发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变得斑白。不是没病,是他们几个庸医诊不出来。
  现下来了个派头极大的胖子,瞧他敢一指诊脉,想必是有些本事了。
  刘神医胖手将苏人玉的头发翻开仔细瞧,看了一会儿又趴上去闻,他面色凝重,把苏人玉左右边的脉皆诊了一 回。忽然,胖子竟然从小凳子上摔倒,指着榻上死气沉沉的苏人玉惊道:“奇!想不到刘某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看到这传说中的奇症。”
  在场的各位大夫用各种眼神打量刘神医,奇怪,疑惑,鄙视,惊赞,只有苏照晟上前抱拳恭敬道:“听闻刘神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敢问先生方才说的奇症,究竟是怎么 回事?”
  这时,一个方才还带着鄙视神情瞧好戏的年轻医者惊呼道:“姓刘,难道您就是天下第一神医?爹啊,孩儿这下可真见活人了……”
  苏照晟听了那年轻医者的话,心里一喜,面上带着无限期待的神情道:“先生既是国手,想必对犬子之病有法子了。若能治好,苏某必定重谢先生。”
  刘神医轻轻摇了下头,他胖手撑着牙床沿儿站起来,拈起苏人玉一缕半黑半白的头发,眼皮低沉,阴测测地笑道:“小公子可是先七窍流血,紧接着在一夜间头发皆白的?”
  “正是这样!”苏照晟见刘神医只是来这屋子片刻,就将儿子的病症说的半点不差,惊喜道:“先生神机妙算,求先生大发慈悲。”
  说到这儿,苏照晟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全然不顾自己年长位高,两行浊泪夺眶而出,他颤抖着声音道:“先生若能救小儿,就是救了我苏氏一门。”
  苏照晟这一跪,惊吓到的不止是刘神医,在场所有人,包括王宾皆目瞪口呆,平日里自尊自贵的国公爷竟会为了个濒死的庶子给草民下跪,真是前所未闻啊。
  还是苏妫反应快,她忙起身过去扶起老爹,似哄似宽慰:“爹爹先起来吧,刘神医又没说不给六哥治病。”
  “哎,千万别说这话。”刘神医胖手慌忙地乱摆,他皱着眉头道:“依我看,国公爷应当早给小公子准备后事。小公子脏器已然衰竭,这白头之症就是油尽灯枯之状,恩,鄙人觉得现在应该赶紧给小公子灌一瓶鹤顶红,省的他在人世间受苦。”
  “放肆!”苏妫这下再也忍受不了,她一面扶着向她倒来虚弱的老爹,一面凤眼怒睁,厉声道:“治不好我哥,你就别想活着离开苏府。”
  刘神医将手中的白发扔到苏人玉脸上,起身扬着下巴鄙视苏妫,短鼻子几乎皱到肉里,冷哼道:“你可吓死我了,刘某这辈子最恨被人威胁,本来你家小哥还有活命的希望,现在我告诉你,没有,半点没有,等死吧你。”
  这下倒把苏妫给弄的没法招架了,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本事。王宾走上前来,他在另一边扶着苏照晟,淡淡道:“我表妹年纪轻,说话没分寸得罪了先生,本官在这儿替她给您赔个不是。”
  正在此时,苏照晟忽然推开左右两边扶他的苏妫和王宾,他摇晃着身子,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透着绝望,他一步步走到儿子跟前,颓然道:“都出去吧,让我们父子静一静。”
  苏妫不放心,她上前轻声道:“爹,您没事吧,我们还,”
  “我说话不顶用是不,全都给我滚出去!”苏照晟低沉着脸,厉声吼道:“滚,滚,全都滚。”
  王宾上前拉住苏妫,他轻轻地摇了下头,强拉了女孩往出走。
  爹爹,是真绝望了吧,六哥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个老来子身上,没想到,一夜之间就要天人永隔。
  门被从里面关上,在外面的的大夫们皆摇头叹气,是可悲国公爷?还是怜悯天之骄子六爷?都有吧。
  苏妫直面那扇冰冷的门,她不敢想象这般残忍的结果竟是事实。六哥,虽然和他做兄妹没多久,可是他多么地宠自己,就连自己做了‘败坏’门风的事,他都会替自己解决。哥哥,你真的也要走?是我这颗灾星克了你吗?
