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杀业_分卷阅读_372

  诸葛先生没有看方应看与白愁飞,也没有看雷损和狄飞惊。他步入寝殿之中,首先仰首举目,和陈胜的视线一触,相互点了点头,然后便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遍地死尸之上。率先入眼者,自然是左武王和绝灭王。诸葛先生微微叹息,似觉痛恨,又似怜悯;紧接着,那目光又转移到苏梦枕身上,诸葛先生摇摇头,赫然单手竖掌,喃喃念了两句往生超度的佛号。最后……
  诸葛先生沉重地叹息一声,举步上前,郑重其事地抱起赵构的尸体,伸手替他抚平龙袍之上的皱褶,又替他抹上了原本死死大睁不肯闭合的眼眸,起身将帝皇遗体重新放回到龙床之上,毕恭毕敬,三叩首。叹息道:“官家请放心而去。臣以颈上人头作保,定会鞠躬尽瘁,辅助新君,收复故土,使大宋中兴。更会替官家报仇雪恨,将一干乱臣贼子统统绳之于法,明正典刑!”
  雷损面上肌肉跳了两跳,干笑道:“诸葛先生,你可千万别搞错什么了。斗胆弑君的奸贼,是左武王和绝灭王。他们已经伏法受诛,所以这事也就到此为止,用不着再劳动先生你啦。”
  追命仰天大大灌了一口酒,随之放下酒葫芦,懒洋洋地道:“虽然从官家尸身看来,弑君者似乎确是左武王和绝灭王。但如此大事,岂是仅仅他们两人能够做得成的?首脑已经伏法当然不用再管,其党羽依旧逍遥法外,咱们四大名捕却绝对不能不管。这件事要说就到此为止,可还差得远呢。”
  冷血右手按着剑柄,以狼一般的目光森然扫向狄白方雷四人,凝声道:“方小侯爷,刚才咱们入宫平乱的时候,可是听外面的禁军士兵都说了。你私底下勾结左武王那逆贼,临阵倒戈,下手杀害了米公公。又帮助左武王招降禁军士兵,壮大那逆贼的势力。左武王因此当众册封你为什么襄阳王,而你也当众下跪谢恩了,是不是?”
  铁手沉声道:“白愁飞,别以为自己出手隐秘,又已经毁尸灭迹,就没有人能够发现你的罪行。须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三年前你意外和苏梦飞结识,和他把臂行游天下,见过你们的人多了。虽然你已经尽量掩饰,但又怎能杀得尽天下人?你刻意结交苏梦飞,从他口中探听其身世过往,然后再黄山把他杀害,乔装打扮,冒充苏梦飞而进入金风细雨楼,然后与方应看相互勾结,要共行大逆不道的勾当。这其中种种隐秘详情,我们四大名捕早已经尽数查探清楚。你休想可以抵赖得了。”
  “苏梦飞之外,苏梦枕楼主看模样也是死在你的惊神指之下?竟意图杀人夺产,当真好心狠手辣。”四大名捕的大师兄无情,目光向苏梦枕尸体瞥了一眼,他是练暗器的,目力之敏锐,自然人所难及。尽管只是一眼,却已经足够让他看出很多很多事情了。无情伸掌在自己轮椅的扶手之上重重一拍,沉声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白愁飞你今天插翅也难脱逃。”
  “……好!四大名捕,果然名不虚传。我方应看素来很少佩服什么人,但今日,我却不得不向你们写个服字了。”方应看神色自若,就仿佛落于下风者不是他一样。他顿了顿,微笑道:“不过在我方应看伏诛之前,诸葛先生,还有四大名捕,你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把那个‘拨云开雾铺血途’抓起来再说其他呢?要知道,内务府大总管元十三限,可是他亲手所杀。此外,秦桧秦相爷,与金国使者完颜亮,也是被此人勾结绝灭王一起谋害的。无端残杀朝廷命官和外国使节,算不算有罪?勾结左武王谋逆,又有罪没有?”
  诸葛先生拈须道:“杀害朝廷命官,自然有罪。不过陈兄弟杀人,倒要算作例外。陈兄弟,何不把先前二师兄交给你的东西拿出现,向大家展示一二?”
  陈胜点点头,伸手入怀,拿出一块小小玉佩。玉佩虽小,却是经营温润,宛若羊脂。正面处还用金丝镶嵌着两个字:平乱。乍见此玉佩,雷损禁不住瞳孔收缩,脱口叫道:“平乱玦?好,诸葛先生你好狠!”
