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美腻的白莲花_分卷阅读_40

  黑狗温柔地轻抚他的背,哄道:“没事,没事的,你不会死的。”
  叶荣秋颤抖了很久,直到精疲力竭才终于停下。黑狗扶着他躺下,亲吻他的额头:“睡会吧。”他想起身,叶荣秋却紧紧拉着他不让他起:“别走,你陪着我。”
  黑狗没办法,只能在他身边躺下。
  叶荣秋不断地喃喃:“我好怕……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不想当兵……不想打仗……”
  黑狗叹了口气:“未必就会死。”
  叶荣秋哽咽道:“我真的好害怕。”
  黑狗再一次将他搂进怀里,轻轻拍抚。
  过了一会儿,黑狗松开叶荣秋,站起来走到窗口。叶荣秋以为他要出去,忙叫道:“别走。”
  黑狗说:“你睡吧,我不走。”说完以后就看着窗外来来去去的士兵们发呆。
  几分钟以后,黑狗回头,只见叶荣秋正定定地盯着自己,他愣了一下,又转过头继续看窗外。
  叶荣秋发现他想等自己睡着以后再出去。他意识到黑狗想做什么,不可思议地坐了起来:“你……你想出去跟他学枪?”
  黑狗没有否认。
  叶荣秋感到无法置信,他甚至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他和黑狗一起被抓来,他希望黑狗能跟他一起反抗那个土匪团长,希望黑狗能和他一起回家,可是黑狗竟然表现出了屈服?他震惊又委屈地问道:“为什么?”
  黑狗终于收回了定在窗外的视线,轻轻叹了口气,走回叶荣秋身边。不等黑狗开口,叶荣秋就连珠炮似的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屈从?是,鬼子可恨,总要有人打鬼子。可以当兵的怎么能随便抓壮丁?我们根本不会打仗啊!而且他这是什么军队?团长像土匪一样,枪管子是歪的,伤员连药都没有,枪还没有子弹。他不是要我们去打仗,他是要我们去送死啊!”他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道:“会死的,阿黑,真的会死的。”
  黑狗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可是我十二岁以后就懂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管你想不想要,能不能接受,事实就是事实,接受他,你还可以过的好一点。你学不学怎么用枪,等到日本人打过来的时候,他都会逼你上战场,不会因此放了你。会用枪,还有反抗的可能,不会,那就真的是送死。”
  叶荣秋一时哑口无言。过了片刻,他无力地将脸埋进臂弯里。
  黑狗站了起来,叶荣秋慌张地抓住他的手:“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啊。”
  黑狗抬起头摁住了他的头顶,低声说:“你还真是个少爷。人不该为一口气而活着。”
  叶荣秋惊慌不解地看着他。
  黑狗慢慢地松了手下的力气,轻轻地揉了揉叶荣秋的头发:“你休息会儿。”他觉得心里很压抑,一方面来自于对于眼下局面的茫然,另一方面来自叶荣秋。今天顾修戈的一席话他觉得说的很对,即使他也是那个被拧着往前推的人,可他依旧觉得对,因为他真的想向前走,顾修戈于他只是在顺水推舟罢了。其实从一开始被军队抓到的时候,他心里就并没有那么抵触,甚至隐隐觉得释然。他信命,觉得这是命运给他的冥冥中的一种指引,他在带着叶荣秋离开黄三爷的控制之后就变得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如果他只是一个人,那他早就坦然接受现状,可他身边还有一个叶荣秋。他可以理解叶荣秋的抗拒,因为叶荣秋还有亲人还有富贵,有那么多值得留恋的东西,不像他只有孑然一身。可是叶荣秋的不识大体也让他觉得有些不耐烦,这种不耐烦或许来自于他对于自身命运尚未完全平息的一丝不忿。
  黑狗推开门往外走,叶荣秋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追了出去。他紧紧追到黑狗身后,拉住他的手可怜巴巴地叫道:“阿黑。”