  王宾看见苏妫颓然地将头抵在门上,他心疼,手附上女孩的削肩,柔声哄道:“别难过,说不定还有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刘神医都这般地说了,还有什么办法。泪砸到地上,溅成一朵漂亮的花。
  忽然,一个极轻的声音隐约传到苏妫的耳朵:“你……进宫……皇上……谨慎。”
  苏妫扭头去看,蓦然瞧见方才自称长安通仁堂的莫大先生正悄悄对跟前的小童说话,难道这莫大是姜铄派来监视苏府的?
  “哎,哎,发什么瓷。”刘神医胖手戳了下苏妫的背,没想到却立马被王宾怒目拂开。
  “别碰她。”
  苏妫 回头,她瞧着一脸绯红的刘神医,冷冷道:“干嘛。”
  “这个,那个,”刘神医搓着手,吞吞吐吐的,一脸娇羞之色,他终于鼓起勇气道:“你姐在哪儿?”
  苏妫冷哼一声,转身撂下一句话:“花园子。”
  花园
  苏婵一大早就起来,她亲自下厨做了几碟精致小菜。刘大哥喜欢吃辣,把灌好的红肠切成薄片,用尖的红绿辣椒并着炒了,必须还得用上特制的辣酱。至于凉菜,白肠切片凉拌,撒上油泼过的葱油,蒜泥,还有陈醋。他不爱吃甜腻之食,一碗白粥比什么都强,孔子的‘十不食’不是也曾提到不撤粥食么。
  蜀彩淡摇曳,吴妆低怨思。
  苏婵穿着蜀锦衣裙,下摆轻盈无风自舞,原本秀静的面庞渲染上越妆,自有一种西子洗净铅华的纯美。
  刘神医用一支花挡住自己的胖脸,他觉得很幸福,看她纤手摆筷,看她笑着闻闻菜香,看她靠在亭柱上吹着湖面飘来的凉风,宛若惊鸿。
  刘神医从怀里掏出个青布包了好几层的东西,然后随手在花朵上抓了把晨露,将原本就齐整的头发又往顺抹了把。他昂首挺胸,并清了清嗓子,带着和气的笑走向亭子。
  “婵。”才刚喊出苏婵的名,就被该死的台阶给绊倒。
  苏婵掩唇轻笑,她忙过来扶起面红耳赤的刘神医,摇头打趣道:“可是又喝多了?”
  刘神医抿着唇低声道:“来见你,没敢喝。”说话间,他将那个青布包递给苏婵,傻呵呵道:“给你的。”
  苏婵接过那个布包,她将刘神医牵引着入座,吩咐他快尝一下味道怎样。
  刘神医夹起一片白灌肠,眼泪忽然流下来,他像孩子般委屈道:“已经有两年又二十五天了,我终于吃到你亲手做的菜了。婵,你知道么,每天在药王谷吃我那笨徒弟炒的菜,简直就是种折磨……”
  他在滔滔不绝的说,她在微笑着听;她不问给苏人玉瞧病瞧得怎样,他也不说一切无关重聚的话。他们都不是俗人,只会率性而行。
  “哎呦你是没看到,我一针下去,那个满口他妈的仁义道理的卫道士,哈哈,嘴歪眼斜流口水。”刘神医说到兴起还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忽然,他指着带来的那个青布包道:“你打开瞧瞧,看喜不喜欢。”
  “呵,还包的挺严实,看看你给我带了什么。”
  苏婵一层层地打开那布包,原来是一策泛黄的唐‘旋风装’的 卷子。1刘神医将筷搁在碗上,他瞧着苏婵秀美的脸先是平静,打开那 卷子后就是激动地瞪大了眼睛,嘴里还念念有词:这,这是名家写本呀。
  刘神医胖脸带着得意的笑,他伸着脖子凑到苏婵跟前,笑道:“你知道我一向讨厌读书人,可是为了给你天南地北地寻摸什么孤本,善本的,不得已才混迹在那群卫道士中间。那天中午我正装乞丐在酒楼外边睡觉,忽然听见个小哥说,说什么他这是不同《毛诗序》说的《诗三百》,我也听不懂啊,但觉着很牛的样子。问他要他嫌弃我,不给。我一生气就给他下了毒,然后借着治病把这东西索了来。”