  平乱玦,是皇帝御赐给四大名捕之物。有此玦在手,即可代天巡狩,遇有奸恶不法者,三品以下官员皆应听其调动。更可先斩后奏,杀人无罪。所以四大名捕在江湖中行走,从来不会婆婆妈妈,对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讲究什么手下留情,更不会扯什么罪犯也有人权之类的荒唐说话。除非不出手,一旦出手,便极少再留活口。无情、铁手、追命、冷血这四个外号,便是由此而来。
  不过,平乱玦并非只有无情冷血铁手追命等四人有。当年的老四大名捕——懒残大师、天衣居士、诸葛先生、元十三限——同样也有。虽然后来懒残大师云游天下、天衣居士隐居白须园、诸葛先生升任太傅、元十三限当上了内务府总管,四师兄弟各有际遇,但他们手头的那块平乱玦,却并未被收回,理论上也仍然有效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平乱玦,底牌揭(下)
  先前在白须园的时候,沈落雁考虑到入临安之后可能遭遇的种种事情,于是临告别时,特地向天衣居士求取平乱玦,以备万一。天衣居士早不理红尘之事,留着这块平乱玦,也不过是用来做个纪念罢了,没什么实际用处。既然如此,便送给了自己的得意徒儿沈落雁,又有何妨?
  而沈落雁拿到平乱玦之后,立刻转手就交给陈胜了。之后白清儿去联络诸葛先生,自然也把此事告诉了诸葛先生知道。而诸葛先生若不乘机就此大做文章,那么他也不是诸葛先生了。
  方应看见到这面平乱玦,心中登时同样打了个突。他咬牙道:“这算什么?平乱玦根本不是天子赐给你陈胜的。即使你拿了它在手上,也不代表你就能拿它当免死金牌。”
  诸葛先生淡淡道:“平乱玦向来认玦不认人。陈兄弟有它在手,一切所作所为,皆不为罪。方应看,你若有异议,可以等到新君即位之后,再向新君申诉此事。”
  诸葛先生这句“可以向新君申诉”的说话一出,方应看禁不住气极反笑,朗声讽刺道:“好个诸葛先生,想不到你平日一面正人君子模样,原来居然也会弄阴谋,耍诡计。向新君申诉?呸!看你现在这架势,新君究竟是谁,恐怕都还要看你脸色才能决定的了吧?要本侯去向你扶立起来的新君申诉?诸葛小花啊诸葛小花,本侯难道长得很像白痴吗?”
  诸葛先生微微一笑,也不与方应看口舌争锋。沈落雁则微笑道:“方小侯爷,君子可不等于笨蛋,好人也不等于就应该任由奸人蒙蔽操弄啊。总不成当真按照你所言,这些自居邪派的,就可以放开手脚,无所不用其极地来对付好人,好人则只能束手束脚,处处都遭制掣地被动应付阴谋吧?呵呵,天下间又哪里有这等便宜的好事了?一句话,对待君子,咱们就用君子的手段。但若对待像小侯爷你这种奸佞,那么不好意思,少不得咱们也只能用点奸佞手段了。
  美人儿军师顿了顿,笑嘻嘻地又补充道:“嘻嘻,孔夫子说的嘛,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小侯爷是小人,妾身是女子,所以妾身这些不中听的说话,小侯爷应该不会怪罪的,对吧?”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本侯是否责怪,难道你们还会当真放在心上么?”方应看冷笑两下,随之凝声喝道:“陈胜,本侯承认自己低估了你。原本还以为你只是个连脑袋里也挤满了肌肉,做事只懂得动拳头的老粗。却没想到,原来你这老粗居然也会安排布计,暗里筹谋,还请出了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做后盾。嘿嘿,佩服佩服。但陈胜啊陈胜,你这样做,根本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日后诸葛先生掌握了大权,难道会分你一杯羹吗?你这样做,根本损人不利己,为的又是什么?”
  “为什么?陈某所为的,就是神州大地亿万百姓,就是为了这璀璨辉煌的华夏文明。只要天下百姓能安居乐业,只要华夏文明能永续不绝,些许个人权位,对陈某来说,正如粪土,弃之有何可惜?”陈胜字字铿锵,句句掷地有声。他随意一挥手,吩咐道:“雁儿,把阵法撤了,让他们都出来吧。无论如何,他们也都是练武之人。即使死,也应该死在高手拳下,方才不至于辱没了他们的身份。”
  沈落雁点点头。右手一挥,那十六尊布置成“当局者迷大阵”的兵马俑,立刻自动撤去阵势,并且回归主人身边站成一列。纵然只是陶泥烧制而成的俑兵,赫然却自发出一股森森杀气。哪怕百战老兵,也未必能及。诸葛先生眯起眼眸,若有所思地望着沈落雁,缓缓道:“沈姑娘这手异术,可当真罕见罕闻得很啊。料来并不是我那位二师兄传授的吧?”
