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卫相公_分卷阅读_21

  王取还未觉察,那轿子已经慢慢悠悠行到近前,只停在不远处。众丫头婆子原地待命,不时看看亭子里的人,轿内人也不下来,却偷偷掀起一条缝儿,正偷眼看着。
  婉苏心道莫非是想进这亭子?这僻静地,这群人怎不走别的路,为何单单途经此地?莫非想用这亭子?来时却见亭内已经有了人,不能上前赶人又不甘心就此离去?
  怕是要在此处等人,不然见亭子有了人,自行离去再觅良处便是。
  见主子们不发话,婉苏也不多嘴,低头看到冷临发间现出一根青丝,只觉碍眼。他忙起来不分昼夜的,常常不眠不休,有根白头发不足为奇,反观那王取,倒是面皮细滑,红光满面的。
  人的样貌,反映的是心内,冷临就是心思太重了,而那王取倒是活泛得很,想必凡事也看得开。
  正想着,王取也发现了来人,回头看去,下意识刚刚转过头来,便又迅速再看,神色便不那么自然了。
  婉苏看在眼里都觉得王取定是有什么心思,观人细致入微的冷临更是尽收眼底。跟着王取的目光,冷临也大大方方看去,视线只停留在轿边一个丫头的脸上。
  虽是绵绵细雨,但在外站久了也是浑身湿乎乎的。亭子里的人倒无妨了,轿子旁边的丫头婆子可是苦不堪言,看着冷临和王取的目光都从焦急变作了怨怼。
  “冷大人,时辰也不早了,您看……”王取收回目光,又闲聊了几句,这才开口暗示。
  “眼看着也是酉时正了,时辰不早,王大人若是有事,下官便告辞了。”冷临微微勾起嘴角,一副了然的样子,起身任婉苏为自己披上披风,待车把式拿着油纸伞跑过来,这才准备同婉苏走出亭子。
  王取的下人也将伞取了过来,为他撑好后便将大半个身子置与伞外,在台阶下等着王取走下来。
  “王大人,请。”冷临官位比王取低,自然要让王取先走。
  “冷大人先请。”王取执意叫冷临先走,多少有些叫人不解。
  无意瞥见王取手心里露出的一条绳穗,冷临便也不再推辞,拱手道了谢,这才走出亭子。身后的婉苏紧跟几步,想要为冷临撑伞,却不小心脚踏起水花,溅到冷临官靴上。
  “少爷。”婉苏吐吐舌头,看到回过头来的冷临,忙将油纸伞高举过头,自己半边身子则露在了外面。
  冷临没说什么,拿过伞,待婉苏走近自己,这才将她罩在伞下一起走。
  远处等待的丫头婆子终于露出了笑脸,准是寻思这两个碍事的人总算走了,一个婆子忙凑到轿帘处嘀咕几句,里面的人仍旧没有出现。待走到轿子近前时,冷临又看了一眼那个粉衫子丫头。
  拐向自己的马车,冷临垂眸瞥过去,果然有什么物事从他袖中滑落,王取则好似浑然不觉,也出了亭子上了自己的马车。
  两架马车并行离开,上了大路便分道而行。
  婉苏想了想王取的模样,不禁抿嘴笑。
  “你笑什么?”冷临抖抖身上的雨珠,侧头看着婉苏问道。方才自己撑了伞,这丫头没被淋到,自己半边臂膀倒是露在外面。
  “奴婢笑,英雄难过美人关,王大人怕是魂被勾走了。”婉苏瞧那秀气的轿子,定是哪户人家的小姐,而那王取接连两眼,竟似识得那轿子和下人似的。
  “此话不可对旁人说起,万不可入了王大人的耳。”冷临很是认真地说。
  “奴婢晓得了。”婉苏不明白,却也不多嘴,只不解地看着冷临。
  冷临将擦水珠的布巾递到婉苏手里,见其一脸的迷茫,叹了口气说:“王大人,是从宫里出来的,从小便在宫里。”
  “皇子?”婉苏说完后,又试探问道:“内侍?”