  苏婵噗嗤一笑,她摇头轻抚着那 卷子,眼神温柔而迷离:“韩老师懂,他要是看到这个,一定很开心。”说到这儿,女孩的眼圈红了,她低着头叹气:“我上次跟他表明了心意,可他拒绝了我。这倒罢了,我是担心他以后都不理我了。”
  刘神医亦叹了口气,他胖手拍了拍女孩的手,温柔道:“婵,有我呢。他要是不理你,我就和他绝交。”
  苏婵鼻子更酸了,她本不想哭,可每次刘大哥都是这般的包容她,一遍遍听她诉说她的单恋。她知道刘大哥对她的情,她也喜欢刘大哥,只是心里的位置,已经被韩度占满了。
  “对了,你方才去给我六弟瞧病了,他怎样了。”
  刘神医方才还温柔款款,听了这话登时脸就黑了,他气呼呼道:“本来我有办法治你那死鬼弟弟,可一个你爹,一个你妹妹,你是没瞧见那阵仗。又是跪又是威胁的,老刘这辈子最厌烦这两种人,居然一下子都看全了,恶心都不够的,还治个鬼。”
  忽然,从花丛里扑出个黑影,居然是苏照晟!老苏的脸被花刺划拉出几道细细的血口子,他完全不在意,更不管没了尊重,鞋都跑掉了一只,皱纹里带着隔夜的苍老,对着刘神医抱拳颤声道:“我就知道您一定有法子,求您看在小女苏婵的面子,救救我儿子吧。”
  “哼。”刘神医冷哼一声,他手背后往前走了几步,道:“从泥腿商人发迹到国公爷,从益州到长安,鲜衣怒马,娇奴玉婢。”
  说到这儿,刘神医上下打量着身着绣金纹黑锦缎袍的苏照晟,冷笑道:“大人还记得前朝显庆七年,蜀州涝灾,你伙同当地官员抬高米价赚的国难财么,你还记得当年尸横遍野的惨状么,你只记得钱吧。显庆十二年,你为了给你儿子弄到先秦古玉,陷害冯家人,以至一门五十六口被流放南疆,你忘了么。敢问国公爷,这些年您可睡得安稳?”
  苏照晟被说的老脸通红,他不住地用袖子抹脸上的冷汗,平日里老谋神算的狐狸此时竟变成了只被抓了痛脚的兔子,他低头沉声道:“报应就报在我身上,我儿子是无辜的。只要能救我儿子,现在让我死,我绝不说二话。”
  刘神医冷哼一声,不屑道:“真是冥顽不灵。”
  苏照晟望向女儿,示意她为自己说些好话,谁知苏婵只是背转过身子,不愿理他。呵,真是报应吧,不义之财,真是取不得。
  “求先生指教。”
  刘神医信步到湖边,他看着湖中锦鲤上下雀跃地欢腾,不带一丝感情道:“取之民,还之民。”
  苏照晟身子晃了下,半响,颤抖的唇才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散尽家财?”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旋风装,写本主要装帧形式之一。之所以用这个,是因为故宫博物院保存着国内唯一一本旋风装图书,据说是吴彩鸾的写本《唐韵》,而大河是架空唐~大河在微博放出旋风装的图片。
  注2 最早提出《诗经》风的解释是《毛诗序》,风,风也,教也……言风雅颂的风就是风化教化,讽刺的意思,其实这是汉代儒学者们自己所谓的政治思想和文学观点,对风字望文生义的解释。而经过宋朱熹,郑樵,近人梁启超,陆侃等学者考证,风说白了,犹如我们现在所说的地方俗曲,小调。
  文中苏婵震惊刘神医给她带来的旋风装《诗》,意义就在此。
  第46章 自毁长城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你不争那就等着被别人吞噬。苏照晟深谙此道,他是商人,他懂的欣赏银票诱人的味道和女人成熟的酮体,所以只要你有钱,你就拥有一切。
  奇怪的是,当钱越赚越多,人就越来越胆小,为什么?