  美人儿军师嫣然轻笑,道:“诸葛先生法眼如炬。不过妾身这等雕虫小技,当然不足当世高人挂齿,倒也无谓多说了。现在敌人已经聚齐,咱们谁来对付谁,不来先分配一下么?”
  无情森然道:“任劳任怨,你们身为朝廷命官,深受皇恩,竟然与谋逆之徒相互勾结,图谋不轨。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哼,你们尽管把周身本领都使出来吧。否则的话,到时候落得个死不瞑目,可别怪咱们没给机会。”
  铁手则叹了口气,劝道:“姬捕头,你也是六扇门中人,当知律例纲纪。趁着还未铸成大错,放下武器,投案自首吧。否则的话,到时候便悔之晚矣。”
  追命则笑了笑,叫道:“哈,莫三给给,杜莲,冷柳平。你们三个也真算好运气。进了‘不见天’大牢,居然还有机会走出来。很好很好。不过运气这东西嘛,可一不可再的。这次再把你们生擒活捉,我崔略商定会拿出手段,让你们再也跑不掉,尽管放心好了。”
  冷血则淡淡道:“三师哥,莫三给给和杜莲都交给我就好。你收拾了冷柳平,就去帮二师哥或者大师哥吧。哼,倒要看看,到底是他们的刀快,抑或我的剑快。”
  “方应看‘有侨集团’的党羽,就交给崖余、游夏、略商、凌弃你们四人应付。老夫则来领教领教雷总堂主和狄世兄的高明。”诸葛先生一开口,就把对付敌方两位武功最强者的任务揽上了自己身。至于方应看和白愁飞,不要说陈胜了,单单白清儿、沈落雁,外加巨阙这三人联手,相信都已经足够应付有余。
  按照如此分配,陈胜这边的人马,至少有九城把握可以把方应看这伙人一网打尽。雷损眼看情况不明,心中念头疾转,开始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否应该立刻和方应看撇清关系,独善其身了。
  严格说来,虽然六分半堂暗地里和方应看勾结,但却还未有机会当真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这时候假如能够“弃暗投明”,把方应看制住了交给诸葛先生发落,那么诸葛先生应该也会允许六分半堂将功赎罪,不会赶尽杀绝了吧?
  雷损杀心一动。方应看立刻就有了感应。他猛然回首,双目如冷电般向雷损瞥了两眼,沉声道:“雷总堂主,你不用担忧。哼,陈胜把诸葛老儿搬出来,就以为能够吃定本侯了吗?做他的清秋大梦。本侯还有最后一着未曾动用的。只要这一着使出来,哼,何物四大名捕?何物诸葛老儿?何物陈胜?他们嗯统统都要死!天上地下,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他们!”
  雷损冷哼两声,哪肯相信这种空口白话?狄飞惊则沉着道:“哦?真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既然如此,请小侯爷别再耽搁了,就动用你的秘密武器吧。”
  方应看点头道:“本侯正有此意。”举手连拍三掌,高声叫道:“如烟,出来吧。”
  掌声余音犹在,突然间就听见“嘭~”一下轻微爆响炸裂。紧接着,大蓬浓烟无中生有,凭空弥漫,在龙床附近形成了一个漩涡。众人见这些烟雾来得古怪,各自凝神聚功以作戒备。沈落雁又是一声叱喝,三十二尊兵马俑同时现身,把寝殿四周出入口尽数堵死。哪怕元十三限复活,也休想可以轻易离开。
  烟雾来得虽然古怪,但其本身却似乎没有什么杀伤力。而且它来得快,去得也快。顷刻之间,烟雾不再扩散,反转为往内凝聚。视野重新恢复清晰,却是两名女子纷纷现身其中。其中一位打扮得雍容华贵,偏又花容惨淡,似乎吃了一番大惊吓。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乍见这女子,不禁亦当场为之动容,齐齐脱口道:“是太后娘娘?”另外一边,陈胜则双眉如剑般挑起,向太后身边另外那名女子喝道:“原来是妳?”旁边的女神捕姬瑶花也同样忍不住失声惊呼道:“师姐,妳也在这里?”
