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王座_分卷阅读_303

  毛有财须发俱张,气喘入牛,嘴里恨恨然已经骂了半个多钟头了,依旧没有停住:“我操tm个b,小妈养的,老子上次被他摆了一道,听从书记招呼,整天躲在办公室里,不招灾,不惹祸,恨不得快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了,身上藏得都快长毛了,那小王八蛋还不放过,mb的,老子不招他,他反来惹老子,这口气不出,我毛有财以后还怎么在萧山县混!”
  此刻毛有财办公室仅有两人,毛有财在这厢大发雷霆,排山倒海,而另外一位,静静地坐在一张摆在窗前的硬木凳上,一语不发,对眼前的暴烈场景宛若未见,颇似一位处乱不惊的高人,正在闲适地晒着太阳。可若是稍微靠近,也不须靠得太近,只要站在两米开外,便能发现这位高人其实也不是那么淡定。
  但见和煦的阳光下,他的眉峰处青筋陡现,突突突,跳得极快,两边脸颊的硬肉也仿佛合着眉峰处的节拍,紧跟着跳跃,一双大过常人的巴掌,紧紧攥成了拳头,放在两腿上,因着握得太紧,挣出了块块青筋。
  毛有财一脚踢飞了拦在身前的靠椅。紧走急步,来到那人跟前,冷哼一声,道:“老高,我就不信你能咽下这口气,多大一颗桃子,眼见着你老弟就要到手了,生生一脚被他踩了个稀烂,你老高多少年的奋斗,才熬到今天。才有了这么个一步登天的机会,生生让他给搅了!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可那小王八蛋可不止是断了你老高的财路,简直就是断了你老高的仕途,我看这和杀你全家没什么区别!”
  细说来,毛有财和宋运通实在是太像了。不止体型像,性子像,便是这说话不着边际的德行也差相仿佛。眼下,这家伙连挑唆人,也挑唆得没个谱儿,直如骂人一般。
  话至此处。这位坐在毛有财办公室晒太阳之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萧山县武装部民兵大队大队长高达!原本高达的顶头上司宋运通运作高达升任马头乡乡党委书记的事儿,眼见就要大功告成了,忽然被薛向飞出一脚。踹了个稀碎,叫高达如何不恨绝江河?
  而眼前,距离今次的常委会结束,不过过去了个把多钟头,这边高达一得到会议的结果,差点儿没恨得拿脑子撞墙。心中憋屈之下,便寻到这另一位遭了惊吓兼憋屈的难兄难弟——毛有财的办公室,两人境遇一般,倒说不上谁比谁惨,总是一样的狂躁,只不过表现形式是一个暴跳如雷,一个暗恨无声罢了。
  “毛局长竟会说风凉话,怎么着。就好像你境遇挺好一般!宋部长可是跟我说了,要不是卫书记老谋深算,你老哥这回真就被那小子一家伙踹进了马头乡那泥巴堆里,挖泥巴去了,你说他这样搞我,是杀我全家,我看他这样整你,跟刨你家祖坟也无异!”
  高达原本就一肚子闷气,毛有财这口才拙劣之辈还想玩儿挑唆,妄图推高达在前面猛冲猛打,这高达如何听不出来。本来就烦得要命,还被毛有财如此算计,高达也就顾不上毛有财比他爵高一级,位显十分了,直接针尖就对了麦芒。
  “你......”毛有财没想到高达竟这么冲,立时就瞪了眼睛,再一想,若是自个儿和姓高的在闹起来,岂不是让那王八蛋看了笑话。
  毛有财难得自制了一回,呵呵一笑,做出副笑脸,“老弟啊,得,是老哥哥不对,这小王八蛋这回可是把咱俩都整了啊,听到张道中和老子通报会上的结果,哥哥我简直就是一头冷汗,一头冷汗啊!要不是书记当机立断,掐准了脉,哥哥我这回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啊,马头乡那是什么地方,简直就是山沟沟啊,你叫我去那儿,还不如把我杀了得了,小王八蛋实在是太阴损,太阴狠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马头乡对哥哥我来说确实不是个地儿,可对老弟你来说,那就是块腻得冒油的大肥肉,你老弟在民兵队虽然也是管着百十来号人,看着呼呼喝喝,也甚是分光,可论油水,论权力,和马头乡党委书记比起来,简直就是小把戏。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在武装部混就是混成了宋部长,终究是不入流,不是正统出身啊,你老弟可曾见过哪个武装部长最后升任了县长和县委书记的?可一乡党委书记,那是何等显耀,将来谁敢说你高乡委书记,不能成为高县长,高县委书记...........”