  冷临这才点点头,抬头顺着车子后窗看过去,只见王取的马车果然停了下来。
  “方才等在外面的轿子,显见里面是个女子,王大人不会仗势欺人吧?”婉苏是女人,还是个敏感的女人,瞧见王取的表情,便知轿子里的女子是他爱慕的对象。
  “不会。”冷临已瞧见王取的马车反转回来,不禁勾起嘴角,心道王取应是心急得很,不然不会不等自己走远了,便急不可耐地回转过来。
  婉苏没再多话,只拿了巾子继续替冷临擦拭身上的水珠。她不是个迟钝的人,心里记着冷临的好,见王取的下人是整个身子都在外面的,自己怕得了伤寒,还遮了半边身子,没想到冷临却接过了伞,如此他倒淋了雨。
  莫名其妙来到这世界,不得已要借助冷府隐遁起来,不得不做个下人,婉苏晓得得到必须付出,既然受了人家的照拂,自然要做好下人的本分,自己可从没想过什么人权。便是如今社会,若是受了人家的恩惠,还得回报呢,何况这里。
  自己已做好了做下人的本分的准备,却没想到遇上冷临这个好主子,愈发觉得亏欠了人家的,只有加倍照顾他,心里才能好受些。
  冷临垂了眸子,任婉苏的小手抓着自己袖口,另一手拿了巾子擦拭右边衣袖。那小手牵着袖口,手指不小心触到自己的手背上,凉凉的感觉,不禁往回收了收手。收回后又觉得心痒痒,便试着再伸出去。
  第三十三章 假千金裸尸命陨
  第三十三章假千金裸尸命陨
  自己这是怎么了,竟有些下作。方才也是故意粗略擦了几下,潜意识里是想要婉苏来伺候自己吗?冷临有些脸红,别过脸去看着轿帘,迷蒙细雨中,一个穿着一身灰绿色衣衫的男子正撑了油纸伞匆匆走过街头,很快消失在纷纷奔走躲雨的人群中。
  “少爷?你怎地了?身子热吗?”婉苏见冷临素白的脸泛了红晕,吓了一跳,心道可莫是因为被雨淋了染了风寒,在这儿,这种病可是要人命的。
  婉苏说着伸手抚上冷临的额头,冷临忙不迭要躲,身子却僵住了。
  她的手很软,抚上额头,只觉暖暖的,软软的。
  见冷临的模样,婉苏怀疑人家害羞了,便撤了手,岔开话题说道:“咳咳,少爷,我瞧着你同王大人还算谈的来,他是个怎样的人?”
  冷临也想找话题岔开,便认真回答。“旁的不清楚,只有一样还算是好人吧,他不像旁的得势的内侍那般,仗势娶妻生子,据说万岁也惦记他的事,想要给他找个人陪着,都被他拒绝了。怕是清楚自己的事,不想害人。”
  婉苏点点头,见冷临左耳上方有些水珠,便将巾子递过去。“少爷,擦擦头发吧,莫着凉了。”
  “没那么娇气。”冷临虽如此说着,却也接过巾子,胡乱擦了头发。
  这边厢两人尴尬地说着话,那边的王取也不好受,正忐忑地驱车返回了流盼河东亭。
  远远瞧见那轿子里的人已经进了亭子,虽看不真切,也能想象出她袅娜的身姿。自从那次庙会上匆匆一见,王取的心便自觉地想去关注她,打听她的消息。
  她的父亲关大人是个六品官,是钦天监监副,她在京城里也只算的上是一个普通小姐,远不及那些高门大户,但在王取的心中,却只有她一人。要说情谊深厚倒是见笑了,两人几乎从未说过话,有情义也只是王取的单相思。
  王取将车停在远处,盘腿坐在车里,掀起车帘看着远处的倩人,想象着她此来的目的。赏景吟诗?已近傍晚,怕是没什么碧波可赏,也没什么朝霞可看。见心上人!王取的心忽地一揪,只觉得什么生生扯着自己,胸口发紧。
  也不像,王取慢慢放松,他打听过,她不是个没规矩的女子,虽说活泼了些,但绝不会做出私下里见男人的事。她是有个未婚夫婿的,便是那陆大人家的公子,两人父亲早些年是一届科考,一届入朝的。交情甚好的两人便为孩子指腹为婚,如今也快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两人大人后来走得也不算太近,所以他们两人从未见过。王取一点点想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放慢了呼吸,只觉得心很痛。
  陆大人倒是没什么地方可以诟病,那位陆公子虽有个不好相与的长姐,但早已出嫁,她此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王取慢慢探身向前,想要看清楚她的脸,有机会便多看一眼。
  她是个嫡女,儿时应不会受委屈,希望出嫁后也过得安安顺顺,没有烦心事。只不过陆家最近似是摊了事,关大人倒是不见动静。只不知那个公子人品几何,王取想了想还是哪日试他一试,若是个纨绔子,整日斗鸡摸狗,边想办法搅黄了他,让她有机会再觅佳婿。