  这女子并非旁人,原来就是刚才在外边广场上突然现身,并且引开了关七的那名神秘女子。只见她首先向方应看躬身弯腰,道声:“参见侯爷。”然后又向姬瑶花点点头,这才嫣然媚笑,向陈胜微微欠身福了一福,腻声道:“小女子如烟,见过陈大侠。刚才小女子任务在身,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彼此关系份属敌我,这女子居然媚笑撒娇,这等行径,就连出身魔门阴癸派的白清儿也觉得老大反感。她不屑地撇了撇小嘴,冷冷道:“包涵是没有了。不过待会儿妳要是死了,咱们倒可施舍张破烂草席给你包裹尸体,也省得妳曝尸街头呢。”
  那女子如烟笑道:“这位就是白清儿姑娘了吧?连铁树开花和八大刀王你那种级别的高手,白清儿姑娘都能轻易收拾。如烟武艺低微,那是更加不在话下了。不过呢,如烟若死,只怕太后娘娘也要给如烟陪葬呢。各位若觉得太后娘娘的生死无关紧要,那么便请尽管下手罢了,如烟一定乖乖等死,绝不反抗。”
  第三百二十二章:奇兵出,终末路(上)
  诸葛先生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不可伤害太后娘……”说话未完,忽然间只听得一声怒气冲天的大叫从天而降。紧接着,有人宛若天外陨石坠地,“咚~”从天而降,头下脚上,姿势无比古怪。他脖子微微用力向下一顶,弓身拗腰倒翻筋斗,腾空一百八十度稳稳站定,正是迷天七圣盟的七圣主关七。
  关七满面都是气怒紧张,向着太后哇哇大叫道:“老婆妳不用怕,为夫来救妳了。有为夫在此,那些坏人休想可以伤得了妳半根头发。”顿了顿,转过头来,冲着如烟咆哮道:“兀那泼妇,快快放开我老婆!否则的话,关爷爷就把妳切开一千块,然后拿去喂狗!”
  如烟微微一笑,全未把关七的威胁放在心上。右手轻轻一招,太后的口鼻之内赫然同时涌现出一道细细烟岚,宛若灵蛇般飞出来,自动缠上如烟的指尖。太后立感呼吸艰难,喘息着急速挣扎,面色苍白得全然不见半点红润。关七大为紧张,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动手。他怒恨交加,叫道:“住手!赶快住手!”
  好整以暇地勾动手指,一下轻一下紧,连带着让太后也是一时痛苦万分,一时又稍得喘息。如烟嫣然轻笑道:“要奴家住手,你关七说了不算。小侯爷,你看奴家究竟要不要住手呢?”
  如烟这句问话出口,在场众人心中,皆同时为之一凛,随即便下意识地各自回头去看方小侯爷。方应看则潇洒一笑,不紧不慢地道:“烟儿若觉得好玩的,不妨便继续玩下去。若觉得不好玩了,那么随手把这玩具毁掉,又算得了什么?有本侯在此,妳用不着看任何人面色行事。”
  关七表面上疯疯癫癫,但却绝对不是傻子。眼看如此情景,哪里还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他深深吸一口气,森然道:“方应看,你究竟想要怎么样?”虽说只是质问,未曾再有任何威胁说话出口,但语气中那股前所未有的凌厉杀气,却已如剑般直刺人心。
  太后和关七之间,实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这段过往一旦被揭破公开,势必对皇室威严造成沉重打击。故此长久以来,赵构也好太后也罢,都对此严防死守,唯恐有只言片字泄露于外。但若然想要让秘密永远保持为秘密,唯有当事人自己也永远不去接触这个秘密,甚至彻底将之遗忘,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偏偏,赵构又企图利用这个秘密为自己谋取利益。比方说,他就曾经透过太后的关系,请关七出手去对付伪帝刘豫。而且类似行为,还不止一次两次。
  天下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赵构和关七之间的联系多了,自然就会被有心人看出端倪。方应看就是一位有心人。凭着些许蛛丝马迹,他顺藤摸瓜,虽然对于关七和太后两者间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依旧无法得知其中详细。但关七将当朝太后看作是自己妻子,对其无比看重一事,却已经暴露无遗。
  方应看何等样人?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又怎会不利用它来为自己牟利?于是他授意如烟这枚暗桩,突然发难,控制住太后。有了人质在手,就等于也控制了关七。有关七这绝顶高手作为手中棋子,方应看一直表现得成竹在胸,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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