  毛有财的这番话,还算是有了三分水平,直挑得高达面红耳赤,眉头现出了阴狠之色。
  毛有财看得心喜,接道:“老弟啊,反正我是和这小王八蛋不共戴天了,不知道你老弟.....”
  高达霍然起身,抓起自己先前坐着的立凳,狠狠掼在了地上,啪的声响,一方立凳霎时间,四分五裂,”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好!”
  啪啪啪,毛有财拍着巴掌,复又一把勾住了高达的肩膀,准备再勉励几句,忽然,砰砰砰,紧锁的大门被敲响了。
  “滚一边子去,老子今天谁也不见!”隔着道门,毛有财便吼开了。
  “毛局长,书记找您!”
  门外的声音不卑不亢,浑厚沉重,一入耳来,毛有财便知是卫齐名的秘书何文远。毛有财虽是卫齐名的发小兼死党,可在何文远面前,一般也不太拿大,他可是知道卫齐名对这个小子是十分看重的。
  毛有财赶紧招呼高达将翻倒的办公桌竖起,又把一堆砸烂的瓷片子、木头块儿三脚两脚地踢进了办公桌下的空地,这才紧走几步,把门打开。
  “是小何啊,书记叫我,怎么不打电话,还劳驾你亲自跑这一趟。”毛有财做出副笑脸,乐呵呵说道,同方才在屋内大发雷霆之人,简直判若两人。
  “不在办公室,四点半,茶园,咦,高队长也在,那正好,省了我一趟腿脚,书记那边还有事儿,您二位准时到就行!”
  说罢,竟不待毛有财招呼,何文远大步去了。
  “茶园?毛局长,哪个茶园!”高达迎上前来,轻声问道。
  毛有财却是沉默不语,对高达的话,宛若未闻,满脸的凝重,哪里还有一点方才挑唆高达时的轻佻。因为茶园这个地界儿,毛有财太熟悉,也太不愿去了,因为每次去完那里,便会有些不好的事儿发生。而这不好的事儿,虽然都是对别人的,可干事儿的却是他,担风险的也是他。早些年,这些活计他做也做了,可现如今他俨然身居高位,养尊处优之余,竟是打心底厌烦起那些活计。何况,今次他隐隐预感这回要做的活计,绝不轻松,而且会是前所未有的扎手,因为今次碰到的家伙是连他毛有财在叫骂之余,心中也隐隐发怵的阴狠之辈。
  算计这种人,真的没风险么?毛有财心中没底!
  “毛局长到说呀,茶园到底是那块儿啊,萧山县的国营农场可不少,茶园也扎堆,到底是哪儿啊,现下都快四点了,总不能到时让卫书记候着咱们吧,喂,你给老弟我露露,是不是卫书记决定出手了?着啊,卫书记出手,那小子还能蹦上天不成,这回可得好好出口恶气...........”
  高达丝毫未觉毛有财神色有异,满心地烦闷尽扫,隐隐还有被萧山县最高领导人接见的兴奋,当下,竟喋喋不休起来。
  “闭嘴!”
  毛有财狠狠瞪了高达一眼,此刻,他心中真是烦闷透了。虽然他相信在萧山县这块儿,只要卫齐名真狠下心来,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也没有收拾不了的人,可不知为什么,毛有财又想起了那个笑兮兮的小王八蛋,想起了那个扳手砸在头上时,那小子投过来的得意眼神..........