  王取忽地自嘲一笑,只觉得自己比她的父母还称职,鼻子有些酸酸。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看她,待她出嫁为人妇,自己纵是再思念,也得忍着,只当路人。
  “再往前一些。”王取吩咐车把式,将车再往前赶赶,日头西斜,只有近一些才能看到她了。
  车把式得了吩咐,又将车赶近。亭子里的关小姐一直在四处张望,待看到王取的车来到近前,便坐回石凳上。看看跟着的下人和丫头婆子,心里也没那么害怕。总归是天子脚下,自己又带了这许多下人,总归恶人也不敢行凶的。
  关小姐一边想着,一边心急如焚地等着,自己的丫头早便给他去了信,眼看着快到时辰,他人为何还未到!日头西坠,整个河面都跟着暗了下来,对岸的西亭已经隐没在夜色里,模模糊糊早看不清楚。
  关小姐皱着眉头,揪着手帕咬起嘴唇。自己一个小姐,给他去了信,他竟不理睬!关小姐有些恼了,再一想,许是他未收到呢!关小姐的眉毛又舒展开来。
  王取抬头看看日头,已到戌时正,这关小姐若是再不走离开,也就要走夜路了,不由得跟着急起来。且这雨越下越大,虽说带着的人多,也保不齐路滑,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自然,自己定会一直护着她,直到回府。但河边风紧雨凉,若是她着了凉,可是不好的。王取想到此处,犹豫再三下了车,直奔那亭子而去。
  此处并无他人,应不会坏了她的名声,即便被人看到了,只要自己出马,没有收拾不了的人。况且自己是个内侍,谁又能说出什么来呢!不知是过于自信还是存有私心,王取毅然走了过去,只觉得心砰砰跳个不停,越接近她越觉得紧张不已。
  “这位公子,我家主子在里面,多有不便还请您见谅。”守在亭子外的一个粗野婆子见是王取,正是方才让出亭子的人,便上前阻拦。
  “本官是西厂同知王取,此番落了祖传玉佩在此,还请这位妈妈见谅。”王取很是严肃,那妈妈见了不由得矮了一截。
  关小姐进来后便瞧见了那玉佩,已叫人收了准备寻了王取还给他,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寻过来了,想来是件重要之物。关小姐忙吩咐丫头拿着玉佩出去,此时却见雨忽地大了,豆大的雨珠砸下来,亭子外守着的人皆举起手臂挡在头上,王取趁着无人顾暇自己,鬼使神差地进了亭子。
  “啊!”关小姐忽地站起来,连连退后两步靠着丫头,紧张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小的,啊不,在下唐突了。”王取语无伦次,狠狠心便扯了谎。“在下的车先行回去了,在下回来取玉佩,冒犯小姐了。”
  “无妨,如此,公子您避雨吧。”关小姐见雨大得很,不好叫人走开,便欲带人冒雨离开。
  “多谢小姐,只不过如今雨越下越大,小姐还是待雨停了再离开吧。”王取赶忙转身唤住关小姐,若是把人给逼走了,可就前功尽弃了。
  “多谢公子,只不过如今亭子狭小多有不便,公子请便吧。”关小姐执意要走,王取迫不得已,又上前一步。
  “关小姐,在下是西厂同知王取,是个,是个内侍,不会叫小姐名声受损的。况此处人烟稀少,不会有人看到,即便有人看到,在下也会叫他说不出话来。”王取为劝关小姐留下来,极其卑微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关小姐不由一惊,一是惊讶他如何晓得自己的姓氏,二是惊惧他的身份。虽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却也对王取略有耳闻。他是万岁身边的红人,自小净身入宫,如今正是风华正茂,被安排进了西厂做事。京城里人人谈到厂卫色变,他又是万岁身边的红人,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莫说自己父亲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官,便是一品大员,也要给厂卫的人些薄面。王取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关小姐不想坑爹,便尴尬地回转身子,冲着王取深深福了一福。“小女子见过王大人。”