  黑狗回头看了他一眼,叶荣秋真的是可怜无助到了极致,他那样子好像一口气就能把他吹散了。于是黑狗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走吧。”
  叶荣秋只能跟了上去。
  顾修戈果然还在田野上等着他们。看到黑狗居然带着叶荣秋出来,他是有些惊奇的,不过他很快就一如既往地笑了起来:“来啦,喏,枪在这,捡起来咱就开练吧!”他绝口不再提刚才发生的事,仿佛争吵根本不存在。
  三八大盖是最适合新手用的枪,因为它射击时后座力小、易于控制,具有高可靠性和高准确度。除了子弹的杀伤力不足之外,这支步枪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同时,这也是最适合一个优秀的狙击手的枪,经过训练的枪手用这种枪械作概瞄快速射击几乎可以百发百中。
  顾修戈教他们如何用三八大盖射击,黑狗很认真地学,而叶荣秋还是有些抵触,可是黑狗的认真影响了他,他也不情不愿地学了起来。为了表达他的不满,凡是顾修戈跟他说话他都当做听不见。顾修戈也发现了,因此有的时候明明是叶荣秋做不来而黑狗会做的事情,他还故意再教黑狗一遍,叶荣秋听见了,也就学去了。
  等到他们学会怎么使用步枪,顾修戈又弄了个表尺框来教他们如何概瞄射击。等他们大概有数以后,顾修戈就把他们带去校场,让刘文带着他们和其他士兵一起练习,自己又带着郭武上军部去了。
  晚上的时候,顾修戈是坐着卡车回营的,跟他一起回来的有好几辆卡车,卡车运回来一些物资,和几十个兵。
  卡车回来的时候叶荣秋和黑狗就坐在院子里跟大家一起吃晚饭。从这天开始顾修戈就不管他们禁闭了,不过还是命人随时随地跟他们在他们周围,不让他们有逃跑的机会。叶荣秋和黑狗边吃清汤寡水的晚饭,边看着一群兵从卡车上下来。
  这也是一群残兵败将,他们的精神状态死气沉沉,接二连三地从车上下来,不像是运来的兵,倒像是运来的囚犯。
  坐在黑狗边上的一个家伙很兴奋地说:“太好了,来新人了。”
  黑狗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或者应该称之为男孩,黑狗对他的第一印象只有一个字:圆。他的脑袋是圆的,眼睛是圆的,鼻头也是圆的,圆不愣登的一张脸,倒显得很有精神。
  黑狗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咽下一根青菜,高兴地说:“我叫孟元!”
  黑狗说:“圆滚滚的圆?”
  孟元一脸懵懂地挠了挠脑袋:“我爹说是元气的元。”
  黑狗逗他:“哦,那就是圆滚滚的圆,一个字。”
  孟元显然没念过书,一脸惊诧:“真的吗?原来就是那个圆!”
  许是孟元长了张圆脸,黑狗觉得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似乎只有十四五岁。他问孟元:“你几岁了?听口音,山西的?”
  孟元说:“我十八了!山西大同的!”他又问黑狗:“你叫什么名字?”
  黑狗说:“你叫我黑狗就好。”他指了指旁边没精打采的叶荣秋,“他叫阿白。我们都是重庆人。”
  孟元露出一行小虎牙笑了:“黑狗哥,阿白哥。”这个山西大男孩很是开朗,跟黑狗搭上话以后他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他告诉黑狗,就在日军攻打安庆的前一天,顾修戈还是个营长,那天晚上开战前他临时被提拔为团长。因为是杂牌军,编制本来就很乱,顾修戈甚至还没弄清自己是个管啥的团长日本人就打过来了,他稀里糊涂地带着自己的部下迎战,打了一场稀里糊涂的仗,眼看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日军,就带着他们这些手下撤退了。他一个新上任的团长,手里打得就只有一个连的兵力,因此现在军部又给他送来了新的手下——用残兵败将拼凑出来的一锅残渣。
  叶荣秋听到顾修戈从安庆的战场撤退,冷哼了一声:“自己还不是个逃兵。”
  孟元似乎很崇拜顾修戈,立刻瞪圆了原本就很圆的眼睛反驳道:“不是的,我跟了三支队伍,营座,哦,团座是我见过最会带兵的人!那天晚上日军是偷袭,团座迅速带着我们反攻,我们是唯一挡住了日军进攻的防线。可是后来子弹炮弹都打完了,其他部队也都跑了,团座说本来如果有别的部队协助掩护我们还可以反攻的,现在再打下去是送死,才带着我们撤的。我们是最晚撤退的,走的时候我看见其他阵地的人早就跑了!”