  苏照晟绝顶聪明,他可能是个好商人,因为他有时候会将利看的比生命更重要。但他不是个‘好’官,因为他特别吝啬,拥有只进不出的美德,所以他的为官之路一向凶险异常。
  当年做缺德事发财的时候,他只想着有钱了就能改变他的身份,就能成人上人,可他没想到终有一天,会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您的意思,是让我散尽家财?”苏照晟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开什么玩笑,他富可敌国,千金散去那就是将他辛苦打下的财富江山拱手让人,谁愿意。
  “您不愿意?”刘神医转身看着低头踌躇的苏照晟,不屑地冷笑一声,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幽幽道:“也是,不就一个儿子么。鄙人瞧国公爷正当壮年,纳个娇妾,让她给你生个新儿子不就好了。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是么?”
  苏照晟的心忽然像针扎了般疼,他漆黑如墨的头发此刻被湖里吹来的凉风弄的蓬乱。在清晨雾气的烘托下,身材高大的老苏竟有一种诗人的萧索之感,他喉结颤动,半响才干哑的嗓子道:“人玉就是我的命根子,你,太小看我了。”
  刘神医眉一挑,他叹了口气望向凉亭里正埋头读《诗》的苏婵,你为何生在这样的人家?如果不是你,我绝不会 卷入你父亲亲手炮制的阴谋。
  “刘某只能保小公子十日阳寿,接下来就看国公爷怎么做了。”
  谣言仿佛那偷偷来到人间的春风,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吹开了千树万树的梨花。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头老白姓,大家茶余饭后最喜的谈资就是意国公府的事了。看官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国公爷的何二夫人病重么?这位苏公爷可是在绣床前当了 回二十四孝的好相公,端茶递水,接屎送尿,大袖一挥,连朝都不上了,一时间竟成了个活情圣。
  更没谱的还在后头,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辛秘,说是这意国公发迹前可是昧着良心做了不少的亏心事,赚了不少脏钱,所以老了报应就来了,先是宠妾一命呜呼,紧接着心爱的小儿子莫名其妙没了半条命。好好的一个绝世佳公子,竟成了白发黑脸的恶鬼,这不是现世报么。
  啧啧啧,这可把老苏给急坏了,钱没了可以再赚,儿子就一个,死了还能再拿泥巴捏一个?当下,老苏就将府里现存的粮钱全拿了出来,叫大管家白瑞带着人在京城大发布施,整整派了有三天!
  这还不算,人家国公爷说了,定是那缺德的小鬼看我儿子生的太好了,要勾了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儿子拿金子打了纯金身,霸占了个小庙专门供起来。还别说,香火挺旺的,也不知道大家是来上香还是看金子来了。
  外面这般如风如雨地闹着,府里也是如洪水猛兽般乱了套。苏里到处贴满了符纸,每时每刻都有道士上门来驱邪捉祟,丫头们怕羞,躲在屋子里几日不敢出来,小子们可是忙着在城里派米,打金身,真真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难不成真的像外边盛传的那样,老爷疯了?
  瞧着老苏整日蓬头垢面地往里忙外作法,可是把长子苏人义给乐坏了,老头子若真疯死,那这承袭意国公爵位的日子不就指日可待了?
  这日午后,苏照晟又带了个神棍 回来给小儿子作法,这已经是三日内第十个道长了。
  只见神坛起的老高,最顶的黑旗红字‘急急如律令’在毒日头底下纹丝不动。案桌上整齐地摆放着雄鸡,黑狗血,糯米,桃木剑,金铃等物,真真应有具有。
  这 回来的老道倒是长得慈眉善目,像个顶好的佛爷。他着黄袍,黄帽,黄鞋,整个人就像被一床黄被单包裹住的大粽子,自带一阵风地走来。
  躲在暗处的苏妫瞧见这一切,不由得冷笑,父亲说她阴气重,会冲了哥哥,不许她来。可她当真放心不下苏人玉,便携了六幺偷偷地在这儿藏好,没成想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哼,父亲当真是急糊涂了,怎就信了这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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