  “失礼了。”王取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厉害,此时只觉得过得很快,竟想就这么站着,哪个都莫说话。
  虽想着过得慢些好,但还得说话。“在下冒犯了,只不过那祖传玉佩遗落在此,偏又遇上这鬼天气,与小姐倒也是一场机缘。”
  “小姐请坐,在下不会污了小姐的名声,莫怕。”王取说着讪笑一声,先寻了石凳坐下。
  关小姐不敢不从,搞不清王取的心思,便搭着边也坐下。
  “这雨看样子要下一阵,在下不是浪荡之徒,只觉得与小姐一见很是投缘,不如,不如认了你做妹子,不知小姐意下如何?”王取怕关小姐改变主意,忙说道:“关小姐莫想太多,只不过在下自幼与家人失散,唯一的印象便是有个妹妹,如今回想起来,模样竟与小姐有些相似,所以这才一见如故。”
  关小姐不是个扭捏之人,见王取并非登徒子,又是西厂之人,不敢得罪给自己父亲招祸,便堪堪点了头。“谢王大人厚爱,小女子何德何能,怎能与舍妹相比。说出去恐遭人笑话,如若大人不介意,私下里有个兄妹的情分倒也罢了,大人可莫为难小女子。”
  “也罢,今日能一起避雨,便是前世的缘分,说不定你我二人前世还真是兄妹,不然怎这般巧!”王取向来会活跃气氛,几句话便叫关小姐轻松下来。
  外面的婆子是有见识的,晓得这人是西厂的,便不敢阻拦。这种人物,便是自家老爷都不敢得罪的,只要不对小姐不利,便静观其变吧。况且自家小姐今番出来是为了见那陆公子,自己一个下人劝说不成又放心不下,便跟了出来,这番有人来搅和,也能保得了小姐的名声。
  就像王取说的,他能叫晓得这事的人闭嘴,那陆公子却不能。亭外的婆子想到此处,便打起精神来看着。
  雨很大,本是守在外面的下人都站到了亭子外围,竟将亭子为了个水泄不通,即便有人路过,也看不到什么。
  第三十四章 卑微之情只为她
  第三十四章 卑微之情只为她
  亭子里只有一个丫头随身伺候着,王取只想这雨越下越大,永不停歇才好。
  关小姐一直低头回话,两人交谈了几句,王取便轻声说:“这枚玉佩乃是在下祖传之物,若是丢了可是忤逆不孝了。今番幸得小姐保存,在下便是欠了小姐您一个大大的人情,不知有何事,在下不说都能办到,至少能为其分忧解难。再说,在这京城里,还没什么是西厂办不到的。”
  关小姐听到“分忧解难”四个字,眉头禁不住皱了皱,随即又舒展开来。“小女子倒也无事,多谢王大人好意。”
  “小姐但说无妨,小姐帮在下找回这玉佩,便是我王某人的大恩人,此恩不报,在下睡不着觉的。”王取说得诚恳,关小姐听了展颜一笑。
  王取忽地愣住,此前都是远远瞧着,没想到近了再看她的笑脸,竟是那样的沁人心脾。
  关小姐笑道:“王大人言重了,小女子真的没有什么事。”
  见关小姐不说,便开口问道:“不知小姐可是在等人?在下不碍事吧?”
  关小姐一惊,连忙稳住心神说:“只不过等个闺中密友,此前同她有过承诺,此番因着家父的缘故,许是不能实现了,这便当面道歉也算是有始有终。”
  王取自然已经探听了些皮毛,原来关小姐指腹为婚的陆公子家里出事后,这关大人倒有悔婚之意,只不知真假罢了。如今见关小姐所说,心里便猜到个大概,想来是觉得自己父亲做得不地道,这才同陆公子当面致歉。“关小姐是个难得的人。”
  雨小了些,关小姐也不打算再等下去,便准备离开。王取则一路护送,直到了关小姐外祖家门口,这才下马。
  原来关小姐趁着去外祖家,出了府之后先去了流盼河,自此两面都因为其只不过在路上耽搁了一阵儿,不以为意。
  “王大人,您怎知小女子姓关?”到了家门口,关小姐忍不住问道。
  “听你下人无意说的。”王取笑得晴朗。未及关小姐想清楚,轿子便要进了府门。
  眼见着关小姐的轿子要进府门,王取见其不愿开口,也无法,只好将腰间一块牌子递给她。“小姐不愿说也无妨,此后有什么事需要在下,只要拿了这牌子,随时可以见到我。”
  关小姐此时觉得已觉得王取对自己太过热情,本不愿接,但王取将牌子挂到自己轿子上面便离开,追着人家倒不好看。
  丫头取下那牌子,关小姐怕人看到,忙掖到袖角里进了外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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