  叶荣秋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讨厌顾修戈,与顾修戈有关的一切正面消息他都怀有抵触心理。
  这时候几十个人都下来了,刘文安排他们先吃饭。紧接着,叶荣秋和黑狗亲眼看见了顾修戈是如何笼络人心的。
  有一个新来的兵,刚拿到饭盆就哭了。顾修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叫啥名字?”
  那人说:“牛柱。”
  顾修戈只听了他说了一个名字就听出了他的故乡。他问道:“南京人?想家了?”
  牛柱抬起头看着顾修戈,微微点了点头。
  顾修戈笑得豪爽,半点都不磕巴:“哦,南京好啊,秦淮河,好地方。明年五月我带你打回去!”
  叶荣秋对于他这样的大话简直是目瞪口呆,连黑狗也十分诧异。顾修戈吹牛,吹的连日子都规划好了,仿佛他对这一切都已胸有成竹。
  牛柱也愣了,他捧着饭盆定定地看着顾修戈,几秒钟后,眼神里已经充满了崇拜。顾修戈拍了拍牛柱的肩膀就转身走了。牛柱在他走后还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擦干眼泪不哭了,捧着饭盆开始吃饭。
  叶荣秋小声骂道:“神经病。”
  黑狗却笑了,他觉得事情比他想的更有意思了。他低下头,很有胃口地进攻碗里的几乎没有配菜的糙米。
  晚上黑狗和叶荣秋还是住一间屋子,并且继续睡同一床铺子。顾修戈带了一个团,可他手里的人算上今天新来的也不过一个半的连队,因此地方空得很,足以给黑狗和叶荣秋开辟一个单独的空间,可是今天送来的物资里有新的床铺,下午叶荣秋还看见空地上堆了好几床多的铺子,不知道顾修戈出于什么目的并没有分给他们。简直就像有意为他们创造一个空间一样。
  晚上回到房里,因为无事可做,叶荣秋又拿起那本英文书看了会儿。一些专业的单词他也看不懂,不过结合上下语境他能够猜出一二。也许是太无聊了,这么一件本该让他头疼的事情他都觉得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黑狗铺好了床,对叶荣秋说:“早点睡吧。”
  叶荣秋放下书打算进被窝,但他发现黑狗没有要睡的意思,并且望着门外似乎想出去,不由紧张起来:“你要出去?”
  黑狗看着他,想了想。叶荣秋抓住他的手:“你去哪里?带我一起去。”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害怕极了,最好黑狗一刻都不要离开他的视线。
  黑狗摇了摇头:“我不出去。”
  叶荣秋还是抓着他不放:“你别离开我。”
  黑狗笑的无奈,亲了亲他的额头:“好。”
  临到睡觉前,刘文又带了人来收他们的裤子。现在黑狗已经能够分辨他们的军衔,刘文的肩章上是两条直杠,黑狗说:“刘中尉,外面都有人看着,我们不会跑,您收了也不帮我们洗洗,熏着您多不好,要不就别收了?”
  刘文似笑非笑:“上头的命令,还请二位配合。”
  黑狗和叶荣秋没办法,只好任由他又把裤子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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