  高达受了呵斥,心下恼火,却也不愿在这时候和毛有财再生事端,当下便不再言语。
  毛有财沉吟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一眼瞅见脸上阴晴不定的高达,心下暗叫坏事儿,嘴上又开始称兄道弟地赔起小心,因为这会儿毛有财忽然想到,卫书记这回不单是叫了自己,还叫了这小子,指不定到时那龌龊事,得谁来做了。
  这会儿,他自然不愿得罪了这最佳替身。
  却说尽管高达心中已然十分不耐烦这属狗脸的毛有财,可眼下却是不敢与其翻脸,毕竟这马头乡一把手的位子,他到此刻也未死心,生怕这次去正是卫书记安排自己职务的事儿,要是在这紧要关头,姓毛的瞎白话一句,他的一番造化,岂不是又要鸡飞蛋打。
  二人心中各怀鬼胎,面上却好得蜜里调油一般,不一会儿又称兄道弟地说笑起来,又过片刻,便由毛有财打头,齐齐朝何文远说的茶园行去。
  第五十五章茶园密谋
  茶园,顾名思义,乃是以茶树形成的集中种植圈,可实际毛有财和高达要去的茶园,只是挂了个茶园的名头,不过是东方红国营农场中辟出的一溜五亩余见方的红泥地,因为这种砖红壤最适合种植茶树,且极其适合那种称作五月橘的茶树。
  亩余的茶树自然算不上茶园,而之所以得此名称,自然是有其根由,其实说穿了还是起了五十年代的那次全国大折腾,农业普遍放卫星,这茶叶自然也逃不了,又因着这五月橘泡出来的茶水甘甜清冽,芳香宜人,虽非传世明种,却也自成风范,当时便向上面“进贡”了此种茶。本来茶叶之类的不似水稻、小麦等主粮,要上交大量农业税,也就用不着放卫星。
  可就是这一“上贡”,就上出麻烦了,上面盯着要,下面也就得拼命爆了,因次,萧山县的三个国营农场中,另外两个便专门辟出了大量农田,种了五月橘,而这东方红,为了做戏全套,也弄出这五亩余,号为茶园,做做样子。
  二十多年过去了,原先的两个辟出大量农田种植五月橘的国营农场早已铲除了茶树,改种主粮,偏偏这只种了一溜地的东方红的五月橘给留下来了,而茶园这个特有的称谓也保留下来了。
  不过,萧山县当然不止这一处茶园,除了国营农场以外,不少公社当时也辟出了不少农田种茶。因此,才有了先前高达抱怨的“农场不少,茶园扎堆”,而不知何文远口中的“茶园”意指何方了。
  五月橘茶枝细长,色呈深褐,叶片状如切片的薄橘,又因一年两熟,春秋收获,且在五月最是繁密,因此得名五月橘。眼下已将入九月。离五月橘的二次收获还有月余,可此时,这亩余五月橘已然出落得宛若盛装打扮的少女,火红火红的一片,薄薄的金阳下,照出霞光万道。
  便是毛有财和高达这两位粗人到得此处,心神也不禁一振,眯着双眼。贪婪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致。
  沙沙,沙沙,茶园方圆百十米再无人烟,亦无声音,此时,便只有两人踩在厚厚的落叶松上。发出了响动,林密人远,宛若进了幽寂深山。
  两人刚走到茶园边上,便见茶园东面的行子里转出一个人来,不是方才来叫二人的何文远又是何人?
  何文远见了二人也不说话。转头就走,毛有财和高达对视一眼,赶紧迈动步子,跟了上去。
  转进行子不过数十步,视线陡然一开,但见茶园深处。竟有一溜空地,空地上设着石桌石凳,石桌上摆着一应茶具,一位面容清瘦的中年,正端坐桌边,安静地饮茶。
  淡淡水汽,发散开来,漂浮在这如火的五月橘总。再镀上一层金辉,飘渺和热烈便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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